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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守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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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是下着雨,雨声清晰地传入耳畔,夹杂着两个人的说话声。
意识一片混沌,江璃费力地睁开眼,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好半响,混乱的记忆才逐渐明晰。
音落欲杀她时,她引爆内丹想同他同归于尽,后来,巨大的月昙神树虚影便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浑浑噩噩中,她似乎听到了顾无尘的声音。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声清脆,如同珠玉相撞,江璃不免想起音落脚踝上叮当作响的珠串,眸光渐暗,嘴唇也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窗外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是顾无尘拔高了声音:“这臭鲛人,放着好好的守界者不做,来我浮灯岛找麻烦,看我如何同他算账!”
“药尊,稍安勿躁。”另一人嗓音温润,不急不徐,应是云落:“音落身为守界者,自有一套应遵循的法则。现下,还是先等江姑娘醒来要紧。”
顾无尘怒气冲冲地:“守界者便可随意来我浮灯岛的地盘杀人么?若是这破法则有用,又怎会生出巫族之乱来?”
“药尊慎言。”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被风吹开一条缝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隔绝了冷意。
江璃微微偏头,抬了眼朝窗外看去。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细密的雨珠从天穹之上滚落,朦胧雨幕中,顾无尘与云落站在檐廊下,背对着她。
江璃动了动身子,发觉全身上下如同散架一般,痛得很,软绵绵地使不出力气。
雨势渐急,二人的说话声也低了些,只能隐约听见“契约”二字,随后便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天地寂寥,唯有哗啦啦的雨声闯入耳中,江璃出神地盯着斜上方墙壁上精致的灯盏。
守界者。
在她接收的所有信息里,并未提起过青梧洲还有这么一个特殊的人存在,且他还知晓自己并非此界中人。
有些棘手。
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略显苍白的唇角却微微勾起,毕竟是神族的小帝姬,哪能轻易认输。
这仇,得报。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明亮的光线铺进来。
是云落。
月白衣袍被光线染成暖色,连眉眼都跟着熠熠生辉,手里稳稳当当端着一个雕花木盘,其上放了一只白瓷碗,有热气从碗中冒出来。
喉咙火辣辣地痛,江璃勉强发出一点声音:“云落公子。”
“江姑娘。”云落碧色的眼睛无神地看向她,走至床边,将木盘放在一旁的桌案上,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你醒得比我想象中要早一些。”
又伸出手,三指准确地搭上她的脉搏:“伤势已无大碍,但还需再好好养一段时日。”
分明看不见,一举一动,却行云流水一般,与常人无异。
“多谢你......咳咳。”方说了三个字,喉咙便似火烧一般,一咳起来,连全身上下都跟着痛,江璃皱起了眉。
“江姑娘客气了,你现下伤势未愈,少开口为好。”一抹浅绿色的灵力自云落指尖溢出,附在了江璃的手腕上,喉咙里的刺痛感稍微减弱了些。
云落撩了衣摆在床边坐了,端起瓷碗搅了几下,舀了一勺药汤便要送至江璃唇边。
江璃闻着近在咫尺的苦味,抬手制止了云落的动作,勉力坐了起来。
她现下恢复了几分力气,可以自己喝药。
接过碗,眉头紧皱,眼睛一闭,却是连勺子也不要,直接将一碗药灌进了嘴里。
入口,却并不苦,反而有些甜。
江璃眨眨眼睛,诧异地看向云落。
云落将她的碗收了,眼里透出点无奈笑意:“阿寂说江姑娘不喜苦,非要我去去药里的苦味,看来所言不假。”
裴时寂?他也来了么?
