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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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掠过记忆中的梦乡，城市在朦胧的朝暮里苏醒，随之睁眼的是有些枯萎的玫瑰少年。
南风把窗子吹得吱哑，只是不知又是谁在耳边呢喃回响。
清晨的斜阳已经照亮整个出租屋，江肆醒来时眼角还挂着泪，沙发的枕头上湿了一大片，那还是他昨晚哭湿的。
他忘记了昨晚那个极度悲伤的梦讲的是什么，他只记得梦里母亲最后哭着说了句：儿子，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
他也忘记了昨夜的自己是几点钟入睡的，晚上的时候他就抱膝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电视里的黑白雪花，旁边的手机屏幕一会亮一会灭，全是来自林野的电话，他不敢接。
早上醒来的那刻他只觉得身子好重，好疲惫。
从母亲离开到林野出狱，才仅仅过去了一个月。
他租了一个房子，就住在离林野家两个路口远的小区，这个月他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地上全是空的外卖盒子，还有很多空酒瓶和烟头。
他从不抽烟喝酒，但自林野入狱，母亲过世，他逐渐变得烟酒不忌，颓废不堪。
江肆整日把自己锁在家里，因为他害怕人群密集的白天，害怕外面人异样的眼光，害怕林野遇见这样的自己。
看着眼前的狼藉，他有点抗拒地蹙了一下眉心。
而后他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把脏乱的房子打扫了一遍，出了门。
说来也可笑，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出过门了，江肆都觉得自己快腐烂了，甚至也忘记了空气是这样新鲜。
路上满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喇叭声此起彼伏，道路两旁还有不少卖水果的商贩。
他裹紧了自己的黑色大衣，漫步在街巷里，在一家叫做“一纸花约”的花店前停了下来。
女人穿着淡绿的碎花围裙，正蹲在花店门口给盆里的植被松土，她看见一个清瘦少年停在玻璃前，外面身着黑色大衣，里面是洁净如雪的白衬衣，整个人干净又亮眼。
他五官清秀得不像话，但面色很苍白憔悴，像个精美的雕塑静静地望着橱窗里的玫瑰。
“先生，您是要买花吗？”
女人看见少年突然笑了一下，眉眼似水，他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礼貌地说：“我不买花，就随便看看，没事，你先忙。”
女人有些不解，想起方才少年那双秋波动人的桃花眼，那动情的目光连看花时都快要溢出来了，那分明是渴望。
可当他开口说话，女人又一下子沦陷了，少年的声音是那般轻柔，像羽毛掠过心尖，让整个人都有些酥软麻木。
女人停顿了下游离的思绪，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斯文高挺，但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很阴柔，不像寻常的男孩。
“先生，进来看看吧。” 女人停下手里的活，给他拉开店门，快速走到玻璃窗边，指着那桶灰紫玫瑰，“先生是想要这个对吧！”
江肆替她摆好了刚刚随意乱放的工具，站在门口抿着唇露出浅笑，右脸的梨涡微现，他知道女人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他缓缓张口，说话时喉结也随之浮动：“刚刚你还在外面忙活，我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你怎么就知道我想要这个。”
“先生，您刚刚可不止是看了一眼，需要我给您包起来吗？”
女人分明看他盯了紫玫瑰很久，可又被他这克制的模样给逗笑了，但只要看见他清俊的面庞，就又陷在他的笑容里无法自拔。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男生，生得比女孩还好看，而且说话举止还是这般温文儒雅。
“好，就拿一支，谢谢了。”江肆说。
女人激动地拿起那枝卡普里灰紫玫瑰，走到木桌边把它用浅色包装纸包起来，看起十分用心。
她时不时抬头瞄他：“先生，是送给女朋友吗？”
“不是。但是…是送给喜欢的人。”江肆睨着温柔的紫玫瑰，似是想起什么，打断道，“不好意思，有卡片吗，我还想写句话。”
“有的有的，您稍等，我这就去拿。”
女人没敢看太久，而是用余光瞥见他的手白皙骨感，纤细修长。
她柔声说：“先生，您眼光真好，第一眼就看中这种喷色玫瑰，那…您喜欢的人应该也跟您一样，是一个温柔的人吧。”
江肆缓缓垂下眼眸，看着她手里的这枝玫瑰，它本身洁白无瑕，被喷色之后呈现出莫兰迪的紫，复古典雅又有故事感。
他温柔吗。
好像是很温柔，但只对他有那般温柔。
……
林野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江肆家附近，他突然很想再去尝一尝记忆中的味道。
早上店里人不多，林野走进面店随意拉开一个凳子坐下，他冲窗口喊道：“老板，来份小面。”
老板从厨房窗口闻声抬眸，对上林野的笑眼：“小伙子，是你啊。怎么就你一个人，以前经常跟你一块来的小伙子呢？”
林野神色失落，缓缓吐出一句：“他…他有事，下次我再跟他一块来。”
