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青草流年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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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相当遥远的古老国度。北漠无荒国。梦境从一个叫做莺歌屿的地方开始。莺歌屿里住着一位极美的人。美人名为晈柔。肌如凝脂，皎皎如天上明月，有九天之上谪仙的风骨。身段极尽妖娆之态，宛若灵蛇似要柔得出水一般，果不负其名字中的“柔”。夜夜子时，晈柔以轻纱覆面，在莺歌屿的大厅抚上一段《广陵散》。每当这时候，莺歌屿的妈妈便会在满是肥肉的脸上堆起一个嘲弄的笑容，看着那一辆辆载着满满的金银珠宝的马车驶进后院的仓库。晈柔的入幕之宾，价高者得之。曾经有个富甲一方的商人，专门让人用质地精纯的黄金在莺歌屿大厅的墙壁上嵌上了一句话：莺歌屿里尽国色，唯有晈柔最销魂。可以想见，晈柔的美，天地动容。
直到有一天，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出现在了莺歌屿。以一千两黄金，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价格独拥佳人在怀。一年之后，莺歌屿里少了一位九天谪仙，而皇宫之中则多了一位旷世佳丽。晈柔，顶戴三十二玉珠凤冠，五彩锦绣凤袍加身，一朝选在君王侧。
无荒十六年，王在大殿临帖，正临到诸葛孔明《诫子书》中的：非宁静无以致远时，有人来报晈柔诞下两名男婴，一胎双胞。王大喜。遂以宁静二字给两名男婴命名。次子取宁字，名为永宁。长子取静，由于静字偏女气便取谐音的靖，名为怀靖。永宁的右眼是重瞳，传闻有重瞳者，乃治世明君之相。王颇为偏爱永宁。王后无子嗣，于是便将永宁从晈柔膝下过继给了王后。
怀靖的母妃在入宫之后的境遇并不好，由于出生低贱，随着君王之爱逐渐淡去，往日的可比九天谪仙的风采在红墙明瓦的皇宫之中硬生生地被时光一点点的消磨殆尽。宫中之人看人多带眼色，故有些宫娥侍官也并不待见怀靖和他的母妃晈柔。
宫里的回廊曲曲折折，有绕不尽的弯，转不尽的角，就像皇宫里人们的心思，九曲十八弯，不见真心。还未走出回廊，便已经隐隐听见争执的声音。怀靖走近了些，才看清原是苏姑姑在一旁教训一位小宫娥。自怀靖有记忆以来，苏姑姑就已经在母妃的身边伺候了。放眼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也只剩下苏姑姑一人还肯以皇子之礼与他相待。那小宫娥跪在地上，神情却很是不甘。
苏姑姑的食指狠狠地在那小宫娥的额头上撮了几下，怒骂道：你个小杂种，这海棠枝也是你可以随便乱折的吗？你个没娘教的小贱蹄子，没有学过宫里的规矩吗？
那小宫娥被撮得几欲跌倒，挣扎着爬起来，眼里的倔强不减半分道：我的阿爹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勇士，我的阿娘是部落里最美丽的女人，你凭什么说我是杂种！
很少有宫娥敢正面反驳苏姑姑，那是对她的一种极度的挑衅和藐视。怀靖看到苏姑姑的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右眼的眉毛斜斜挑起，多年的相处告诉他苏姑姑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怀靖走下台阶，嘴角扬起一抹张扬的笑道：这是哪位宫娥如此大胆竟敢欺我苏姑姑？
苏姑姑见是怀靖先是愣了下，随即便要下跪却被怀靖一把扶住，听得怀靖柔声道：姑姑莫跪，现在时值初春地上寒气慎重。姑姑素来与靖儿亲厚，私底下便不要行如此大礼了。
苏姑姑沉吟了片刻正要开口却又被怀靖抢了先：前些日子母妃身子不好，靖儿去太医院讨了几服药也顺带给姑姑捎了点舒筋活络的方子。姑姑照料母妃辛劳，为一个小小的宫娥气坏了身子是万万不值的。姑姑现下随靖儿去取方子可好？怀靖的眼角撇向那小宫娥，换上了一副冷峻的口吻道：至于你便在此地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起来。
那小宫娥垂下眼帘，撇了撇嘴，一脸十二分的不情愿。
入夜时分，虽已经是初春，却也仍旧是寒气逼人，在案前才看了一会书手便有些僵了。怀靖往火盆里又添了一些碳，忽地眼前闪过了白天那个小宫娥倔掘的神情，嘴角不自禁的上扬喃喃自语道：那倔脾气的小妮子莫不是还跪着吧？
走在回廊的的时候怀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果然说的在理。庭院里月华清寒，白日里的那个小宫娥依旧跪在那处。消瘦的身躯不住的颤抖，衬着月色那小宫娥冻得发紫的脸越发显得可怖。看到这幅场景的怀靖也被吓了一跳，上前将那小宫娥拉了起来。那小宫娥跪得四肢都僵硬了，怀靖费了好半天才将她扶到回廊边坐下，边扶边道：你怎么这般死心眼，我让你跪着不过是给苏姑姑一个台阶下，你倒是真跪了去。白天也是，苏姑姑刀子嘴豆腐心，你若是给姑姑讨个饶赔个不是，她必然不会难为你。你倒好偏偏和姑姑较起真来。
