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Plusone

14、暴戾

　　远处的长空一片晦暗，空气氤氲起厚重的水雾，整个城市都被浓郁的阴云笼罩。

　　狂风卷起魏暄怡的长发，使得她整张妖艳的脸变得更加愠怒，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的罗刹。

　　围观者都顿时默不作声，他们静静地期待魏暄怡会如何处置。

　　易拉罐砸到墙上的声音混着远处轰鸣的雷声，一同钻入严兹的耳朵。

　　她低头捂住双耳，心口咯噔一下。

　　抬眼发现魏暄怡回头看她，严兹更是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了几步。

　　谭杨看到严兹害怕，她握紧手心，立马把严兹拉到身后护着。

　　独自去面对魏暄怡那犀利的目光。

　　魏暄怡点了一支烟，缓缓走向她们，将浓浓的烟吐到脸上。

　　严兹被熏得紧闭双眼，咳了好多声。

　　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魏暄怡把烟头伸向严兹的小脸，抖了抖烟身，想让尽数的烟灰落在她身上。

　　谭杨猛得抽出手，一把握住正在燃火的烟头。

　　严兹睁开眼，看见了一只离自己的脸有半掌距离的手，那是谭杨的手。

　　烟头陷进被灼烧的皮肉，烟灰伴随着鲜血一同滴落在地。

　　魏暄怡愤懑地抵着牙关，一把推开谭杨，抓着严兹的后颈，把她拖拽到墙角。

　　她指着谭杨：“你们几个把她给我摁住了。”

　　“魏姐，你确定要自己来？”一个女生面露难色，颤着尾音问她，“要不，你在一边指挥着，我们来。”

　　魏暄怡冷笑说：“怎么？我不能自己来？”

　　“没...没事。你来...”女生低头摁住谭杨，不再吭声。

　　周围一片唏嘘，他们也是第一次看魏暄怡动手。

　　像她这样娇贵的富家女，平日这种事情都是魏暄怡出钱，她们出力。

　　可今天是魏暄怡亲自来，这必定下手会更狠。

　　“魏姐，牛逼！”
　　“魏姐，猛啊！”

　　远处的男生们吹着口哨，更是准备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从古至今，这女人之间的战争，明显比男人的战争更激烈，更好看。

　　魏暄怡指甲很尖，掐人的力度很大，外加严兹不停地抵抗，脖子瞬间红了一片，还有几道指甲刮出的血痕。

　　“怎么样，这可是我为了你，下午才做的指甲。”魏暄怡看到伤口，勾着唇，“严兹啊，你还真是细皮嫩肉，怪不得李浔这么喜欢你。”

　　严兹整个人猛烈地撞到墙上，还有些发懵。

　　但等痛感席卷而来，她温热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觉得心里很苦，很委屈，两个眼睛也红得像兔子。

　　她也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遇过这种场面。

　　这也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对待。

　　魏暄怡看着严兹一脸无辜的可怜样，胸腔更是燃起怒火，想加倍地蹂躏她。

　　“魏暄怡，你他妈...”

　　谭杨跌坐在地上，从牙缝间挤出一句，她想奋力爬起，又被几个女生牢牢摁住。

　　魏暄怡狠戾地回头看谭杨，嗤笑了一声：“我他妈什么？”

　　谭杨又说：“你他妈想死吗？”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第一次看见有这么刚烈的人，刚刚徒手抓烟这种行为已经让人震撼，现在还敢对魏暄怡讲这种话。

　　但大家都能看见谭杨那双眼，漆黑如墨，像是淬着剧毒，里面藏匿着比魏暄怡还要狠戾的目光。

　　看到她透亮的眼眸里折射出自己的影子，魏暄怡有些发愣。

　　她顿了顿，带着笑说：“好啊，那就来试试看。”

　　话音刚落地，魏暄怡扯着严兹的校服领子，将她整个人扶正。

　　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先是拿出来给严兹看了一眼。

　　严兹眯着泪眼，隐约中看见了照片，她双手猛地抓住手机，质问她：“你...你怎么会有...”

