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乌龙》吴若离

1、第 1 章

　　尚佑虞才“请”走小姨陈丽菁，刚想抬手揉揉太阳穴缓解下头痛，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岑枫被他支去干活了，想躲都没辙。
　　他烦躁地皱眉，高声喊道：“进来。”
　　进来的是堂兄尚友斌，他松了口气。
　　因为他表情前后差距大，尚友斌笑道：“有这么夸张吗？呵呵，别人盼不来的事，你愁成这样。”
　　不过，想到这个逍遥自在了三十年的堂弟，不得不回来坐这个位置的原因。尚友彬收了笑，板正脸色说：“没有办法的事，你总不想那位……唉！你妈太难了。”
　　尚佑虞就是因为心疼母亲，才放弃了自己的逍遥日子，暂时来坐这个又烦人又枯燥的位子。不过他妈是想让他坐稳坐久，而他自己计划好了，最多熬到年底，他就捅破天走人。
　　他叹了口气，问堂兄：“你来是为的什么事？”
　　“东冧那边申报的单子，我觉得有些问题，想自己过去看看。”
　　尚友斌负责采购，而东冧店是尚佐虞掌权时，拓展的最后一个新项目，不过现在却是陈霭和尚佳虞母子占了那边半壁江山。
　　悠得酒店在他们父亲尚霖涧手里时，还只是一家用一栋五层自建房改成，比招待所大不了多少的小酒店。早年间，尚霖涧因车祸受伤，将酒店委托给大儿子暂时管理。结果尚佐虞用十年的时间，将它迅速发展成为一家名气和口碑皆佳的特色度假酒店。不过，为了尊重父亲，明面上的掌权人仍然是尚霖涧。直到尚佐虞发现私生子尚佳虞比自己的弟弟还大几个月，父子才反目成仇。
　　酒店该归谁？双方都准备了律师团，尚佐虞却十分巧地和当年的父亲一样，遭遇车祸，昏迷不醒。
　　这一箭，威慑力十分大。
　　尚霖涧即使想再动作，也怕在这个敏感期把嫌疑惹上身，只好同意了让小儿子上位。他心里想的是，这个草包儿子，弄下来容易得很，暂时当个傀儡，缓缓局面也好。
　　最可怜的是陈瑶音，丈夫塑造出来的爱妻形象曾经有多体面，如今她这脸就被打得有多难堪。
　　尽管压了消息，但总有些灵通的，至少已经有“闺蜜”开始似有似无地刺她。深情丈夫和能干的儿子一直是她的两大骄傲，撑起她的灿烂晴空。可惜，这几个月来，半边天塌了，另外半边也要垮。她憋着一口气，哭着把小儿子从国外求了回来。
　　她体面尊严都没有了，凭什么还要把酒店让给他们！大儿子的心血，她宁愿让小儿子胡闹毁掉，也不要落入那贱人手里。
　　尚佑虞虽然胡闹，但他不是傻子，一听东冧两个字，就知道是那对母子又要搞事情，闷闷地说：“你去吧，要是抓着了把柄，就往狠里搞，我给你撑腰。”
　　他那好爹，当初经营酒店不怎么用脑子，找小三养私生子脑子就活泛了。他哥最初是打算把那对母子手里的财产全部追回的。结果一查，娘希匹，尚霖涧早早地安排好了，从不走私户直接给那两人搞钱，要么是七拐八拐地洗钱似给法，要么是让陈霭以提成方式走公账，光明正大拿的。
　　最打脸的是，从前他们都当陈霭是个优秀员工，好多提议完全符合上面的想法，几次奖励。其实不过是那个好父亲，当了无间道给她递的消息。
　　尚佐虞车祸前，最懊悔的就是为了尊重父亲，也因为母亲不断地提醒，他每天都把酒店的事一点一脉报告给渣爹听。
　　有蛀虫不怕，可怕的是蛀虫智商在线，廉耻无下限，想喷药除了它，它还有保（）护伞罩着。
　　按着尚佑虞的意思，他是一回来就要把那对母子从集团轰出去的。可是母亲忌惮，因为尚霖涧说了，谁动她们，他就撕破脸皮，把什么都捅了，一家人好好打几年官司吧。
　　尚佑虞憋屈得要死。
　　不仅这边“一家三口”虎视眈眈。当年为了快速扩张新店，尚佐虞欠下人情找亲友借的款，买了周边邻居的房和地，改建成这中式园林度假酒店。酒店做大了，人人都要讨人情，往里塞人。从前他掌权时，压得住，现在一出事，下面那些人开始各怀心思，不停使绊子。就连亲小姨陈丽菁，刚才也跑到他面前来挖坑。
　　尚佑虞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抓抓头，在堂兄面前露了真性情，“烦死了！”
　　尚友斌已经走到了门口，听他这句，转身看了他片刻，突然开口说：“要不，你养个女人吧，别把自己绷这么紧，总要找点消遣。”
　　尚佑虞沉迷艺术和极限运动，对女人兴致不大，所以刚听得这话，嗤笑一声，说：“谈恋爱费心费力，还是算了，我已经够烦的了。”
　　尚友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挑眉道：“学学你哥。”说完，他拉开门出去了。
　　他的意思，尚佑虞懂了。
　　尚佐虞当初忙于酒店事务，冷落了妻子，结婚不过两年半，两人就散了。尚佐虞不肯再婚，反正儿子有母亲看着，几个保姆照顾着，他完全没有再娶的必要。因此，他只养着一个电台的小主播，解决生理需要，毕竟走账比走心省事。
　　尚佑虞没把这话放心上，把手头上的财物报表发给朋友。酒店管理上的事，他自己不懂的太多，但他朋友多啊，总有办法搞定这些王八蛋的。

