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秋风》岚鸽

17、思慕篇

　　月黑风高，正值午夜，白日里繁闹若市的皇宫如今被包裹在夜色里，睡意昏沉。唯有些许摆列整齐的侍卫提着灯，在宫殿外来回巡逻，像是机械制的假人，沉默无声，眼神无光，若不是他们在不停地走动，只恐怕是真真一副死人模样了。
　　可无人注意到，一只黑影正在暗处来回穿梭，像黑夜的幽灵，来去无踪，行动迅速，不久，黑影便咻地翻进了一处宫殿，偷偷摸摸地跑进了一间厢房。
　　黑影的主人正是一个穿着夜行服的男人，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漏了出来，其他地方都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他轻手轻脚转入房内，并迅速将门关紧，然后便轻车熟路地拐弯进入里房，几步作而跪拜。
　　“属下见过主上。”男人将头埋得低深，丝毫不敢抬起。
　　“到哪了？”男人口中的“主上”正在前方的榻上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搭在木栏上，衣袍松垮，尽显慵懒。
　　“今日刚到宁州，明日黄昏应当便到边境之地了。”男人仍低着头迅速地回答，丝毫不敢怠慢。
　　男子的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榻上的木拦，不做回应。偌大的房间里空余这咚咚的敲击声，火烛昏黄，将室中的人、物都颤颤巍巍地映在了墙上，男子的脸掩在黑暗之中，不见其神色。让人简直要溺死在这恐怖的幽寂之中！
　　男人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身上的汗渍快要将衣衫浸透。
　　“一切按计划行事。”许久，榻上的男子才幽幽地开口。
　　“是，主上。”领命后的男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离开厢房后便又立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次日，赵贵人被宣旨打入了冷宫，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听到消息的时候，夜千珏正在忙着读诗文，闻言也只是略顿片刻，再无其他反应。
　　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下午修完剑术课后他便火急火燎地赶去了偏殿，他老早就想着去探望那位，但又生怕惊扰了他，便煎熬至此时才敢前去。
　　白颀自然也跟随着前去，只不过——“人各有志”。
　　他偷偷摸摸地跑到了后院，然后如愿以偿地看见了远处正守在药壶旁打盹的小姑娘。少年眉开眼笑，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
　　怎么跟个猫儿似的，大白天里就喜欢睡觉。
　　却无人注意一支“咕嘟咕嘟”的交响乐正在上演，且愈演愈烈。躺椅上的少女蹙了蹙眉，头往椅背上蹭了蹭，像是睡得并太不舒服。
　　煮沸了的药壶似怒发冲冠一般，壶盖被顶得悬浮起来，颤颤欲落，里面的汤药像蛇一般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躺椅上的少女猛地瞪开了双眼，一脸惊恐，咻地弹起来，想都没想直接上手去抓药壶盖。
　　“哇啊啊啊！”药壶刚被揪起不到一秒便又被摔了回去，少女含着泪，痛苦地缩了缩身体，捧着被“误伤”的那只手哇哇直叫。
　　站在远处的少年这才恍如梦醒，飞快地跑去拉过了少女的手。
　　“你没事吧？”少年看着被烫红的芊芊玉手，眼中尽是担忧，仿佛被烫的人不是少女而是他自己。
　　“快快快，快揭盖子！”阿蓉忙不迭地地大喊。
　　少年转身寻见桌上的布块，慌忙扯过盖在壶上，然后迅猛地将壶盖掀起拍在桌上。两人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白颀看见阿蓉已发白泡的手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双手在身上乱摸，最后掏出了一个白色小瓷瓶来。
　　“这是金疮药，涂了应该会有用。”少年欢天喜地地将瓶塞拔出，二话不说沾着药膏就往阿蓉的手上抹去。
　　少女的嘴唇半张着，刚欲说出的话又卡回了喉咙。手心传来丝丝冰凉，在少年之间的触碰下又觉着有些发痒。
　　“多谢。”少女嗫嗫嚅嚅地吐出这两个字，眼神躲闪，耳尖不经意的发红。
　　少年抬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手上动作轻缓。
　　“阿蓉，你怎会有如此多的手茧？”少年看着那本应水润光滑却布满老茧的细手，神色微变，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少女猛地把手抽回藏到身后，连身子都不由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这……这是习武落下的。”少女对上他的视线，此时的脸蛋也微红起来。
　　“习武？”少年讶然。
　　“嗯，我很早就随同公子出去游学，外面世道乱，公子一介书生，又是个盲人，我只是个姑娘家，我俩走在外面一看就好欺负，于是我便偷偷拜师学了些三脚功夫，用来防身罢了。”
　　“怪不得初见你时，你腰间还别着把弯刀。”少年眸光略暗，眼中藏着不被察觉的心疼 。“以后……我保护你吧。”少年声线略颤，最后低的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啊？”
　　“啊，我说，你现在在皇宫里，很安全，我……我们会保护你的。”少年终是不敢再次说出那丢人的话来，红着脸吞吞吐吐。
　　少女听见，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续而便古灵精怪地偏头，咧嘴而笑，就像是春天的桃花，明媚动人，扣人心魂。
　　房内——
　　夜千珏乐此不疲地向榻上的男子讲着趣事，表情颇有些洋洋得意。陆子熙望向他，脸上是不尽的笑意，喝了汤药后，病情果然好了许多，只是仍有些乏力，他待在房内实在难受，本想出去溜达溜达，却差点被阿蓉骂掉半条命，如今有人来陪他唠唠嗑，倒也没那般无聊了。
　　“对了，听说赵贵人被打入冷宫了？”陆子熙忽而想到了什么，神情严肃起来。
　　“嗯”少年那一瞬脸上便没了笑意，神色冷淡。
　　“三皇子……被流放了吗？”
　　“那是他罪有应得！”少年皱起了眉头，眼神阴鸷。
　　“可据我所知，三殿下天生便智力力有所缺陷，可想这事不应当是他所策划的，可惜他却当了替罪羊。”陆子熙隐隐动了恻隐之心。
　　“那又如何，反正事是他做的，就算他死了，那也是自作自受。”夜千珏话语凶狠，丝毫不留情。说到底，他倒也不是真的恨他入骨，只是恼他伤了陆子熙。
　　“话不至此，再者，如若他死，这对你最是不利的。他出了事，其他人都会想到你头上来，到时候你当百口莫辩，难以脱身。”
　　夜千珏看着眼前之人，神色动容。他面临他的大度，自愧不如，面对他的眷注，欣喜不已。
　　少年眸光下沉，心中万般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