　　“是啊，我怎么会有。”魏暄怡笑得正得意，语气妖媚又勾人。

　　“没想到啊严兹，你说如果让李浔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他喜欢的女孩子居然还是个百合。”

　　严兹不停地滑动着相册的照片，着急地想删除那些照片。

　　“没事，你可以删，照片我还有。”她平淡环顾了一眼四周，“而且大家都看过了。”

　　魏暄怡静静地欣赏着严兹慌乱的样子，然后拿走手机，走到谭杨面前，蹲下来，把手机正对她的眼睛。

　　手机里正是昨天傍晚谭杨和严兹在顶楼天台的拥吻照。

　　说来也巧，魏暄怡前脚刚从别人手机里看到李浔跟严兹表白的照片，当时她就把严兹的脸记得特别清楚。

　　她烦躁的不行，想去顶楼抽根烟，后脚就撞上严兹跟谭杨相拥而泣。

　　当时她就站在墙背后，偷听着她们的对话，还特地悄悄拍下了这几张照片。

　　“没想到吧，我有这张照片。”魏暄怡像在炫耀。

　　谭杨发狠着问：“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说我想怎样。”魏暄怡站直了身子，“你刚刚不是还想让我死，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办。”

　　她捂着肚子发笑，笑声尖锐又刺耳。

　　魏暄怡慢慢走到严兹身边，左手抓起严兹的头发，右手的巴掌已经呼到她脸上。

　　一下，两下，三下……

　　严兹挣扎着，尖叫着，却根本无法挣脱她的攻击。

　　像是恐怖交织在一起，束缚着她。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受害者恐惧的叫喊声，风雨欲来的呼啸声，交汇在一起。

　　在这片遥远又静谧的黑暗之处，响彻天空。

　　谭杨五指狠狠抓着地上的土，手心刚被烟烫的口子也被土盖住。

　　可她顾不着疼。

　　谭杨身子发着颤，无力地小声念念：“够了...够了...求你了...别打了。”

　　这一下下就跟尖锥般深深刺痛着谭杨的心。

　　可魏暄怡完全屏蔽外界的声音，像是得了失心疯，发着狠地一下又一下。

　　她像是一条毒蛇，此刻正想着法地如何绞杀眼前的猎物。

　　“够了！魏暄怡。”

　　远处一直沉默寡言，低头坐着的男生，突然张口说话。

　　他起身而立，就像是陡然降落的救世主，摁下世界的暂停键。

　　周围的男生都立马跟着站直了身子。

　　就连一旁的赵佳勒都看直了眼，从他刚刚接上李子艾，把车骑回来。

　　就一直站在旁边没敢吭声，跟旁人一齐静静看着魏暄怡独自闹腾。

　　可怎么居然...居然让周知行都能起身制止。

　　*

　　周知行是八中的。

　　现在读初三，之前就是因为打架的事情，休学了一段时间。

　　听说，事儿闹得挺大的，人都差点给打死了，但是都被学校给压下来了。

　　跟着一块打架的人除了他以外，全都被学校给开除了。

　　但唯独周知行一人没有收到任何处分。

　　不知道的人都在传他家是有什么特殊关系，但赵佳勒，魏暄怡跟他，因为父母之间有商业来往，很早就认识了，都知道周知行的家庭背景很强大。

　　“周知行”这三个字，在这片学区，这几所学校的初高中部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就连职高，技校凡是出了事都挤破脑袋想找他摆平。

　　但周知行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会替人出面的人。

　　所以今天他能主动让魏暄怡停手，真的挺让人震惊。

　　起码赵佳勒是真的被惊呆了。

　　魏暄怡突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侧头看过去，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

　　“周知行，你也要拦我？”

　　今天周知行能来，全是因为魏暄怡求着他来，给她撑场面的，但魏暄怡还是低估了严兹的美貌和魅力。

　　严兹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倒在墙上，苍白的小脸迅速红肿起来。

　　嘴角还渗着血渍，却还一直喃喃细语：“求求你...删了照片。”