江璃下意识看向门口。
雨已经停了,门外透进来一线天光,院中月昙花恹恹地坠在花枝上,残花遍地,只是却不见人影。
“魔族事务耽搁不得,阿寂在江姑娘醒来前便回去了。”
想起那日裴时寂急匆匆拉着他到浮灯岛来的场景,云落不免又是摇头一笑。
也就嘴上不饶人罢了。
分明不吃不喝在江姑娘床前守了一天一夜,临走,却还要说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于是又补了一句:“阿寂他向来嘴硬心软,外人不知,总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实则不然。他从不会滥杀无辜,只是在其位,有些事情总得去做。”
正说着,腰间得传讯玉牌晃个不停。
云落便止了话,拿起玉牌,指尖在上面一划,以玉牌为圆心,慢慢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光幕。
云落任由玉牌浮在半空,面上仍是温柔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冷凝:“药尊说要为你讨个公道,我劝不动他,只希望守界者能遵守契约,莫要太同他计较。”
光幕上如水一般泛起涟漪,画面渐渐清晰。
入目是漫无边际的水流,一轮皎月明晃晃地挂在天穹之上,月光所过之处,水波粼粼,如同缀了碎星。
水面之上,有两人相对而立。
一人是顾无尘,紫衣染了月华,手中玉箫泛着冰冷色泽。
另一人是音落,蓝衣曳地,容色冷淡,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不知顾无尘说了些什么,音落人虽未动,身后却已卷起了滔天巨浪,声音似霜雪一般:“你当真要为一个外来人,不顾契约,与我动手?”
顾无尘没了平日里风流不羁的样子,眸中的昙花全闭上了,扯了下嘴角,面上尽是讽刺神色:“音落,你也配同我提契约么?若非契约,清欢现下还跟在我身后,扯着我的衣角唤兄长,而如今——”
手中玉箫唰一下砸在水面上,激起巨浪,水珠四溅。
顾无尘恨声:“她只能躺在这冰冷的天河之下,再也无法开口!”
月色溶溶,音落垂了眼,半响无言。
“一向高高在上的守界者大人,竟也会愧疚么?”顾无尘突兀地笑了一声:“收收你那假惺惺的嘴脸。昔日巫族进犯,清欢死,是为整个青梧洲,我认。可如今你要为了这么个破理由杀我徒弟,我不认。”
音落抬了眼,深蓝色眸子直直看向顾无尘:“她非此界之人,你如今保她,又怎知日后她不会危害青梧洲?”
“我徒弟自有我看着,她若危害青梧洲,我必亲自动手,不劳守界者费心。”手中玉箫飞快转动,顾无尘眼里也染了一层冷光:“她若没有,我在一日,便保她一日。你若再敢动她,我定新账旧账同你一起算。”
巨浪翻涌,狂风烈烈。
蓝色衣摆被风扬起,露出其下一截覆盖着细密蓝鳞的鲛尾,尾尖狠狠朝下一拍,水流铺天盖地朝顾无尘涌去。
江璃身体前倾,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着被角。
顾无尘素以一手绝好的炼丹术闻名天下,不知实力几何,若是不敌......
此时此刻,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修为低微。
巨浪倾袭而来,顾无尘却一动不动,脚下,一朵巨大的月昙花绽开,将水流尽数挡了回去。
水珠纷纷扬扬落下,顾无尘脸颊右侧,不知何时覆上了半透明的月昙花图案,自脚下绽开的月昙花将他托举至半空,手中玉箫变为一把银白长剑。
顾无尘执剑而立,耳垂边的灯型耳饰疯狂转动。
画面戛然而止,是云落收了玉牌,轻轻叹了一声:“药尊这性子,一如当年。”
语罢,便起了身,道:“江姑娘,你且好好休息,我去劝一劝,若是此事闹大了,不好收场。”
江璃很是抱歉:“若非我......”
“此事不是你的错,无需自责。”云落的声音轻飘飘地,如同落叶,带着一点即将零落成泥的沉重:“昔年巫族进犯,清欢身陨,药尊与音落便结了仇。”
巫族进犯,清欢身陨。
江璃很想问一问当年事,但云落已走至门外,转身关上了门。
屋内的光线又暗了几分,江璃把意识沉入识海,唤了七七几声,等了许久,却没得到回答。
识海深处,与梦川的联系,也只剩摇摇欲坠的一丝,不知哪一刻便会完全断开。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若是全断了,便意味着,她再也无法回到云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