《芳华女子系列》萧若颜

21、我在青楼呆了一辈子

　　其实,冬天的阳光也可以跟着春天一样明媚,暖和.像这样,满院的梅花开得花团锦簇,阳光柔柔地洒在花枝上,偶而有风拂过,摇荡一地的碎金,不是很美吗?

　　我喜欢梅花.妈说,青楼里的女子就该有着梅花的韧性,男人们欺零我们的身子,我们就更应该坚强地活着,想尽办法去掏空他们的口袋,弄得他们家破人亡.

　　妈妈的话，我很少相信。男人们其实都很脆弱，表面上看风风光光，实则不堪不击。至少，在我看来，凡是进了妓院的男人，大多如此。

　　都说青楼，是男人们的天下。这话是错了，青楼，应该是女人的天下。来青楼的男人都是离不开女人的男人无论是山野樵夫，还是王公贵族，进了青楼就只是为女人而活了。青楼是男人心目中的一块□□，更是女人手臂上的守宫砂。

　　凉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我披了厚厚的狐裘，仍然觉得冷。只是，我不愿意关了窗，关了窗，我就看不见满院的梅花了。

　　我伸手抱过雪莱。雪莱是一只猫，对那些刚来的不肯屈服接客的女子，妈妈就命人给其换上宽大的裤子，然后放一只猫到裤管里，扎紧了。在让人在外面拼命地鞭打裤客里的猫儿，受了惊吓的猫四乱折腾，结果可想而知。大凡受过这样酷刑的女子，受来都屈服了。

　　雪莱就曾被放进我的裤管，抓了我满腿的伤痕，鲜血淋淋。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会屈服了，可是，伤好后，我仍然倔强得用头撞了墙。

　　醒来的我，被送进了这间房，这里是后院，很少有人被允许进来。妈妈说，这间房就是当年京华名妓李师师住的房。

　　就在这间房里，我学会了填词作赋，谱曲调琴，煮酒下棋。所有的一切，都注定了我要名成青楼。我成了一代名妓，甚至有人传言我绝对比当成的李师师更胜一等。只是，我只卖艺不卖身。

　　青楼的生意，因为我的存在，好得不得了。所有的男人都想目睹我的容颜，听我弹唱一首小曲。为此，不惜一掷千金。我成了妓院的招牌，我的操守让走近我的男人也不觉心存敬佩。青楼的女子，也可以活得这般有尊严，妈妈说，她算是长见识了。

　　闲时，吟吟诗，有人肯花钱。无聊时，弹弹琴，有人愿意出钱听。孤独的时候，想下棋，有人争着银子来陪下。其实，这样的小日子，过得真不赖。

　　只是，我常常在半夜里惊醒。想起那个曾名动京华的女子，就觉得她幽幽地就坐在我身边，她的眼神是那么忧怨地看着我，看得我心惊胆颤。那个名留青史的奇女子，在滚滚红尘中逝去了。但她的灵魂，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仍飘荡在空气中。

　　据传，李师师曾与北宋词人周邦彦相交甚密。词人曾作一词以诉相思。“细流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黄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士花缭绕，前度莓墙。绣阁里，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噎，愁近清觞。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我常常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首词，然后泪如雨下。

　　一辈子能有一个可以牵挂相思的人，也是一种幸福。只是，我没有，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雪莱。这只曾抓得我伤痕累累的猫，现在却成了我身边唯一可以相伴的东西。

　　我想，我已经习惯了青楼里的生活，繁华过后，冷冷清清。只是，我不愿意醉生梦死。我呆在青楼里，亦是看尽红尘浮华。

　　青楼里没有春来秋去，换季的冷落，有的只是人来人往，鞍马不停；青楼里没有花开花落，有的只是老颜老去，新颜依旧度春风；青楼里偶而也有几段真情，但大多都是轰轰烈烈地开始，凄凄惨惨的收了尾。

　　一年又一年，院里的梅花依旧准时地绽放在腊月的阳光中，四处招摇的清香常常让我忍不住冒着寒风跑下阁楼，凑近花枝细细闻着缕缕浸鼻的清香。

　　这时，东阁的小梅儿就会立在窗旁，甜甜地朝我笑着。小梅儿是妈妈前年买进来的丫头。初来时，黄黄瘦溲，谁也没想到才两年的功夫就长成了一个清秀水灵的大姑娘了。看来妈妈在她身上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了。让我亲自调教她，说句实话，妈妈对我真地很好，从不强迫我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但这次小梅儿的事，她却找了我好几次。

　　记得前些年的时候，一个官爷人家的公子看上了我，非要我去做小妾，给了妈妈很多钱。的来，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妈妈便把钱还给了人家。这座小楼，差点就被毁了。妈妈说，这辈子无儿无女，我知道她是把我当成了她的闺女了。身入青楼是我的不幸，但遇见妈妈却是我的幸运，是她成就了我这辉煌的一生。

　　我已经不再年轻，为了我千金一掷的男人也越来越少了。只是，这样我倒清闲了不少。楼里像我这般年龄的女子已经所剩无已了，她们大多集了些钱财，赎了身，找个老实男人本本份份过日子去了。

　　只是，我仍然住在青楼，过着自己舒适而安静的生活。我知道，从古至今，青楼里都不会出现我这样的女子，在青楼呆了一辈子都将会干干净净。

　　我仍然常在半夜里惊醒，想起那个为经住在此房的女子。她到底有多美？她的才气到底有多高？她的心志又有多高呢？她跟我，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呢？

　　据传，京华名妓李师师的才气曾让宋微宗惊叹，引出一段江山美人的传奇。只是，那么多的尘缘，又有几个美人能承受呢？是不是，一辈子爱尽了，下辈子就不用爱了？我的前世会是李师师吗？

　　小梅儿的名气已经越来越大了，我已经预感到她的下半身将会同我一样冷清。这种冷清，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承受。我那么地替小梅儿担忧，她不知道生命有不可承载之重，悲剧就会重重上演。

　　只是，我的苦心小梅儿似乎并在意。她说，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被男人拥簇的感觉，喜欢看他们大把大把掏银子。同样的填词作赋，同样的谱曲调琴，我不知道为什么小梅儿会跟我选择全然不同的人生。但是，有一点，我跟她都不愿意做别人的小妾。

　　男人都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做了人家的小妾，不仅仅天天受家里人的气，还得三从四德，久而久之，男人还是会到外面寻找安慰。小梅儿说，她天生就是为青楼而生，她相信妈妈说的话。

　　我已经越来越老了，老得头发都白了。青楼，我的一生都在这里流逝了。像这样，静静的午后，阳光那么柔和的洒在花枝上，满院的梅花，依然开得那么浓烈。细细地闻着梅的清香，突然就想起多年以前那个叫小梅儿的名妓，她最爱站在东阁朝我甜甜地笑。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男人，在一个清冷的早上，把自己吊死在梅树下。她说，她终没有逃脱命运的捉弄，何苦呢？

　　凉夜如水，我知道我要走了。那个满眼忧怨的女子拉着我的手，牵引着我。我的声音涩涩地告诉她,这次,我在青楼呆了一辈子,但我的身体跟我的灵魂一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