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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光散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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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毅,你可让我好等。” 床上那人起身,点起桌上的蜡烛,面容在阴影中逐渐清晰起来。
说话之人正是早上用死鸟吓唬朝中老臣的赵枫。
作揖之人微微抬头,头上的黑纱帽缓缓垂下,露出的面容竟与赵枫几近相同,不是传闻中已故的端王赵毅又是谁。如要非在二人之间找些不同,便是赵枫脖颈上的一颗红痣,红得如同被针刺破的血点,被无意间暴露的脆弱的血肉。
然而两人五官虽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赵枫的雌雄难辨,假装出来的在痴傻与疯癫之间游弋的神态确实是世间绝无仅有。与赵枫身上的深处龙潭虎穴的热气不同,赵毅身上只有飒飒冷气。
“最近我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大事要发生。青崖山红光异动,我怕又要生出事端,绝不能让张瑜先我们之前。” 赵枫的声音有些疲倦。“今日瀛洲太守胡刚上奏,说是发现两具死尸,死相可怕,尸体无故失踪,我觉得这里面另有蹊跷。”
“死尸失踪?莫不是民间迷信,有人偷盗尸体,借法术之名行伤天害理之事?”
“现在还不知道“,赵枫摇了摇头,”我只是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胡刚为官多年,如果只是普通的杀人越货,夺财害命,断不会像今天这样没头没尾地在朝堂上上报。恐怕此事多有疑点,他也有些盖不住了。我现在无法出宫,身边尽是各路耳目。只一个庙堂就已经分身乏术,更不知道江湖和民间的事,一切还有劳阿毅替我看查。” 赵枫每次见到赵毅,都不免倒倒苦水。
“好,我即日启程去瀛洲。” 赵毅低下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你此去之行定要小心,我有心让张瑜调查此事,想看看他又要搞什么动作。你前去时切勿打草惊蛇,可以先看看他怎么处理。尤其是他身边的无影卫,各个武功高强,千万不要发生冲突,暴露身份,别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好,不过兄长的意思是,我此去的任务是监视张瑜的行动?”
赵枫愣了一下,“嗯……倒是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还没学会圆滑行事。和你说了多少次,看破不说破。” 赵枫笑着说。
赵毅被说的发楞,憨憨地低下了头。
看着赵毅这个样子,赵枫心中总是五味杂陈。当年对外谎称赵毅已死,是为了在权力漩涡中保住他性命,做普通百姓也好,江湖侠客也好,总之不再受这皇室身份所困。而如今,他内忧外患,皇室上下举目无依,必须依靠这个弟弟,将其作为密探。这些年来,官宦勾结,朋党相争,有多少消息都是赵毅秘密调查出来。眼看着赵毅武功渐渐高强,脸上少年的稚气也越来越少。赵毅的确不用受规矩的侵扰,也不用像他一样在带血的朝政与互相撕咬的权臣之间玩变脸游戏来保全这赵家江山。然而,久而久之也确实活成了他的一个影子。
赵毅接下这任务,便如风一般消失于宫殿。这些年,他勤加修炼,别的不说,但就轻功而言,武林中少有能与之匹敌者。赵毅心中明白,自己在宫里必须不着痕迹地活着,这是自由的代价。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赵枫的窘境,这疯疯傻傻的小皇帝早就被当成了俎
上鱼肉,各个祸心蠢蠢欲动。他尚不知兄长作何计划,只想着兄弟二人都能平安。
瀛洲十八坊
瀛洲位于皇都东南,与东瀛,琉球皆可水路相接。除了本地人之外,亦有想要目睹皇都胜景的外地人。语言之混杂,文明之丰富超乎想象。此处自古以来便是地灵人杰,物产丰富之地。都会林立,人生鼎沸。文人骚客,乡绅巨贾,娼妓豪强,贩夫走卒,各占其位,而各中事情却非正邪,是非,贵贱可以归类。除了神州自由有的传统民俗风物之外,瀛洲又因与外部世界相通,保有不少新鲜事物。会说话的鸟,自己动的轿子,虽是少有之物,不过人们见了却并不称奇。毕竟这些从外地传来的奇技淫巧源源不断,要是全部列出来,怕是三日三夜也展示不尽。众人亦把这些新鲜事物当作有钱人的无聊把戏,并未当真。
