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翎飞鸟》灵翰

2、第一章 面试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陆煜颤抖着，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点向前挪步，哭泣着，“妈——，爸——，你们在哪啊？我好怕，你们出来，好不好？”

　　突然，一个全身是血，脸上扭曲变形不似常人的女人，出现在陆煜面前，脸上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血，“儿——子——，妈妈好疼，你救救妈妈——”陆煜被吓得大喊一声：“啊——”他怕极了，开始往后退，可脚却好像不听使唤一样，根本就走不了。正在这时，他的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儿——子——，爸爸好疼，你救救爸爸——”陆煜被吓得哭了出来，他害怕地转过头，一张烧伤严重的狰狞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啊——”陆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眼角还挂着泪水。喘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是在老家的卧室里，原来刚才是个梦——那个他几乎每天都会做的噩梦。

　　陆煜用双手呼噜呼噜脸，镇定了情绪，看了一眼手机，半夜两点，怎么每次被吓醒几乎都是在这个时间，陆煜苦笑了一下，感觉有点头疼，晕晕的，再睡一会吧，天亮了就好了。他拍了拍枕头，重新躺了下来，一点点进入梦乡。

　　暑假刚放假，陆煜从京华大学毕业、办完所有手续后，就哪也没去，直接回了老家雪城。

　　刚回到老家，他就打电话联系了雪一机附中校长，毛遂自荐想要去当数学老师。韩校长一听他是从京华大学毕业的，立马来了精神，很激动，可又转念一想，堂堂京华大学毕业生为什么会屈尊降贵跑我这来当个小老师，不会是骗子吧？正在犹豫时，只听电话那头陆煜说：“校长放心，我不是骗子，我们学校官网可以查到我的毕业信息，您一查便知。”校长一想，也对，能查到就不怕，而且不管什么原因，他来一天就可以给我当一天招牌，先见个面再说。于是他又斩钉截铁地说：“你明天上午9点过来面试吧，带着身份证、毕业证、教师资格证，直接到我办公室，我姓韩，韩校长，回头我告诉门卫一声。”

　　陆煜连连道谢，并表示一定按时到，然后礼貌的挂掉了电话。

　　雪城东城是老雪一机厂所在地。当初这里非常繁华，围绕着厂子有商业区、医院、学校、银行、警察局、消防局、公园、儿童游乐场等等各种机构场所，以及职工宿舍和居民区，这里生活着厂里的职工和附近做买卖的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城一带就是一个小型而完整的生态圈，这里的人不用出圈就可以做日常生活中几乎所有要做的事。

　　而现在，雪一机被改造成了主题公园，公园里陈列着当初雪一机一部分机器，以及退役的当初战功赫赫的大力金刚坦克。其中一间厂房也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博物馆，介绍雪一机的历史发展和消亡，整个公园就是为了纪念雪一机曾经的辉煌，当然也成了雪城的一个特色旅游目的地。倒是方便了附近的原住民缅怀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而现在东城的商业区也好，医院也好，学校也好，大都又老又旧；在这里生活的人大多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当然还有一些被父母带不走的孩子们也跟着老人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上学。

　　雪一机附中就是东城最大最好的高中。想当初它也是市重点，是当初雪一机厂自主创办的学校，本属于私立、厂附属高中，可随着厂子的倒闭，学校也跟着归了市里教委统一管理，现在也属于公办学校。之所以没改名字，是因为教委某主任对雪一机厂有感情，也考虑到东城人民的怀旧情结，索性就不改了。不过，名字虽没改，学校却大不如前了，市重点只是挂个牌子而已，无论从师资力量，还是硬件方面都称不上是“市重点”，跟真正的市重点——雪城一中更是没得比。

　　不过陆煜可不管学校是不是市重点，离家近就是他最看重的一点。教师资格证是陆煜在大四考的。大四的时候所有同学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忙碌，有很多人早早就找到了工作，有的进了科研机构，有的进了企业、大学的实验室……起初陆煜很茫然，他不想去搞科研，不想进实验室。思来想去竟然要去当一名普通的高中老师，于是考下了教师资格证。既然选择了当高中数学老师，他也就没想在这行里拼出什么名头来，学校重不重点的无所谓。

　　虽说对学校无所谓，可对给他面试的人，陆煜还是要尽量尊重和重视的，毕竟是校长，以后的上司，学校里最大的官，他必须给面子。于是，面试当天早晨，陆煜吃了早饭，把所有证件都准备好，还换了那身每逢重大场合必隆重登场的高档品牌短袖衬衫和西裤、皮鞋。衬衫只开了一个扣子，熨得工工整整；挺拔的高个子，一双大长腿配着笔直的西裤，衬衫掖到裤腰里，显得腿更长了，就这样，一身干练又文质彬彬的陆煜，帅气地出门了。

