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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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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0.
自昌乐坊北门进入后,一路向南至南曲(小区),自西数第五家。
一颗碗粗的榆树遮住了半扇木制的大门,自黄褐色的矮墙望进可以瞧见院内黑灰色的屋顶已有几处破败。与周围整齐标志的小院一比,旁人便知这户人家过的并不算好。
一行人来至门前魏尚书说:“大郎,这户便是第一位受害人余姓人家,死者是家中唯一的儿子。”
“噗呲。”听到魏尚书如此称呼李承乾,毕篌野很不厚道的笑了,学着魏尚书的调调,很骚气的把肘搭在李承乾的肩膀上哥俩好的重复了一遍,然后又是一阵极不客气的大笑,他看着李承乾的头顶,感觉那是绿油油的一片草原。
李承乾已经练就了可以无视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言语,只是这次还是不免一惊,这小妖怪好强的学习能力,半日间已会学人说话,但是这内容学的是魏尚书的话,可这说话的调调和语气却让他莫名觉得有种取笑的意思?
定了定神,太子殿下装作不知继续忽略毕篌野,“那就有劳魏尚书代吾唤一下这家主人吧。”
“是,请大郎稍候。”,说完示意身旁的主簿一同走到门前扣响了那扇形同虚设的腐朽木门。
少顷,便有脚步声自门内传来,接着已久不修缮的大门与廊柱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使众人眉头都不自觉地皱起。
只见一位身形高大,鼻梁挺拔的男子自门缝中探出头来,看到魏尚书便是一愣。
同样愣住的魏尚书则先一步反应过来,抢前一把抓住了转身欲跑的男子,急冲冲的吼道:“不许跑!” ,同样站在门前的主簿以为这是某位危险的在逃钦犯之流,在魏尚书出声之际,便英勇的扑上前欲擒住犯人,不巧的是忘记计算自己那五尺多点的小身板与钦犯身型的差距,啼笑皆非的以过年抱大腿讨要红包的姿势,以头抢地般扑倒在那男子身侧,却也不负使命的牢牢抱住了男子的小腿,上下齐心之下,那男子瞬间便动弹不得。
尽管场景有那么些好笑,尽忠职守的内侍与刑部侍郎仍紧张的挡在太子殿下身前以防万一。
魏尚书也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引来了同僚如临大敌的响应。忙回头解释:“大家莫慌,这是我一位好友,近日总是寻他不见,恰一见到,一时情急,乱了方寸,大郎勿怪。”,解释间手依然不离那男子的腕处,似是手一松那到手的肥鸭子恐会飞走一般。
未及李承乾回应,那男子便吊儿郎当的抖了抖腿,对着地上的小主簿揶揄:“某说这位同僚,某并非小娘子,你这热情委实过了些。”,说完就冲魏尚书挑了挑眉,意思是你家属下这小体格小眼神都很不行。
魏尚书则眼含警告的瞪了那男子一眼,让他不要胡闹。
可怜的小主簿,既被调侃一番,也没有上司维护,更是在太子面前失了仪态,见无人上前搀扶,只得自己委屈巴巴的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自觉站去了一边。
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毕篌野瞧着小主簿可怜兮兮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极其不够道的哈哈大笑,边笑还边杵在小主簿身边哄他,“没事,咱这叫短小精悍,你看他那五大三粗的腱子肉,那真是没你好看。”
李承乾闻言瞧了瞧那男子健壮的臂膀,心想果然不好看,太壮了些,又瞧了瞧小主簿,也不好看,太瘦了些,这叫短小精悍?他有点怀疑小妖精的审美了,小主簿那模样的能叫好看?看来这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妖精,不知美丑,以后还是要多带他见些美的东西,养成有品位的审美。
于是正了正神色,斜了小主簿一眼后一脸严肃的看着那男子。
魏尚书见状正要介绍此人身份,那男子也是个机灵的,似是猜到了李承乾的身份,也知不好叫破。就着魏尚书不放的手,向着李承乾的位置弯腰揖手行了个礼:“见过大郎君,某乃平康坊武侯,姓赵名旬。”
李承乾也不多说废话,只问:“即是平康坊武侯,为何出现在昌乐坊内?”
