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风吹过》时光不知深浅

7、07

　　没过多久，周知予的调令就来了。
　　李伶得意洋洋地拿着通知向周知予炫耀，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调动的是她。
　　“你说你说，我是不是预言家！”
　　“是是是，厉害！”周知予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虽然之前李伶有过这种猜测，但毕竟只是猜测，她听完就忘了，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
　　“不过名川的宿舍暂时没有空的，你可能还是得住在这边的宿舍。”
　　“没关系，也就是早起一点而已，再说了，我也不想离开你呀。”
　　“算你有良心。”
　　苏卿的信息紧接着就来了：“接到通知了吧？这是相关的课程表和学生资料，下周过来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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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知予很快适应了名川的生活。
　　时间过得飞快，学校即将迎来期中考试。对于周知予来说，这不仅是她要面临的第一次大考，而且还关系到她下学期是否能继续留在名川。
　　办公室里，大家讨论着期中考试的安排。
　　见周知予盯着办公桌上的练习册一动不动，搭班的英语老师程扬走过来敲敲她的桌子，“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就是这个王雨帆同学，最近作业都是随便乱做，有时候干脆不做，上课也不在状态，成绩下滑得厉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噢，王雨帆啊，”程扬比周知予早来一年，对学生情况也更了解，便介绍道，“会不会是因为她家里呢？前段时间我听说她父母要闹离婚。”
　　“这样吗？那倒是有可能。”
　　“她这孩子挺乖的，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程扬说着把几张纸递给周知予，“这是期中考试的座位安排表和登分表。”
　　周知予点头致谢，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要抽空去她家家访一次了。
　　“对了，今天下班后有事吗？”
　　“没什么事啊，怎么了？”
　　“不是新开了一个火锅店吗？趁着打折，大家说聚聚餐。”
　　“噢，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哦。”
　　“好吧。”如果是别人，程扬可能还会再劝劝，但是据她这一个月的观察，周知予并不是那种喜欢社交的人。并不是不善于社交，相反，跟她相处起来很愉快，只是性格原因，周知予很少参与这种社交活动。
　　这大概就是“处江湖而远江湖”吧。程扬不由对这位新同事心生羡慕。

　　由于名川中小学是九年一贯制的学校，小学部也要按照初中部的时间来安排，所以期中考试持续了三天。
　　期中考试过后，教务处，苏卿在电脑前忙着统计各年级各科成绩。门外传来轻轻的三声敲门声。
　　“请进。”
　　“卿姐，小学部语文成绩出来了吗？”虽然知道期中考试期间教务处很忙，但她还是忍不住过来打探消息。
　　“苏卿听见周知予的声音，便停下手中的事情，抬起头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从手边一堆资料中抽出一张递给周知予，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周知予一看苏卿这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感觉大事不妙，赶紧接过成绩一看，总共十一所小学三十个班，自己排在十三名，心中顿时凉了大半截，像是被冰水浇了个透，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名川在长泽市虽然算不上特别厉害的名校，但是在这个片区来说向来是有着不错的成绩的，各个年级各个科目的成绩基本不会掉出前五。
　　“这……”周知予眼睛盯着成绩排名，眼角有些泛红，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吧……”
　　“看了卷子吗？”苏卿也收起了平时挂在嘴边的笑容，严肃地问。
　　“看了，我感觉……好像没有这么差……”周知予还没有缓过来，大脑一片空白。
　　“好像？”
　　虽然调到名川一个月了，但是周知予很少见到工作中的苏卿。因为两人一个每天待在教务处办公室，一个每天待在小学部。即便是中午吃饭，两人的时间也是错开的，因此，除了周末一起回家的时间，就基本只能在每周一的例会上见到彼此了。
　　周知予之前接触到的多数是下班之后的苏卿，她不知道的是，工作中的苏卿和平时温和的样子完全不同，对老师们的要求也很高，所以很多老师会觉得她难以接近，不好相处。
　　此时此刻，周知予就感受到房间充满了一股低压气场，一股她没有见过的、独属于教务主任的气场，如用地窖一样冰冷，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只能低着头呆在原地，咬着牙努力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憋回去，在心里暗暗反思。
　　苏卿见周知予脸涨得红红的，眼眶隐隐含着泪水，不忍再责备她，便让她先回去分析一下试卷。
　　周知予刚走出教务处办公室，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抱膝蹲在一个拐角的角落的楼梯上，头靠着墙，任由泪水一滴滴滑落。
