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引》七日宴

7、第 7 章

　　NO20.

　　正当平康坊的酒席未过三轮时，东宫的丽正殿灯火通明。

　　两个时辰前魏尚书与赵武侯在吕氏香烛铺扑了个空，小小的作坊里还熬着蜡的锅依旧通红，人离开不久，可任凭赵武侯把整个坊搜个了底掉，都不再寻的到吕二的一丝踪迹，这个人就像一缕幽魂消失在了世间。

　　只墙上留下两行血字，“度六道罪苦众生，往西方极乐净土。”

　　李承乾经坐在大殿之上听到赵武侯的禀告，“哼，度六道！真敢把自己妄想成神佛，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且不说死的人里有什么罪人需要他惩戒，将律法视为无物就更是最大的恶。”

　　魏尚书则是有些疑惑，“殿下，吕二的血书间接证实了他就是这段时间长安城内命案的凶手，可是，卑职怀疑一个刘二有如此能力毫无声息的杀死怎么多人而不留破绽吗？”

　　“当然不可能是他一人，刚查过大兴善寺，凶手就急不可耐的跑出来了，还留下血书，生怕无法将他与案件联系起来一样。这种情况像不像四脚蛇在遇到惊吓时断尾求生的伎俩，只不过这吕二可能连只尾巴的分量都够不上，小小的一颗卒子罢了。”，“但是...”，李承乾话锋一转，“如此迫不及待把人推出来顶缸，看来此行还是查到了一些触及他们利益或者安全的事情。”

　　“咱们在大兴善寺并没有暴露身份，他们会知道被查到什么了呢？”，赵武边说边分析，接着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名单？对了，流川和主簿借礼部的名义去核查了寺内流水，带回来组名单。这组名单里涉及的大多是香火捐赠和流水往来，会有什么问题呢？”

　　“某今日也去捐赠了香火，目的是为了七七四十九日后迎尊佛像，难道问题果然出在佛像上？刘二是香烛铺店家，听闻朝廷查验香火流水便急急出走，还留下暗指其身份的话，难不成他们是用佛像和香烛杀人的。”

　　魏尚书低着头，念念叨叨的捋着前因后果，还是觉得不明所以，只得无计可施的看向太子殿下，却见太子殿下和赵六郎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用佛像和香烛杀人...怎么杀的？家母也曾经于大兴善寺求过一尊佛像，难道凶器就是佛像吗？”

　　赵武侯盯着他失神的喃喃自语。

　　“我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魏尚书见赵六郎有些相信他随口而出的自言自语，急忙摆手否认。

　　“目前来说，能将大兴善寺，吕二，死者联系起来的就只有佛像和香烛了，不管是不是用这个方法杀人，这些佛像和香烛继续留在长安城内都是极其危险的，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收缴上来。”，说完便将案上的那卷名单交给赵武侯，并吩咐道：“务必尽快将这些人家中的香烛佛龛收缴上来，叫坊内各武侯加强夜间巡逻力度，有无故外出者严家盘问。”

　　还没等赵武侯领令，魏尚书急忙说：“殿下，是否等到更加有力地证据出现时再全城内收缴佛像，陛下一直致力于维护儒释道三教的平衡，如果没有直接的的证据证明佛像有问题而大肆的收缴，在城内恐会引起骚动，届时御史台定会借此弹劾殿下，被平白定个滥用职权的罪责。”

　　赵武侯闻言也愣住了，他没有魏尚书想的多，只知道应该尽快将可能的凶器收缴上来查验，却忘记了太子殿下所承担的风险，无奈只得有些暴躁的扯着自己的头发，“那该怎么办？”

　　李承乾却颇为不屑的说：“无妨，你们尽管去做，有什么岔子本王兜着，御史台要弹劾便让他弹劾好了，本王还没到要前怕狼后怕虎的地步。赵旬你与流川领着府兵负责西边各坊，魏晋与刑部负责东边坊市，务必尽快将名单上的佛像香烛收缴上来，并且派人密切关注这些人的动态，如有异动立即拿人。”

　　“是，属下遵命。”

　　几人见李承乾的态度坚定，便不再劝说，领命急匆匆的离开了。

　　NO21.

　　平康坊内一座四进四出的小院内正灯火通明，嬉笑怒骂歌舞升平。

　　杨昊——前隋公主杨妃的表弟，吴王李恪的表舅，也是这所院子真正的主人。作为前朝的皇亲国戚杨昊二十多年的人生却是长在大唐的天空下，但身份这种在投胎时就已经确定的东西是他没有办法选择的，就像这所妓院的开设也不是他情愿的，只因为前朝旧人往来信息需要这么个场所，他就“众望所归”的成了这家妓院的幕后主人。

　　今日他寻了个由头集结这么一帮文人骚客，实则是自家的娘娘表姐吩咐他打听太子李承乾奉旨查办长安命案的进展。但是这群人一串串狗屁不通的诗文里没一点有用的消息，他正琢磨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太子殿下身上时就瞧见一个衣着怪异的外邦男子手里摩搓着一方甚为熟悉的玉珏，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得！有句话怎么说的，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没敲错的话这玉是长孙皇后赐给李承乾的明月珏吧，这男子与李承乾什么关系？李承乾竟会将亡母遗物赠给这男子？思及此，他便给了郑都知一个眼神示意他试探一下席尾穿着另类似是外邦而来的男子。

