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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前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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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那一日是个阴天,当真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快到子时时,月亮总归是出来了。
李御将云墨遣出房间,并吩咐:“不得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房间。”
云墨忧心忡忡的退出屋子,又想起前几日公子拿着一枚丹药去张太医,暗叹一声,公子如今行事越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李御坐在床上,瞧着窗外那轮宛如玉盘的月亮,将丹药服下,渐渐进入梦中。
梦里再没有了那个女子,而是一个空空荡荡的佛堂,一个僧人跪坐在蒲团之上,神情悲戚。
李御很快便认出这人便是他梦中出现过的那个僧人,是那个女子宁可囚困一生,不得善终也不愿放弃的执念。
李御情不自禁的问:“她呢?”
过去他也常常疑惑的问她是何人?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想,她大概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可是这一次不同,那僧人空洞的眼神有了些许神采,他状若癫狂的笑着:“她死了……她死了……”
李御只觉得胸口痛得厉害:“她如何死的?”
“贵人瞧上了她,要渡她出世,她不肯,便自尽了……”他苦笑着,“是我,是我害了她……我是她的劫,她遇见上我,才会如此……都是我的错……”
瞧着他的神情,李御有些不忍,喃喃低语道:“原来,你竟也是喜欢她的吗?”
“我爱她。”僧人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可是我早已斩断红尘,我能如何……总归是我误了她。”
“爱?”李御冷笑着问,“既然爱,那你又为何不肯为她还俗?”
“是啊,我为何不能还俗?我为何不能还俗……”他低声喃喃道,过了许久,又笑着问,“我还俗了又能如何?这劫便不会落到她身上了吗?”
“至少,她不会死的这般凄冷。”李御低声说道。
“昭颜,是我不好……”他嗤笑着,“我已入佛门,却对你生情,偏又怯懦,叫你一人自苦……”
“你方才……”李御心中忐忑,颤着音问,“你方才说的……可是昭颜?”
那僧人听了,冷笑着看他:“李御,你连她的名字都忘了吗?”
李御,你连她的名字都忘了吗?
李御,你连她的名字都忘了吗?
地上那把断了弦的长相思分外显眼,这句话还在不停地重复,李御捂着耳朵,只觉得头痛欲裂,梦中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那女子跪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弹奏着《凤求凰》的样子;她笑着说:“我心悦你。”的样子;
她跪在佛寺前仰着脸说:“你既一心向佛,我便陪你青灯古佛了此生。”的样子;她流着泪说:“你下一世,不要入佛门,等着我来找你好不好?”的样子……
这些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没忘。”李御瞧着面前的僧人,低声说。
那些个夜里,他费尽心思想要看清的梦境,在这一刻变得一目了然。
那个穿着红裙,倔强的说着:“这劫,我不渡又如何?”的姑娘,她叫昭颜。
那僧人看着他,笑着说:“李御,你又遇见她了,总归,我的祈祷佛还是听见了。”
那个一心向佛的小僧,原先跪在那蒲团之上,日日诵经,心中所求,乃是百姓安宁,国富兵强。
直到有一天,一个姑娘闯进了寺中,此后,他每日所念便是,这位姑娘此生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在后来,她三尺白绫,自尽于菩提树下,他任跪坐在蒲团之上,敲着木鱼,看着人间的爱恨,每日在佛前祈祷,祈祷与她再遇,祈祷来世不入佛门,但寻得她,偿还己过。
李御看着着熟悉的佛殿,微微一笑:“是啊,佛听见了。”
他总算是找到她了。
僧人看见他脸上的笑意,突然问:“她如今,可还好?”
李御想起她那日在殿中讨要长相守时的模样,笑着说:“她如今是靖朝的嫡公主,深得帝后宠爱,和过去一般洒脱随性。”
“那便好。”僧人笑着说,忽然又咳嗽起来,那血将佛珠染得触目惊心。
僧人跪在蒲团之上,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在佛殿中响起,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你命中有一劫,恐有性命之忧,此劫避不得,要看你的造化……我窥伺天机,已时日无多,你要护好她……”
你要护好她……
李御睁开眼,窗外明月当空,倒真像大梦一场。
怪不得他从见她的第一面起便开始梦魇,原来,竟是如此。
李御瞧着这月亮,平生第一次暗自庆幸,庆幸今夜是明月当空,而非浮云遮月,庆幸是他想起了这一切,而非她……
庆幸这一切的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还有机会去弥补,去挽回。
李御忽然想起宫中盛传昭颜公主从幼时起便频频梦魇,崇明帝请了慧明大师入宫解梦亦没有任何作用。
既然他能想起来,那她总有一日,也会想起来……
到那时,她会因自己没有入佛门而高兴,还是会因为前世对他避而不见?
她或许会想通,或许会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渡劫,才落得个三尺白绫,死于菩提树下的结局……
到那时,他又该如何?
李御正沉思着,徐澈翻窗而入,见他睁着眼,笑着解释道:“云墨说你不让人进去,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李御冷眼瞧着他,问:“你来做甚?”
徐澈在桌前坐下,敛了笑容:“宁阳长公主回京了,这京中,只怕又要起浪了。”
李御翻身下床,在徐澈面前坐下:“她掀不起多大风浪。”
徐澈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可未必,这宁阳长公主可是成王的胞妹,当日成王趁陛下和皇后南巡之际密谋造反,虽说太子殿下在事发之前便将成王诛杀于府中,但是成王那些暗卫可都还在,我瞧着,宁阳长公主此处回京,便是有备而来。”
李御面不改色的说:“你都能瞧得出,陛下岂会不知?”
“陛下良善,当初便放了宁阳一马,如今未必就能瞧清楚。”
徐澈喝了口茶,接着说:“宁阳这次可是带着福康郡主和清河郡王一同回京,二人皆未成亲,太子妃已定,可陛下的小公主还未定亲,你说……”
李御皱了皱眉,冷声说:“那本君,便叫他们有来无回。”
“我便说你瞧上小公主了,你还不承认。”徐澈笑着说,“如今,可算是恼上了吧?”
“本君何时不承认了?”李御勾了勾唇,接着说,“有本君在,她掀不起多大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