　　尚友斌被牵制在东冧店，尚佑虞在集团看似孤立无援。然而，想搞事的人发现，这个草包，运气出奇地好，总能跳出坑，欢腾蹦跶。而且脾气十分暴躁，你敢唧唧歪歪磨，他就敢当机立断轰人走。
　　虽然麻烦都能解决掉，但尚佑虞坐不住，一天天菩萨似的待在这转椅上，憋屈得要死。他胡乱找了个理由溜出来，先去医院看了下大哥，碰巧母亲陈瑶音也在，拉着他就是眼泪纵横。
　　尚佑虞更烦了，赶紧说：“妈，公司那边还有事，我先过去了啊。”
　　“嗯，去吧。”公事上，陈瑶音完全不懂，小儿子肯积极做事，不管方向对不对，她都是高兴的。
　　尚佑虞才走到门口，陈瑶音突然想起妹妹提的那事，赶紧喊住他：“佑佑，等一下。”
　　“妈，你还有什么事？”尚佑虞一直对女人提不起兴致，就是怕这种眼泪婆娑的生物。
　　陈瑶音未语先泪，哀哀戚戚好一会，才收了泪，说：“佑佑，你都30岁了，你哥在你这年岁，已经有了小汤圆。”
　　“妈……”
　　陈瑶音一看，他这是要跑的架势，抓紧时间说：“你谭伯伯家的千金小雪，我见了很多回。那孩子和你年龄相当，长得又漂亮，会打扮。她们腾勃建筑，和咱们有合作，新酒店就是他们给承建的。两家知根知底，我看挺合适。你……”
　　她刚才着急着说，没看到，这会才注意到儿子早就捂上了耳朵。
　　尚佑虞看她停了嘴，放下手，说：“妈，你有孙子带，还管我这些干嘛。”
　　说完，他怕陈瑶音继续念，摇摇手里的车钥匙，说：“妈，我赶时间，走了啊！”
　　他飞快地跑下来，坐到车上，却不知道该上哪。
　　回公司？一堆破事就会缠上身。回家？渣爹正等着他入瓮呢。
　　他郁闷地对着方向盘用力一拍，干脆弃车下来胡乱走。
　　虽然戴着墨镜，但怕被人认出，他走到一个地下通道，钻了下去。
　　地下通道从拐弯处开始，就有那手机贴膜等各种摆小摊的，还有个卖艺的摊，不算标准的乐队，只有一吉他，一贝斯，还有架子鼓。
　　尚佑虞蹲到他们旁边，听他们磕磕绊绊地弹奏，心里憋屈死了——就这水平，卖艺会饿死吧。
　　他的耳朵被折磨得受不了，走到鼓手旁边，翻出钱包，把仅有的几张现金抽出来，丢到他脚边的帽子里，然后说：“我来。”
　　表演的是几个在读学生，这还是他们开始表演以来收到的最大一笔款子。所以尽管鼓手有些不乐意，贝斯手还是催他：“让人试试呗。”
　　鼓就是用来敲的，又敲不坏，即使敲坏了，看这人的鞋就知道，不会赔不起。
　　鼓手让开，尚佑虞拿起鼓棒，朝贝斯手示意，演奏立刻就开始。
　　他们合奏的还是刚才那曲失败的《把夜晚染黑》。尚佑虞把节奏拉快些，贝斯手水平比先前的鼓手稍微好点，勉强能跟上。吉他兼主唱也还好，所以整体水平比刚才好了不少。
　　尚佑虞习惯的是美式对称持棒法，握棒不会太紧，因为这段时间太憋屈，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所以演奏到最后，直接把棒甩飞了。
　　先前那鼓手脸色不愉地把飞远的那根鼓棒捡回来，心里后悔得很。
　　把情绪发泄在音乐里，尚佑虞心里畅快了些，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蹲着个女孩。这女孩比他年轻些，红衣黑裤，清汤挂面没怎么打扮，但是本身底子很好，长相看起来温柔可亲。
　　她正微笑着看他，眼里满是赞许。
　　这样的目光，从前他常见，看完表演尖叫、献吻的都大把，按理早就不会有什么波澜。但不知道怎么的，被她这样看着，他心里却非常激动。
　　谈芝莘帮着捡了飞到她右后方的鼓棒，递给尚佑虞，含笑说：“你的演奏很有激情，让人有种释放的感觉，很棒！”
　　尚佑虞接了棒，拿在手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谈芝莘站起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两张十块钱的纸币，弯下腰，小心地放在了地上的帽子里。
　　放完钱，她直起腰，不好意思地解释：“你的音乐，价值更高。”可惜她这个月可以支配的钱不多了。
　　她朝尚佑虞点点头，转身走出地下通道，消失在尚佑虞的视线里。
　　尚佑虞一直看着她走远，好一会才回过神，拦了去收帽子的鼓手，说：“那两张钱是我的。”
　　鼓手无语，但人家刚才丢了好几百，又表演了一场，拿那二十无可厚非，只能由着他把那两张钱挑出来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