那小宫娥瞪大了眼睛道：是她先羞辱我是杂种的。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士可杀不可辱的么？
怀靖为之一怔，眼睛看向别处道：我以为在这深宫大院里，权力之下，为了生存有些理自是行不通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怀靖将手放在那小宫娥的膝盖上轻轻地揉着。这举动把那小宫娥吓了一跳，猛地打开了怀靖的手急急向后退去。怀靖的嘴角上扬到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弧度，笑道：都说草原上的女子生性洒脱不拘小节，你怎生的和这中原女子一般娇羞，才碰一下就一惊一乍的。地上寒气颇重，你跪了这么久，若是不揉一揉活络一下血脉，将来是要留下病根的。
那小宫娥有些懊恼的噢了一声，往怀靖身旁靠了靠，把手伸到怀靖面前道：我不仅腿跪麻了，手也冻着了，你既要帮我暖脚那便连手也一道暖了吧。
怀靖心里不禁涌起了一种挫败感，本为好意，不想这小妮子却是得寸进尺了。想来自己这个皇子真是浪得虚名，连一个小宫娥都可以对他横加使唤。
望着一庭院的肃杀春景，满园的海棠花枝层层交叠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霾。怀靖的目光也变得有一点游离，淡淡地问道：你为何要摘海棠花枝，难道你不知道母妃视这一园海棠如珍宝吗？
小宫娥拿出袖中偷偷藏着的一株海棠花枝，欣喜的说道：在我们草原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花。宫里人说这花叫海棠，海棠虽美却无香。但是去年四月的时候，满园子的海棠都开了，我真真切切是闻到了花香。那种香味，可比宫里任何一位娘娘身上用的香料的都要好闻。所以我想偷偷栽着存些花籽以后回到大草原去种，让阿爹阿娘也能闻到这样好闻的香味。
怀靖展颜笑道：一般的海棠自然是没有香气的，这些都是母妃从宫外带来的西府海棠。海棠中唯西府海棠香气逼人，美艳不可方物。宫人好用香料，父皇偏好龙诞香，王后偏好天竺葵，永宁偏好蕙兰，而母妃则独喜西府海棠香，只是近年……
只是什么？见怀靖不再说下去，那宫女追问道。
怀靖收敛了笑容不再说话，沉吟了会才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在母妃的宫殿中没有见过你。
那宫娥见怀靖转了话题，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我本在季遥娘娘跟前侍奉，娘娘不喜我在草原上的名字，便给我起了个名儿叫玉阶。后来宫中盛传季遥娘娘从宫外私弄来妖邪之物加害王后，王一怒之下便把娘娘贬去了离宫，我就被领到晈柔娘娘这里侍奉。
怀靖寻思了一番，嘴里喃喃道：玉阶…玉…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玉阶一把抓住了怀靖的袖口，颇为激动的说道：对，就是这句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季遥娘娘时常念叨着呢。
一种难言的苦涩侵上怀靖的笑容，偌大的皇宫之中，又何止她季遥一人独立阶彻，直至冰凉露水浸湿罗袜呢。他曾亲眼看见，他的母妃在那一个个寂寥苛长的夜晚，穿着那件她最为喜爱的云芙紫裙，群摆上用金色丝线勾勒着的一株妖艳绝美的西府海棠，在月下翩然起舞。舞姿曼妙非常且清丽奇美，裙摆在夜风中翻卷飞扬，上面绣着着的西府海棠恍若活物，惊现出一种诡异的妖冶。在那一个个华美的回旋中，珠钗相击络璎相扣发出的声音尤为悦耳，垂下的玉流苏和金步摇晃动摇曳连月华的光芒都要一并夺去，霎时间连天地都为之要失了颜色。可是他却看不清母妃浓妆艳抹的那张脸后的神情。他想，他母妃的神情必然是寂寞的。因为她要等的人没有来。一直都没有来。她的母妃总是这样告诫他：靖儿，千万不要轻易向一个人许下承诺，也不要轻信任何一个人的承诺。因为等待是一件无比残忍而可怕的事情。就像身处在迷宫之中，虽然知道每走一步就有希望，但每走一步都绝望。他的母妃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绝望了。
玉阶晃了晃走神的怀靖，道：我听宫人们说你的名字是出自诸葛孔明《诫子书》中的 “非宁静无以致远”。王把静字给了你，把宁字给了永宁皇子，对吗？
怀靖摇了摇头，故作高深状道：非也非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的名字出自《诗经•国风•郑风》中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玉阶道：这句诗怎么解？
怀靖道：女弹琴、男鼓瑟，喻夫妻之间和谐而美满。
这也是晈柔对静这一字的痴念。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青草流年传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