老板面露喜色，端着红油爆香的小面走出来，放到他的高凳上：“好啊，前不久他也一个人来吃过，我上次还问他你去哪了呢。”
林野突然怔住，他没有听错吧，老板刚刚说他也来过。
林野一下子站起来抓住老板的手腕，急切地问他：“您是说他也来过？前不久是多久？”
老板一下子握紧差点被打翻的碗，紧张地冒了几滴汗：“哎呦小伙子，吃面要专心，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大概一个月前吧，那天我瞧他心情不是很好，可能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吧，一个人冒着雨上我这吃了碗面就走了。”
话毕，林野的心情又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一个月前不正是他妈妈刚过世的时候，那个时候下着雨他还一个人来吃饭。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搅在一起，撕裂般的疼。
他把他丢了，丢下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些苦难。
“唉，日子过得可真快，你们毕业以后，来我店吃饭的学生又换了一批新面孔。”老板面露遗憾，又开始继续手里揉面的动作。
时间从来就不等人，每个人都无法对抗时间带来的影响，琐碎的事物如浮云，有来有往，飘荡在光阴的缝隙中，令人惆怅。
……
林野吃完后没有去老陈家，而是回了自己家。
他沉重地走到单元门楼下，抬起头望了望阳台，玻璃窗上还贴着他入狱前过年时换的窗花。
那一层层水泥石阶就像是无法跨越的鸿沟，走起来举步维艰，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准备把它插进钥匙孔。
可他却在门把手上看见了一枝紫色的玫瑰。
关于紫色玫瑰有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商洛凡的爱人不幸病逝，商洛凡就将她葬在月亮湖底的紫水晶里，他的爱人为了不让商洛凡孤单，化作大片的紫色玫瑰陪伴他，而商洛凡死后，也为了守护他的爱人，化作象征守护爱情的红色玫瑰。
所以说，紫色玫瑰是守护永恒爱情的花朵。
它们忧郁地盛开在心底，如梦如幻，又安静地流淌在岁月里，守护等待。
林野轻轻把玫瑰捧在手心，白嫩的花蕊被浓郁的紫色包裹住，看起独特又珍贵，白紫的花瓣镶嵌着丝丝浪漫，片片点缀着惊喜。
他低头闻了闻，沁人的清香瞬间从鼻子灌入胸腔。
玫瑰的花根还系着一张卡片，纯白色卡片上写了六个字：阿野，欢迎回家。
这清秀工整的字迹，他到死都不会忘记，这就是江肆亲笔写的。
他心里像是流进了一弯热泉，从触摸玫瑰的指尖到头顶的发丝，一点一滴地汇入，他的脸颊划过一道泪痕，滚烫又炽热。
他慢慢扭动钥匙，即将打开的这间房子，充满着一家三口最温馨的记忆，残存着他近十年来独居的寂寞，埋葬着谭杨最后的灵魂归处。
林野走进玄关，还是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布局，地板被擦得锃亮，桌上没落一点灰。
似乎比他以前生活的时候更干净了，毕竟秦姨每隔几天就来打扫一次。
他把玫瑰插进透亮的花瓶里，阳光折射在不规整的玻璃内壁，将彩虹色的光斑投映在深蓝色的墙壁上，光斑一旁的白色木桌上摆放着一张12寸的彩色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五官清秀，笑容甜美，她将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侧，两边碎发都别在耳后，露出弯弯的月牙眼，好像在告诉这个世界，她依然热爱这个世界，只是她先去了另一个地方沉睡。
照片前摆放着乳白色的陶瓷坛，坛子里正躺着女孩熟睡的身体。
香炉里的香燃尽了半截，林野又把它们抽出来重新换上新的，桌上还放着新鲜的水蜜桃和橙子。
林野用指腹摸了摸照片里女孩的脸颊，而后附下身对她粲然一笑。
“小丫头，看来我不在的这一年，秦姨把你照顾得很好啊，这些水果应该是我出狱前秦姨才给你换的，还是你喜欢的水蜜桃。”
林野坐回到沙发上，但视线始终注视着照片的女孩。
“其实你应该多看看这个世界，它也挺好的，爱你的人很多，只是你太心急了。”
“连你最喜欢的大海都还没来得及看，就先逃跑了。不过没关系，我还可以替你再去看看，我答应过你，把你扬进大海里，让你与蔚蓝融为一体，所以再等等我，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
林野垂下头思考良久，用手指向一旁的玫瑰花：“你看，就是这朵紫玫瑰，他的主人离开我了，我不在的时候他还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要先去把他找回来。”
红血丝布满他的双眼，眸子敷上氤氲，他颤抖着身子，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林野平躺着将目光与灰白的房顶相抵，他眼中的红与瞳孔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缓缓抬起手臂，盖住自己哭红的双眼。
“可他是我喜欢的男孩子，就像你喜欢严兹一样。”
“他对我很重要，我想把世间一切的美好都给他，因为我只有他了。”
“我想守他一辈子，就算他不爱我也没关系。”
少年的泪打湿了青春里隐藏很久的秘密，像暗恋一样，他的感情深沉又克制。
卡普里盛开，紫玫瑰旖旎，是重逢前最后的眼泪，也是回忆里唯一的执念。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