　　虽然苏卿什么都没说，但是她知道苏卿一定是非常不满的，再加上自己一向要求严格，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远处，本打算去教务处的程扬将一切看在眼里。她返身回到办公室拿了一包纸和周知予的水杯，特地往另一侧的楼梯绕了一下，这样能够避免被周知予发现，然后悄悄放在了拐角的另一边。
　　大概坐了二十分钟，周知予揉了揉已经麻了的腿，慢慢站起身来，擦去脸上的泪痕，刚准备离开就发现了水杯和纸巾。
　　是谁？苏卿？不可能。她一直在教务处，出来了自己一定会知道。哪还能有谁？名川里熟人也有几个，周知予在脑子里把有可能的人都过了一遍，却没找到答案。
　　算了。这人也是好心，不出现就是不想让自己尴尬，既然如此，何必纠结这么多呢。
　　四点半，周知予难得的准点打卡下班，直奔到自己宿舍，把自己关在房间，直到李伶过来叫她吃饭。
　　“不吃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又吃了？你调过去之后都不跟我一起吃饭了！”
　　知道李伶是在开玩笑，周知予闭上眼睛，任凭她在门口嘟嘟嚷嚷，没有接话。
　　“诶，那等我吃完回来去散步啊！”
　　“不去。”
　　“嘿，你今天怎么回事？”李伶敲了敲门，提高嗓门喊道，“开门！”
　　“干嘛，今天太累了，不想去，你快去吃饭吧。”
　　李伶只能无奈地先应道：“好吧，等我回来再说。”
　　李伶吃完饭回来，正巧看见苏卿在宿舍门口，看样子是刚停好车，从车上下来，思绪稍稍一转便大概猜到了周知予的反常八成是期中考试成绩不理想，一时间她也拿不准苏卿过来的目的，于是迎上去问：“卿姐，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周知予的吧。”
　　苏卿点点头：“她在宿舍吗？”
　　“在在在，她一回来就待在宿舍，说是吃过饭了，叫她去散步也不去。还说减肥呢，第一天就放我鸽子。”
　　“你们俩还需要减肥吗？”苏卿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往周知予的房间走去。苏卿是个很少表露情绪的人，即便是李伶也无法从她脸上看出她此时的想法，只好知趣地回了自己房间。
　　苏卿敲了敲门。周知予以为是李伶叫她散步，直接喊道：“说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是我。”
　　听到苏卿的声音，周知予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愣了一秒，她怎么来了？不会是专程来骂我的吧？
　　来不及细想，赶紧把随意丢在床上和椅子上的衣服抱起来，一股脑的塞进衣柜，然后扒拉扒拉乱糟糟的头发，打开了门。
　　“卿姐，你、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不行吗？”
　　周知予觉得工作中和下班后的苏卿简直是两个人，此时的苏卿嘴角带着笑，和下午教务处里判若两人。
　　“那请进来坐。”
　　苏卿并没有进来，而是问道：“你吃饭了吗？”
　　“我……吃了。”
　　苏卿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谎言，也不想拆穿她，说道：“那再陪我吃点吧，我还没吃呢。”
　　“噢，好。”
　　两人来到附近的一个小餐馆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苏卿还是按照两人的量点了两菜一汤。
　　“以前我常来这家店，这家店味道不错，就是环境差了点。”大概是看周知予下午被自己吓住了，现在苏卿说话的语气比平时更柔和了。
　　“嗯，不太容易被注意到。”
　　“不过在外面吃总是没有自己做的好，你要是有时间也可以试着炒炒菜。”
　　“好的。”周知予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焦点，望着窗外发呆。
　　“受打击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考试嘛，总有考的差的时候，也不必纠结于一次的结果，更何况，”苏卿顿了顿，“我是过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什么消息？”从苏卿说话的语气中可以猜到，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诶，上菜了，先吃。”苏卿有心逗她，抬手拿起筷子刚要夹菜，却被心急的周知予一把抓住手腕：“别呀，到底是什么消息？”
　　周知予的手温度很高，尤其是手心，被她这么一抓，苏卿只好放下筷子，看着周知予：“你先回答我，我叫你去分析试卷，你分析了吗？”
　　“看了几张。”周知予毫无底气的回答。事实上她只看了一张，其它的实在没有勇气看下去了。
　　苏卿曲起手指，凑过去，在周知予额头上轻轻敲了敲：“不听话。”
　　周知予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好在苏卿没有注意到。
　　“我在群里看到有个老师说改卷有问题，就去找她了解了一下情况。你们这张卷子课外阅读是不是有一道大题，第二问是总结文章内容，好像是蝴蝶的几个特点？”
　　“是有这题，这题怎么了。”
　　“因为是网上阅卷，有一个老师可能是年级比较大，不知道这题可以往下拉，所以这道题只改了第一问，都没有改到这道题的第二问。”
　　“啊？这道题六分呢。”
　　“是，”苏卿点点头，收起了笑意，“他大概改了两百份，我去查了一下，这两百份里就包括了你们班。”
　　“也就是说……我的平均分还能再高点？”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结果没有办法改变了。根据目前的排名，加上这题的分，我估计能你排到第五第六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改了？”