　　大约15分钟路程，上午8:50陆煜走到了学校大门口，学校正放暑假，只有少数老师在里面走动。抬眼望去，这里似乎比他印象里的样子更破更旧了。小时候他常常带着几个孩子来雪一机附中玩，趁门卫不注意，偷偷溜进去，或者从学校大墙翻进去，到篮球场打篮球，足球场踢足球或者溜进校图书馆看会书。现在想起这些往事，却成了他珍贵的回忆，那些小伙伴已经都不在这里了，而他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

　　“想这些干嘛？！”他皱了一下眉，收起了思绪，来到门卫室，轻轻敲了一下窗，道：“大爷，你好。”

　　里面的大爷见有人来了，忙起身回答：“唉，小伙子，有事啊？”

　　“我是来找韩校长面试的，我可以进去吗？”陆煜说。

　　“哦，对对对，韩校长跟我说了，你进去吧，他在三楼，校长办公室。”大爷道。

　　“好的，谢谢您。”陆煜冲大爷点头示礼，然后不疾不徐地往教学楼走去。

　　“现在这年轻老师，好看的呦！”大爷看着陆煜的背影，自顾自念叨着。

　　到了校长室门口，陆煜略站定，整理了一下衣领，笃定而郑重地敲了三下门。

　　里面的人迟疑了一秒钟，然后公式化地说了声“请进”。陆煜缓缓打开了门，微笑着冲办公桌后面的人彬彬有礼地说道：“您好，请问是韩校长吧，我是陆煜，来面试的，昨天我给您打过电话”。

　　陆煜出生的时候，奶奶给他算命说他五行缺火，所以要求他的父母给他起带“火”的名字，陆煜父母虽不信这些，可为了让奶奶高兴，还是给他起了个带火的煜字，可他偏生面色白皙、温润如玉、文质彬彬，如碧波荡漾般的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韩校长见到这样一位品质卓越的京华大学毕业生，虽带着疑虑，却依然仿佛接待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用不该有的恭敬迎接这位的降临，满脸带着收敛不起来的笑，还一会让座，一会倒水，一会又让吃水果，弄得陆煜都不知该顺着他，还是该陪着他一起笑。

　　好不容易笑完了，韩校长终于想起了正事，看了陆煜的身份证、教师资格证和京华大学毕业证，并把毕业证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个遍。然后在电脑里打开京华大学网站，输入毕业证编号，确实查到了陆煜的毕业证信息。校长五官停顿了一下，又重新绽放出牵牛花般的笑容，然后又拿起陆煜的毕业证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要是脑子里有复印机，恐怕这功夫正忙着复印呢吧，毕竟长这么大都快土埋半截了，也没见过真的京华大学的毕业证，着实稀罕的狠。

　　验完毕业证，韩校长将证件双手恭敬的还给了陆煜，陆煜也只好双手恭敬的接了回来。

　　随后，韩校长介绍了学校的大致情况，又问陆煜为什么不留在北京搞科研或者进个大企业当个工程师什么的，而偏偏跑到这犄角旮旯来当个小小的数学老师，用他的话来讲，不是屈才了吗。陆煜没直接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只说自己是有不能道明的苦衷，而且会在这里安心地好好教学生，不会轻易离开，韩校长也就没再多问。

　　韩校长识趣地没有问陆煜为什么他学的生物专业偏要教数学，但却坚定地要他带班主任。陆煜表示有些受宠若惊，说自己刚刚毕业，怕带不好，可经校长一番大道理讲演之后，陆煜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后来，韩校长又是一阵寒暄和“交心”。这位校长激动的表示陆煜正是他期待的人才，希望他以后能好好表现，带领年级和学校再度走向辉煌。陆煜不想做什么力挽狂澜的事，但也不好打断，只是耐心地听着。

　　终于寒暄完了，韩校长给陆煜办了入职手续。说是入职手续，其实就是添了个人事表格，其他手续还得等人事部门上班了之后才能办。就这样，一切顺利地完成了，双方都十分满意。随后，“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从学校出来，陆煜漫不经心的走起来，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又陌生，仿佛他从没离开过，又仿佛不只离开了4年。他慢慢的走着，每路过一个他记忆里曾经来过的地方，就想起一起来的人，而现在，形影相吊，是唯一可以形容他的词。其实，他可以去姥姥那，老人们对他都很好，也可以去二叔那，二叔也很喜欢他，可他不敢面对他们，也不想面对，他只想回到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奶奶家，可惜，现在奶奶爷爷都不在了，只有东城的这些地方有自己跟他们的回忆，他无比珍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