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红光散1 ...
-
第一章日落红光散 1
大历三年五月廿三,六月。
正值梅雨,淅淅沥沥落个不停。雨点落在皇宫的琉璃瓦上,细碎的水声伴随着早朝的钟声将偌大的楼宇笼罩起来。
朝中文武百官已悉数到场,在殿外候着,等着一国之君登临宝殿。尽管深处室外,殿前却不敢交头接耳,私下议论之声。咳嗽,打哈欠,步履不稳均视为对圣驾不尊的表现。如有犯禁,御史将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而惩处施罚却全凭某人的发落。
这个人,就是当今权倾朝野,连帝君都要尊其为老师的一朝首辅张瑜。如今皇帝尚未满十八岁,尚无法自己拟旨下令。一切全都仰仗这与前朝帝君征讨江山的张首辅。
这张瑜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上能吟诗作对,下能点兵御敌,深受太皇帝信任,说是推心置腹,称兄道弟也不为过。如今先帝已逝,只留下赵枫这一条血脉。遗诏里点明了让张瑜作为帝师在小帝君力有不逮时提点帮助。
这张瑜刚刚过不惑之年,正值壮年。从来都是昂首阔步,眉眼中尽显成熟的风姿。不过这风姿之下,却心思深沉如潭水,是祸心还是野心尚不得而知。
忽而一声“圣君驾到”,让群臣心思收定。各个诚惶诚恐,下跪迎驾。
”吾帝万岁!”
宫门一开,一个明黄身影翩然而至,骨骼纤细,唇红齿白,眉眼竟有些雌雄难辨的美感,瘦弱的身体尚无法掌控黄袍的厚重,衣袖且随他一走一颠中,随风乱舞。若非身着黄袍,身处宫中,哪里能被认作是圣君?
看着如此有风仪的小皇帝,众臣眼中却闪过一丝无奈,还有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复杂情绪。
小皇帝边走边玩,不知想起什么,突然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幼鸟。左顾右盼,上窜下跳,拿着那叽叽喳喳的小东西,给这个正跪着的大臣看看,给那个身后的宫人瞧瞧。群臣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又不敢只言。年近花甲的三品大员眼看着皇帝行至自己身前,即便不想,也只能遵从圣意抬手摸摸。这一模不要紧,他那皱纹丛生的脸上忽然露出可怖的表情,也顾不上上朝礼仪,原本的跪姿突然向后仰倒,用手颤微微地指着帝君手中之物,那摸鸟的手指间竟有一抹血色。
“这……这……”,一向能言善辩的吏部大臣却突然结巴,说不出一二。只能捶着大腿,长长地哀叹着。
众人跟着大臣手指的方向仔细一看,不禁大骇。
这小鸟,哪里还有生气。
刚刚的叫声,莫不是被剖开了肚子,放置了能发出声响的机关。
年轻的帝君看着众人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打开拿叫声的机关,鸟叫声又喑哑地回荡在众人之间。
“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真是没用。不好玩吗?都给我笑! 哈哈哈哈。”他那声音里,三分稚气,三分狠厉。群臣没有办法,只能和他一同胡闹,拍手笑了起来。
殿前一片嘈杂,好像每个人都在笑,却没有一丝快乐的声音。
“皇上,切莫贪玩,还请上朝问政。”一个稳重,浑厚的男声从皇帝身后传来,来人正是张首辅。自新皇帝登基以来,张首辅便从不与其他群臣一起恭迎圣驾,而是与小圣君一前一后,接受其他臣子跪拜。众人随有怨言,然而圣君自己都欣然接受,谁还敢质疑?
一时间,一切嘈杂有复归安静。
“好吧,今天就玩到这儿了”小皇帝将那可怜的小鸟收于袖中。蹦蹦跳跳地往大殿走。
暗红的宫门,暗红的门楣和门槛,暗红的地面与庭柱,宫廷是权力的朝圣之地,又何尝不是食人心魄,饮血吞骨的深渊大口。
群臣低眉顺眼,不敢造次,一直到张首辅走过才敢抬头。
待到入殿,赵枫刚刚狠厉已经不再,又露出了少年的傻气。
谁能想到,当今的圣君是个患有失心疯的傻子?
