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落梅聲》鱼一缸

51、雨夜

　　梅弄将房门带上，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女孩子坐在茶几边上闷头写作业，听见声音后抬头看向梅弄，她皱着眉把作业本推给梅弄。
　　“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写作业的？”梅弄拿过本子简单扫了一眼，随后拿起铅笔勾画了一条淡淡的辅助线。
　　梅雪坐直身体抬眼看着那条辅助线：“我想你了哥哥，我来看看你没问题吧？”
　　两个人不愧是兄妹，说话多少都带了点个人情绪，只不过梅弄的声音听上去更为清冷些，听着让人觉得这人毫无感情。
　　“全家的嘴都长你身上了，”梅弄把本子还回去，“看看现在还会不会，我去做饭，晚上你想吃什么？”
　　“火锅！” 女孩子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没忍住对着亲哥的背影竖了一个大拇指，“哥，还得是你，看一眼就会。”
　　回应她的是梅弄的冷笑声。
　　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窗外的雨珠顺着窗沿滑落，于聲陷在床上进入梦乡。
　　这是梅弄幻想多年的日子。
　　这些年他烦尽了雨天，一到阴雨天气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潮湿的空气像要把他淹没一般。
　　梅雪那时候年纪也小，曾经顺着门缝偷看过，只记得梅弄一个人坐在床上红着眼睛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一待就是一天。
　　后来她问过梅弄，为什么要哭。
　　梅弄先是沉默不语，后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告诉妹妹。
　　梅雪写完作业抬头看时间已经快要十点了，梅弄正好端着锅从厨房出来，他刚要张口招呼小孩吃饭，只见卧室的房门‘咔哒’一声从内打开。
　　于聲穿着一身梅弄的黑色短袖，睡眼惺忪的从房间走出来，男人闷在家里多年，皮肤白皙，现在眼下一片青黑。
　　他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锅，喉结上下滑动，“你们吃了么？”
　　男人嗓音低沉沙哑，梅雪小声地‘阿’了一声，接着摇了摇头。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梅弄大学放假的时候会回来照顾她一阵子，梅雪记得总会有一些男生来她家玩，纪琛跟他哥的关系最好，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自己带东西。
　　但是这个男生他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男生也比其他的要好看许多。
　　于聲点了下头，抬脚朝着卫生间走去，梅雪还沉浸在花痴中，下一秒看见她哥也挤进了卫生间。
　　梅雪：“..？”
　　梅雪：“虽然男生关系很好，但是也不至于一起去同一个卫生间吧...”
　　锅开了后女孩子安静地放自己喜欢的食材，等两个人从卫生间出来后，梅雪注意到于聲的脖颈处红了一大截，梅雪拽了下亲哥的衣角问那边的哥哥是不是过敏了，结果他哥笑得贼大声，又放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臊的。”
　　女孩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都怪你跟人家挤一个厕所。”
　　梅弄没说话，帮女孩子把丸子下进锅。
　　而于聲坐在餐桌边上手肘怼着桌面，百无聊赖地看着锅面上滚开的汤底，如果梅雪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于聲的唇角有些破。
　　梅雪把碗筷放到于聲手边，这人才回过神了，连忙道了好几句谢谢。梅雪嘿嘿笑了两声，随后趴在桌子上歪头问道：“哥哥，你以前认识我哥哥么？”
　　于聲疑惑地‘嗯’了一声，“认识，后来上大学没有联系过。”
　　梅弄手上夹着菜，听见这话后挑了下眉毛。
　　“为什么没有联系了啊？”女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梅雪，吃饭。”梅弄不咸不淡地说道。
　　女孩子闭了嘴拿起筷子，她哥不想提这个话题。
　　“没什么不能说的，”于聲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个丸子放到女孩子的碗里，随后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梅弄。
　　男人满眼温柔地看着他，接着很轻地点了下头。
　　于聲低头很轻地笑了一声：“跟你哥起了点误会，现在好像还没有说清楚。”
　　梅雪吃着丸子，一会儿看看于聲，一会儿看看梅弄，眼睛里满是疑惑。
　　相反一旁的梅弄手腕到是一顿，他张口慌忙解释道：“没有，我一直都很相...”
　　于聲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我知道你一直很相信我，但是我想不明白，”于聲拨弄着碗里的菜，“为什么你那天要把伞给我。”
　　回忆抽丝剥茧，窗外的雨声渐渐与几年前的重合，梅弄像是回到了那个雨夜一般，心脏隐隐作痛。
　　当时梅弄被提前录取了，回到学校不过是为了看于聲，可是当他到学校的时候发现于聲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不管自己怎么接近他，给他开自己新学来的玩笑，他都只是浅笑一下，然后闭上疲惫地眼睛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梅弄难受的要死，他想从于聲嘴里知道点什么，但是于聲一脸的不想说，并且有意无意地远离他。
　　少年想不明白，也想不通，他去找向漾，结果向漾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肯说。