“回大郎君,查案。”,赵武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要是未有刚刚啼笑皆非的闹剧,到确有几分铮铮傲骨的模样。
“既如此,便一同进去吧。”,李承乾也不再多问,抬脚走进了这所破败的小院。
瞧了场大戏的毕篌野跟在众人身后,看着魏尚书亦步亦趋的跟在小小的一坊武侯身后,神色忐忑的模样竟比在储君身旁还要紧张。
“这两人之间有奸Qing。”毕篌野眼里冒着蹭蹭的八卦小火苗飘在半空中跟了进去,李承乾则想,小妖精的话学的还是不利索,什么词就乱用,不过他对人间倒是挺感兴趣,那便好,由他以后好生教养,说不得能养出个出仕的小妖精也未可知。
也是不得不说,这人的命运有时真有一定的恒定性,两千年前被棍棒逼着考大学的毕某人,跑到两千年后第一件事竟然又是被谋算着继续考学,这真的是何其幸也痛也。
NO11.
一间狭小的房间里站满了人,李承乾一行五人再加上刚刚的赵武侯,哦,还要再加上一只鬼,显得拥挤不堪。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床,一方草席和一只矮案,矮案上摆着一盏油灯,灯油已经见底,这样的房间条件完全不具备机关暗杀的可能。
死者被发现时躺在床上,表情平静,浑身不见外伤,周围并任何没有搏斗痕迹,仵作验尸显示无中毒迹象。如果不是相似的死亡方式如此大规模的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被认为是意外事件。
李承乾认真的将这间屋子里仅有的物品挨个检查了一遍问:“死亡时间是何时,何人发现尸体?”
魏尚书立刻回道:“据其尸体僵硬程度,仵作推定为丑时。”,顿了顿后又说,“尸体是由家中寡母发现,余强的阿耶在其幼年时便丧了,母子二人一直相依为命。老人家没能承受得住这丧子之痛,已然疯癫,是以未曾了解到更加详细信息。”
话音落下,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闻言李承乾愣了愣,皱了皱眉,“孤儿寡母?”,复又指了指房中的那盏油灯:“这油灯可有检查,是否有让人昏迷致死之物。”
“查过,只是普通油灯,并未混入药物。”
“余强与其母如何营生?”
“余强略通些诗书,平日会抄写文章赚些财物,其母便做些浆洗缝补的工作。”
李承乾听闻余强会诵读诗书便有些奇怪,“余强既会识文断字,家中却如此艰难,已过而立之年却未曾娶妻。”,眉峰不自觉地颦起,这个家总给他一种割裂的感觉,本朝承袭科举制,凡有学识者皆会尝试参加科考,可这余强既懂诗书却不应试?更奇怪的是,书册墨笔历来价高,使得读书所费颇多,一个寡母是如何仅凭浆洗来养活两人吃穿,还有余地供养余强识字读书的?再者余强即已会识文断字,怎么也能谋个较好的差事,可家中却又如此破败,处处都透着不合时宜。
心怀疑虑的李承乾在看完案发现场后便转去了隔壁阿婆的房中。
老人的房间同样“干净”的一览无余,这样的干净却并非因为整洁,而是空荡荡的无处可乱,整个屋子里也只有东南角的一尊泥塑菩萨前,杂乱的分布着几片破碎的陶片和已经燃尽的香灰。
床榻上的老人抱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衫泥塑一样的坐着,鬓发眉毛已经满是污秽的银色,混黄的眼白侵裹着涣散的瞳仁,唇上道道干裂缝隙里渗出的黑色血珠已经凝固,两只苍蝇飞舞着在上面落落停停,一股腐败的死亡气息混杂着梵香不详的叫嚣着。
魏尚书鼻子抽动了一下,有些不适的微掩住了口鼻。
世间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的灵魂在儿子死的那刻可能便已经一同去了,留下的便只是具行尸走肉罢了。李承乾只看了一眼便从屋中匆匆退了出来,他害怕再多看一眼就会承受不住对母亲的思念。
阿飘毕篌野也罕见的沉默了,老人的模样让他害怕,另外一个世界的父母和爷爷也会这样痛苦吗?他不敢想,死亡的痛苦原来并不是临死时的伤痛,真正戳人肺腑的是对亲人的愧疚和思念,他后悔了,他不该逞一时意气,如果能重来,他一定留在家里宁愿被爷爷抽鞭子也不再离开,可这世上最没得买的便是后悔这一味药了,千古余恨,无处回身,他可能永远回不去也见不到了。
李承乾对着神色凝重的魏晋说:“魏尚书,余柳氏乃本案重要人证,在本案告破之前务必好生照看,尽快请郎中为余氏诊治,一应费用由东宫担负。”,又吩咐身后的流川去户部调阅余强三代以内的族谱户籍,着重调查余强母子二人近二十年来的生计如何。
吩咐完一切后才将视线转向了自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赵旬:“赵武侯,此案涉及之广牵连之众想必你已知晓,吾要查到凶手必要知晓关于此案的所有细节,所以现在可以给吾解释一下你与此间人家有何关系?为何在此时出现在此地了吗?”