瀛洲境内,最为人称道的游玩去处便是十八坊。地如其名,东西两市各有十八坊,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起初因民风开放,宵禁亦十分松懈。夜夜笙歌,红烛高照,已是寻常。到了晚上,卖艺杂耍,比诗做对,街上喧闹之声此起彼伏,彻夜不歇。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集会,正是仲夏十分,河面上公子小姐们同舟共饮,诗情画意好不自在。即使已经夜深,十八坊内还是灯火通明,叫卖不断,你方唱罢我登场。
而此处最大青楼群芳楼里的姑娘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群芳楼的姑娘们是出了名的艳冠群芳,诗词歌舞也是样样精通。正因如此,趁着好时节前来玩耍的文人骚客络绎不绝。而更重要的是今日薛家大公子薛甲向新任花魁胡玉娘投了五百两纹银,说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这重金却愁坏了老鸨。青楼老鸨虽是见钱眼开,却也确实不愿接待这贵公子。薛甲为人一向豪横,仗着薛家的门第,目中无人惯了,瀛洲的青楼里都称他是薛霸王,被他看中的女子稍不遂了他的愿,拳打脚踢是小,强行赎身,又将其贱卖成家奴才是真真恶毒。青楼里叫得出名号的女子都不愿上前伺候这阴晴不定的主,只有那些年纪尚轻,不知深浅的,才贪慕薛甲的银钱,不听劝告,硬着头皮上前一试,当然很多已不得善终。
今日薛甲一如往常挥金如土,玩厌了不知名的青楼妓子,偏要新任花魁来作陪。老鸨自是不愿,但无论如何劝说也没法劝薛甲改变心意,再劝,怕是这薛霸王要一把火烧了自己这群芳楼。只好无奈上楼求着胡玉娘。
敲敲门进去,胡玉娘正在梳妆:只见这女子峨眉纤细,杏目薄唇,肤白胜雪,如今身着绣着金线的红衣更显出身材丰腴,气质卓然。
“姑娘” ,老鸨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楼下那薛霸王要你去侍酒,你看这……”
“妈妈不必如此紧张,我早就听闻这薛甲是地方一霸,今日倒要好好看他能有多嚣张”,胡玉娘转过头来,屋里的烛光衬得她眼里盈盈发亮。这神态不尽是中原女子得娇柔妩媚,反倒多了不拘小节的豪放。
“玉娘,别怪妈妈没提醒你。那薛霸王可不是寻常的放浪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得罪他。哎呀,他仗着薛家家大业大,作奸犯科的事情可多着呢。哎,竟是没人敢管,真是造孽哦,造孽哦。”老鸨说得语重心长。她见惯了风月场的肮脏勾当,十分担忧胡玉娘接下来的处境。虽说是铁打的青楼,流水的花魁,然而好不容易捡到的摇钱树,有怎么忍心被别人胡采乱砍。
“妈妈不必担心,我自幼在江湖吃百家饭长大,见过的狠人恶霸又岂非薛甲之流能比。再者说,我们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还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今日来了薛甲,明日还会李甲,张甲,我们岂不退无可退。” 胡玉娘此番话说得心有戚戚。老鸨竟也无言以对,只能让玉娘自求多福。
此时薛甲已是急不可耐,推开两旁侍奉的妓子,推翻面前的酒席,品行里的暴戾已是压不住了。“我倒要看看这胡玉娘是如何出尘绝艳,让老子好等。哼!” 摔下狠话便要冲上楼去。
“这不是来了吗” 未见其人,又细又甜的女声便从走廊尽头飘了出来。
随后只见一个红色身影,正对上薛甲的目光,缓缓下楼,一步一步正踏在薛甲心上。
等佳人临近,正要踏下最后一级。薛甲倒来了恶趣味,低头握住那只秀足,一抬,一转身,便将胡玉娘抱了下来。
“如此佳人如能踏这腌臜地面” 薛甲的痴痴地笑着,心想果然是不白等,五百两纹银确实不百花。
他怀中的胡玉娘并未挣扎。“今日难得薛公子好雅兴,玉娘自是不敢懈怠,刚刚一直想找最好的衣装首饰,不敢负了您的好意。”
这话薛甲听了十分受用,刚刚等待的不悦也是烟消云散。
胡玉娘斟酒侍茶,哄得薛甲开开心心,合不拢嘴。摸着胡玉娘的手说着要娶她的胡话。酒过三巡,薛甲已是彻彻底底的醉了。胡玉娘看着他竟是露出同情的神色。冰凉的手指轻轻摸着他的睡脸。看着同薛甲一样,喝得酩酊大醉的公子富豪,这世间如此繁华,如此寂寞。
几乎醉倒的薛甲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快乐竟是他此生最后的欢愉。他引以为傲的家中,此时已经暗红一片,那薛府庭院,不日就要挂上白幡冥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