在雕龙画风的大殿与藏蓝朝服之间显得格格不入,让朝堂的氛围透出诡异的活泼。
这少年只把朝堂当游乐场,面前的周折连翻也不翻,就像只小鹿一样看着脚下的年纪他一倍两倍的大臣们。群臣早已知道朝堂已指望不上这个痴傻小儿,谁还有心让这种人继承江山社稷,巴不得赶紧取而代之。
这已是赵枫作皇帝的第三年。
“今天真实太热了,若无要事就下朝吧。各位大臣也早点回去休息”少年说地漫不经心,就像往常一样。
瀛洲太守胡刚上前进言道:“皇上,瀛洲境内最近发生多起命案,死状惨烈,利器从后穿胸而过。百姓人心惶惶。请皇上定夺。”
“查杀人案那是衙门捕快的事,何必拿到朝堂上来说。莫不是瞧不起本帝君,故意拿这么小的事情劳烦我。”赵枫显然没有在听,专注地把玩着新进贡的南沙球。那球体晶莹剔透,里面的流沙随运动变换着颜色,让赵枫正看得入迷。
“皇上,”那大臣再次开口。“可那些尸体死相可怖,像被人啃食过了,有的甚至被开膛破肚了。我们把他们到衙门那夜”。他顿了顿,神情更为紧张,脸上冷汗直流。“第二天尸体竟然消失了。”
群臣收了惊吓,交头接耳起来。
“消失了!”赵枫大骇。“这光天化日有鬼不成。不听了不听了,吓死人了。”
“圣上英明。既然胡大人开口,臣愿意彻查此事,替圣上分忧。”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传来。正是一直沉默的首辅张瑜。
“那就这样吧,张首辅你来彻查此事,无比给死者一个交代。”
“臣遵旨。”张瑜微微俯身。
此后,忠臣便退了出去。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大殿里空荡荡地安静。赵枫看着张瑜向外一步一步走着,阳光迎着他,影子拖锝老长。坐在宝座上年轻皇帝脸上的憨笑好像有一秒消失了。他看着宏伟的宫殿,赤红的巨柱支撑着精心雕琢的屋顶。他的忧郁一晃而过。下一秒,又拿起了玻璃球,去往后花园玩了。拿死去小鸟随意丢在了大殿之上。
站在阴影里张首辅面色复杂,看着眼前这个智商只有几岁的小圣君,一边是极尽天真浪漫的傻气,一边是带着血味的杀气,好像越来越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心情并不太好,好像一个一直握在手里的风筝,有一些要断线的迹象,越是用力拽,就越是要飞得远。他讨厌这种失控得感受,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
回到寝宫的小皇帝将玻璃球放在一旁,琉璃沙上上下下,甚至好看。他却也无心玩弄。宫人将点心已经摆好,一碟芙蓉豆沙酥,一碟红豆饼,一碟水晶莲子糕,还热着,香气喜人。不过赵枫并没有动。
拿笔写了个字条,塞进了红豆饼中。拿着碟子走了出去。
“圣君这是要去哪?” 照顾圣君的宫人花缘,追着赵枫问道。又看到他拿着的东西一下明白过来。“圣君可是要去明室?”
“嗯,别跟着我,也不用别人伺候。”
明室本是圣君胞弟端王赵毅的居处。赵毅与赵枫自幼关系亲密,无奈12岁时患了痢疾,一命呜呼。小圣君身心受创,发起高烧,竟也换了失心疯,每日要喊着要和弟弟一起玩。如今赵枫虽已即位,然而心中顾念旧情,宫人皆知圣君隔三岔五就要到明室坐坐,带些点心。看着这痴傻小子对着空气说话早已见怪不怪。
赵枫来到明室,将碟子放在桌上。
明室一如既往得干净,常年点着檀香。赵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说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是夜,皇帝寝宫已灯火俱灭。
一个健硕的黑影从檐上稳稳落下,扯下头纱,向端坐在床边的明黄身影作了一揖。
“兄长,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