被质问的赵武侯早就料到了必定会被怀疑,并不回避李承乾的目光,桀骜硬朗的五官上是掩不住的痛楚,“殿下,卑职与此户人家并无干系,贸然出现在此实则是想查出凶手,因为...”,哽咽的声音有些难以掩住,“...因为卑职父母也被此凶手所害。”
李承乾闻言则把询问的眼光看向了魏尚书。
“禀殿下,赵武侯的双亲于半年前身故,但是...但是两位老人都已年逾古稀且生前便久病缠身,再者与此系列杀人案发生时间相隔较远,尽管二老也同样于睡梦中离去却是未曾列入受害者名录。”
魏尚书禀报完细节则满怀担忧的望着赵武侯。
“既如此,赵武侯又何以认定双亲的亡故是与此案有关呢?”
“殿下,家父家母离世时的形容同近月余的死者相似,都是一睡不起,况且,如若家父家母都是因病逝世的话,那为何会面容安详甚至面带微笑,病痛折磨而死的音容卑职见过,实在算不上是安详,再者家父家母竟在同一时间离世,这实在过于巧合,是以卑职一直怀疑他们真正的死因。”
“吾已知晓,无论令尊慈的死亡与此案有无关系,吾定会尽全力追查凶手还所有亡者一个公道,逝者已矣,望你好自珍重。”
逝者已矣,是啊,她们已经走了,至亲的人已然离开,可留下的人却要背上痛彻骨髓的思念仍然继续前进,而且必须坚定的前进,这样爱着自己的她们才能安心。
他安慰着赵旬也安慰着自己,走下去吧,好好地走完这条充满荆棘的人生路。
NO12.
连续三天,李承乾、魏尚书与赵武侯联同两个跟班,分别将这一百零六人,七十二坊实地走访了个遍,涉案亲属也尽可能的进行了询问,记录的材料堆起来都快赶上赵武侯高了。
只是这赵六郎仅一坊武侯怎么能随太子侦破要案,这要从三天前的黄昏说起。
自永安坊出来后,街鼓响起,各坊关门宵禁,饶是皇权代表的太子殿下也得守着规矩回宫了。
朱雀门下,太子殿下与各位告别,相约明日继续走访,一派君臣和气的景象。若有起居郎在此,定要记上,某年某月某日,太子与尚书及众官员于朱雀门前依依惜别感人至深,君臣携手共襄盛举等等.....等等......
只是,却有某个极不和谐的偏要破坏气氛。
众人正待分别之际被赵武侯一个跪拜弄了个措手不及,要知道在长安城的大街上非祭典大礼是不见有人跪拜的。
吓的李承乾连忙便将其扶起,为了显示关心下属,我们太子殿下很是贴心的问他是不是工作不顺啊,老婆又让跪搓衣板啦,受了欺负告诉老大帮你出气啊。
嗯,开个玩笑。
事实上是太子殿下只淡淡的问:“卿所为何?”
赵武侯直起腰来,“请殿下允我共查此案。”
“想查案子,需调职到刑部,但你非吾之所辖,不该求吾。”
魏尚书听闻面上顿时涌起了掩饰不住的喜悦,刚要顺水推舟的收了赵武侯,可有人显然并不想给他手下当差。
赵六郎立刻抢白道:“殿下,我姓赵名旬,已愈弱冠,目前任平康坊武侯,已于军中服役10年,期间共杀敌五百三十九人,斩敌方将领三次,不仅会上阵杀敌还略懂的识马养马之术。”
李承乾乐了,现下长安城的武侯们都这么介绍自己的吗?也不说话,且等他到底想要什么。
赵旬将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求殿下给我一个机会,为殿下鞍前马后。”
“噗呲。”要是灵魂有口水,毕篌野一口盐汽水就喷到赵旬身上了,他的认知下限被刷新了,古代人都是这么玩毛遂自荐的吗?到底是要查案还是要升官?李承乾怎么会要这货?
果然,太子殿下闻言背着手,慢慢的在赵旬面前来回踱了几圈,而后对魏晋说:”魏尚书,你且把他暂时抽调到你处参与查案。”,又转头对赵旬道:“吾允你暂时参与此案,至于其他,且看你表现再议,如此可好。”
这已是太子最大的让步,当朝储君哪里是可以当街随便收编朝廷官员为己用的,就算是小官也不合适,本来看着挺机灵的赵旬也不知为何好似并不准备见好就收,还要再说些什么,幸而被身边魏尚书及时阻止了。
就这样小侍郎被武力值满满的赵武侯接替了位置,至于为什么留下了主簿?那当然是小主簿适合干些跑腿的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