　　这才有了毕篌野本欲悄悄离开却被绊住的因由。

　　郑都知软糯镇定的嗓音平息了席间的喧哗，众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毕篌野的身上。

　　正欲离开的毕篌野抬头便见这群刚刚还群魔乱舞的骚客们正齐刷刷的望着自己，不禁被滲的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难道被发现吃霸王餐了？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晓得怎么忽然就成了众人瞩目的主角，只得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带动起笑容回视众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笑笑总归是没错的吧？恰巧这一做派更做实了他外邦人的身份，众人便都以为他初入大唐，听不懂官话，心里却在嗤笑他话都没学利索，妓院跑的倒是麻溜。

　　然后那假母便扭动腰身，带着两个姑娘不待毕篌野反应过来簇拥着将他塞进了一间房子后，利落的挂上了锁。毕篌野听着锁扣咔哒的声音也不气恼，全当是多了个免费的旅馆了，借着屋里昏暗的烛火摸上了床，没心没肺的睡下了。

　　隔壁间透过缝隙正待瞧他反应的杨昊则是目瞪口呆，对这人心宽程度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毕篌野被嘈杂声吵醒，院子里的灯火透过窗缝照在他的脸上，官爷、香烛、佛像这样的词汇多次传进耳朵，过了大半盏茶的功夫才渐渐安静下来。

　　伴着钥匙扭动锁扣的声音，门被推开，早前席上的花魁娘子郑都知端着盛满食物的木案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来，对着毕篌野行了个柔媚的礼，也不管他能否听懂，一边将食案放在桌上，一边说道：“假母方才瞧郎君似是醉的厉害便将郎君扶进了厢房，这会儿奴家想着郎君夜里起来必定是饿的，便为郎君准备了些宵夜，郎君尝尝吗？”，说完将箸递到他面前，一双盈盈美目就那样痴痴的望着毕篌野，一张嘴开开合合间就将刚刚囚禁他的行为拗成了醉酒的照顾。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毕篌野见之前还端庄优雅的花魁现下如此的殷勤小意，便觉其必有所图，可是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现在一穷二白之下也没什么可以让别人谋算的，于是便毫无顾忌，故意摆出纨绔子弟的桀骜浪荡，轻佻的冲郑都知抛了个媚眼：“小美人如此疼我，莫不是瞧上了爷的美貌，这良宵苦短的，吃饭多煞风景，合该做些应风景的事不是。”

　　隔壁的杨昊闻之又刷新了对毕篌野下限的认知，这痴汉果然是蛮不开化的野蛮人，简直一脑袋的稻草，即便学会我朝官话，也学不来礼义廉耻，脑子里全是龌蹉低俗。

　　骂这话时这位杨昊同学显然是忘记了此处实乃妓院，脑子里没XXOO的男人恐怕也不会来这地观光旅游了，哦，当然，除了某位见过“大世面”的毕某人，确实是很没见识的来这观光的。

　　郑都知好歹却也是风月场所的老手，应付过不少这样脑子全长下半身的客人，脸上挂满的微笑仍然完美无瑕，毫无破绽，对着毕篌野讨饶，“郎君莫要取笑奴家了，奴家观郎君便知是那皎皎明月飘飘遗世般的男子，如此的俊朗非凡，哪里会看上奴这薄柳之姿。”

　　毕篌野心道，“果然有文化的妹子不好哄，这花魁小姐姐把我捧得这么高，但凡有点脸皮的就该顺杆往上爬了，节奏就完全被她带着走了——呵——小爷我还真是从来不知道那脸皮是何物的人，笑话，脸皮值多少钱？——那真是一文不值！”

　　“英姿飒爽舶来客，面若冠玉游龙形。”，不等毕篌野再与她言语调戏，郑都知抢先又念了两句诗继续捧他，“郎君长身玉立，再配上这剪裁精美的衣裳，更显得金相玉质风姿特秀了。”，说着便伸手摸上了毕篌野的衣服，边摸边惊叹这衣服材质精美绝伦前所未见，然后不小心就摸进了毕篌野西服的口袋里，手指翻飞之下，清脆的玉器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又一个状若无意的哎呀一声，那玉就大剌剌的躺在了毕篌野和郑都知的视线里。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美玉质透皎洁，与郎君极是相配，想必是价值不菲，奴家今日有幸得见美玉君子，实乃幸事。”郑花魁不慌不忙的捡起脚下的玉珏交到毕篌野的手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继续含情的盯着他。

　　毕篌野瞧着这一番折腾，心里一乐，这是瞧出玉的来历是李承乾了？拐弯抹角儿的打听自己和李承乾的关系呢。这家妓院不简单啊，竟能识得太子的随身之物。只是认识这玉却只来试探而不抓自己，看来是熟悉太子但却不属东宫的人，并不知道这玉是自己偷来的。

　　...呃...当然也有可能是李承乾常来这，一不小心自己就撞他老相好手里了。

　　不管怎么滴，他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还是敷衍过去想办法逃吧。

　　心里有了计较的毕篌野便开始插科打诨的与郑都知周旋，乱七八糟的话说了不少就是绝口不提有关玉珏的事情，直到木案里的吃食都已见底，才借由休息将郑都知哄了出去。

　　终于把花魁送出门，毕篌野长舒了口气躺在了床榻上，他因为意外死亡魂魄却来到了唐朝，本以为重生到别人身上，结果还是孤魂野鬼，刚接受自己不是人了的设定转眼又有了身体，还没开始高兴又被一块破玉控制着行踪，这段时间高高低低被折腾的不轻，这会才终于能静下来思考一下将来的打算？难道就要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在这大唐生活下去吗？他还有可能到二十一世纪吗？

　　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匪夷所思，李承乾！？好像一切都和这位大唐的太子有关系，那么自己要不要想办法接近他寻找答案呢？

　　毕篌野摩搓着手中的玉珏出神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