　　周知行冷着脸，缓缓走到严兹身边，慢慢把她扶起来。

　　严兹整个人跌在他的怀里，眯着眼，软声说了句“谢谢”。

　　暮霭沉沉。

　　周知行凝视着严兹白皙精致的脸庞，挺俏小巧的鼻尖和形态诱人的嘴唇。

　　他伸出修长的手，用指腹把她的血迹擦干净，又替她把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

　　原本今天周知行根本不想管这事儿，就坐在那静静等魏暄怡完事即可，但无意间他抬眼看到严兹。

　　她就像只小猫，浑身发抖地跌坐在地上，那张小脸看起来又是那样楚楚动人。

　　周知行从不缺女朋友，只要他勾勾手，女生都会上赶着倒贴。

　　可他发觉严兹长得是真漂亮，跟他见过的那些妖艳俗物完全不一样。

　　他的心也好似被她勾走了。

　　在他的世界观里，这么美的东西就应该据为己有，能得到的就去抢，得不到的就毁掉。

　　周知行缓缓地勾起唇角问：“你叫严兹是吧。”

　　严兹回过神，睁开眼礼貌地点头，软声说：“嗯，是我。”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礼貌的天使。

　　就算遭受了来自他人恶意的、不公平的对待，却依然保持着骨子里的天真烂漫。

　　严兹思绪混乱间，头顶落下周知行低沉且哑的嗓音，很独特也很有磁性。

　　声音摩挲在耳际，让她身子骨有些发软。

　　“我可以替你摆平这一切，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严兹有些错愕，扶着墙站直了身子又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些人都像是地狱里的猎鬼，随便的一个都能将她生吞了活剥。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严兹更觉得这像是谎言。

　　“你做我女朋友，我帮你摆平这一切。”他微眯着眼，露出浅笑，眼下的卧蚕痕迹很重。

　　旁人看到的周知行是微微地笑着，可严兹看到的周知行就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

　　他的瞳仁很黑，眼睛里天生带着恶意，像一把锐利的匕首，让看的人都不觉而厉，可他的语气却很平和，甚至有种娓娓道来的温柔。

　　谭杨已经感到有种不安，在心里素然萌发。

　　好像即将来临的是更大的危险和麻烦。

　　周知行的目光满眼都是落在严兹脸上的，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赤裸裸的，带着凝视的，意味深长的眼光。

　　魏暄怡发狠，冲他喊道：“周知行，我叫你来，不是让你来坏我事的。”

　　周知行蹙眉懒得理她，甚至觉得魏暄怡有点碍事。

　　他淡淡张口：“魏暄怡，我劝你给我安分一点。”

　　魏暄怡像疯了一样冲上去，想接着打严兹。

　　赵佳勒看出周知行这次怕是要来真的了，猛得冲上去把魏暄怡拦住。

　　他将魏暄怡扯到一边，恭敬地跟周知行说：“行哥，暄怡她不是故意的，我看今儿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周知行个子很高，气场也很强大，他看了一眼周围，眼眸平静如水。

　　“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今天照片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下场只会比那个人还要惨。”

　　周围的人都低着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显然都清楚周知行的手腕有多狠，以及他口中的那个人下场有多惨。

　　他一个眼神就让扣住谭杨的那群女生放手，对谭杨说了句：“你们可以走了。”

　　谭杨连滚带爬，把严兹紧紧抱到怀里。

　　临走前周知行只留下一句话，是给严兹的，他说：“我不介意你的取向，今天是我救了你，也给你一段时间考虑，只是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能够听到我想要的答复。”

　　这句话已经是他在的这么长时间里，字数最多的一句话，但这句话的分量足矣警示众人。

　　魏暄怡当然听出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严兹已经不是她想收拾就收拾的人了。

　　在她的眼里，如今李浔喜不喜欢不重要，而是严兹现在是周知行看上的人。

　　至于周知行是否认真的，所有人都无从得知。

　　可光凭这点，魏暄怡的情绪已经游走在疯狂和失控的边缘，向着爆发前进。

　　善恶只在一念间，对于暴戾而言，动手的跟没动手的都一样，他们统称是凶手。

　　只是有些人活得更伪善，因为他们夹杂着一己私欲。

　　倘若不是贪念作祟，坏人只会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