　　他没办法，打算先让于聲冷静一段时间，再去找他，两个人一起说清楚，结果没有想到一冷静就是一周。
　　萧寅有时候来找他问题，一起去吃饭，梅弄担忧地看了于聲一眼，接着推掉了萧寅的邀请。
　　萧寅一开始还是好脾气，后来发现梅弄在担心于聲便直接火气上了头。
　　梅弄依旧记得那天下了一天的雨，自己本可以待在家里，但是程莹女士头天晚上研究了新的点心，味道一骑绝尘，梅弄想也没想打包了几块打算带给于聲。
　　于聲说没有胃口，但梅弄强拉着他的手说是自己特意给他留的，于聲这才收下。
　　结果到了学校快放学的时候，萧寅把他拉到男厕所问他：“你知不知道于聲是同性恋？”
　　啊？梅弄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不知道？他可是于聲的男朋友！
　　“我草，恶心死了，他还给我表白。”萧寅说着耸了耸肩膀，“还给我写的情书，用小女孩喜欢的那种粉色信纸。”
　　消息像是陨石一样轰炸进于聲的脑海里，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子无措。
　　萧寅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叹道：“不敢相信是吧？我当时知道的时候跟你一样震惊，后知后觉的恶心。”
　　“你为什么...”梅弄想问萧寅为什么会觉得于聲给他写情书，但话刚要出口便被来上厕所的年级主任打断。
　　主任看见在厕所里的是梅弄后先是拍着肩膀夸了一顿后才放人走，梅弄回教室的时候脑子跟不上身体，他只记得在中考后的晚上，他和于聲在街上散步。
　　橘黄的灯光投在于聲的笑脸上，让他一辈子都难忘。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因为下雨今天没有晚自习，于聲坐在位置上安静地些卷子，身边不断有人对他扔纸条，但于聲依旧像一个木头一样坐在位置上。
　　直到梅弄回来。
　　梅弄问他：“你为什么要给萧寅写情书。”
　　于聲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眼眶不受控的湿润，像是这些日子的委屈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他原本可以忍的。
　　但是梅弄问了他。
　　“我没有。”于聲压抑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线，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般紧缩的发疼。
　　“那他为什么要说...”梅弄没有问完，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身上，少年低头查看，只见脚边停着几个纸团。
　　少年弯腰捡起，随后朝着教室后挡的垃圾桶。
　　于聲趁他扔垃圾的时候抹了把脸，他不想当着梅弄的面哭出来。
　　“小耳朵，”梅弄慢慢靠近他，“我不想听萧寅说，我想听你说。”
　　于聲没说话，两个人一直僵持到了放学。
　　大雨滂沱，天空像是漏了一样，梅弄闷声走在前面，于聲跟在他的身后，他一直在做心理建设。
　　他知道自己应该解释的，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所有的人对他展露獠牙，将他咬的破烂不堪，他不敢拖着一身的伤去找梅弄舔舐伤口。
　　他害怕梅弄厌弃他，向其他人一样厌弃他。
　　将他撕咬，像破烂一般将他扔在路边，不管是谁都可以上前踹两脚。
　　他不怕其他人，他怕梅弄。
　　他不想从梅弄的嘴里听到那些话。
　　那么多年，一直都是他不相信梅弄，从来不是梅弄不相信他。
　　“梅弄，对不起。”于聲小声嗫嚅道，“我不是...”
　　“你道什么歉？”梅弄的手上撑着伞，雨下的很大，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大得出奇，但梅弄还是听到了那极小声一句对不起。
　　梅弄慢慢转过身，他这才发现于聲没有撑伞，大雨将他浇了个遍，脚上的白鞋早已经染上泥点。
　　于聲的脸上划过热泪，在雨中并不明显。
　　梅弄很想抱住他，他刚伸手就看见于聲往后退了半步。
　　“于聲，我只听你说，只要你说一句，我永远相信你。”梅弄慢慢靠近他，他眼眶发热，眼睛像火烧一般，心里似蚂蚁啃食。
　　于聲没说话，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哭得厉害，他只能颤着嗓子说一句“对不起。”
　　梅弄垂下头看着脚尖，过了半晌他朝着于聲大步走过去，不管对方的抗拒硬生生地把伞怼在他的手里，接着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下于聲的唇。
　　眼泪这一瞬间得到纵容，在梅弄脸上汹涌失控。
　　于聲看着红着眼眶的梅弄，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最后得到的只有梅弄离开的背影。
　　于聲不知道因为这场大雨，急火攻心的梅弄在家里不省人事的发烧，一直到高考结束。
　　而梅弄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于聲站在原地哭了很久，久到被大扫除完了的萧寅几个人发现，他们将于聲经常喂养的那只小猫捅死剖腹，将死亡的小猫崽子放到于聲手里，肠胃被拽出来扔到少年身上，眼睛扔在他的脚边，整只猫挂在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他给于聲的伞被人踩烂，送给于聲的小甜点混在泥土里，一点一点被于聲用手捡起来。
　　于聲找向漾借了卫生纸，他擦干净手一点点捡起重新放好。
　　他也不知道，那些脚边的纸团，打开的每一张都是对于聲的谩骂。
　　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一个被于聲保护的很好，从来没被于聲出卖的干净小孩。

作者有话说

　　各位晚安，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