　　“阅卷工作已经结束，成绩早就已经上报了，而且试卷已经发到各个学校，不能再扫描上传返工了。”
　　“那学生这边怎么交代？”
　　“你可以在试卷上修改一下分数，给学生和家长解释一下。”
　　“好吧。”
　　苏卿原本以为她至少会抱怨几句，但是她表现得很平静，好像也不生气，反而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苏卿忍不住问。
　　“说什么啊，又改变不了什么结果，我知道真实成绩，能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这孩子倒是看得开，心态比自己都好。
　　苏卿想起几小时前得知这一消息时的愤怒，真是恨不得冲到教育局去讨个说法，别人的错误为什么要自己学校来承担？这样不负责的做法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是后来和校长反映了之后，也冷静下来，饭都来不及吃，连忙赶来告诉周知予，想着她下午情绪不太好，来安抚一下她。只是没想到周知予根本不需要安抚。
　　“卿姐，你是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件事的吗？发个微信就好了嘛。”周知予现在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心情倒是很轻松，也忘记自己是“刚吃过饭”的人，夹了一筷子菜，吃的那叫一个香。
　　苏卿心想：还不是某些人不让人省心，我不来你饭都不吃了。嘴上却什么也没说，把菜往她那边推了推。
　　“这家店菜是真不错啊。”
　　“那是，我推荐的能不好吗？”看苏卿一脸骄傲的样子，周知予突然觉得她有那么一点可爱。
　　诶，为什么会用上“可爱”这个词？
　　“是是是，卿姐威武，没事多来带我吃吃喝喝啊。”
　　“好。”苏卿宠溺地笑笑，起身去结账，走到柜台却发现周知予趁着之前上厕所的工夫已经付完了。
　　夕阳已经快要落下，只剩下一丝金黄。周知予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下，立在店门口，冲苏卿挥挥手，喊道：“走啦！”
　　苏卿感受到了她独有的少年意气，是一种永远热忱、永远乐观的意气。即便遭受挫折，即便被人误解，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能继续前行。
　　“跟我出来吃饭还要你付钱，这多不好，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领导啊。”
　　“和你比起来这算什么，”周知予狡黠地笑道，“你可是饭都没吃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呀，这不该我请吗？是不是啊，苏主任？”周知予特地换了称呼，还把尾音延长，像在逗小孩一般。
　　“谁说的，我不过是想念这家店菜的味道了。”
　　“嘿嘿。”周知予傻笑着不回话，很明显是没有相信这番说辞，苏卿也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了宿舍，把李伶看懵了。这家伙是小孩子吗，脸说变就变的？苏卿走后，李伶立马冲进周知予的房间“质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还给我装傻！”李伶想到她把自己拒之门外就生气，举起手勾勾手指，作势要来挠痒痒，“不说我就要放大招了。”
　　“我说我说！”周知予特别怕痒，立刻一五一十地招了。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
　　“可是这关系到你的考评啊，你要是想留在名川，肯定得看考评结果的，期中成绩占百分之三十呢！”
　　“卿姐说学校那边她会帮我去说。”
　　“说有什么用，到了期末考评的时候，领导只会记得你十多名，谁还记得这回事啊。”
　　“没关系，我自己记得、卿姐记得就够了。再说了，不是还有其他项目的考评吗，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你这人……唉。”李伶知道周知予的脾气，也知道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办法了，也就叹了口气不再说，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话说回来，卿姐对你真的是没话说，我好像还没见她对谁这么好呢。”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卿姐做事向来低调。”
　　“不不不。”李伶点连连摇头，“我总觉得她对你是特别的。”
　　“什么呀。”周知予避开李伶的眼神，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耳垂，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不过李伶沉迷在她的推理中，并没有注意到周知予的不自然。
　　“我猜她是看上你了！”
　　“啊？”周知予吓了一跳，正想着要解释一番，李伶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她一定是想把你培养成她的接班人，好接替她教务处的工作，之前就听说她不想做教务主任了，学校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来接，现在肯定是看上你了。”
　　李伶说完还故作老成地拍拍周知予的肩膀：“少年，前途无量啊”
　　周知予翻了个白眼：“你可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