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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喋血金陵城 ...

  •   洪武十三年正月十八,大明都城南京天明气清、闲云幽幽。
      元宵节余韵尚在,各处的花灯还随处可见,金陵繁华之中,洋溢着丝丝祥和喜乐的气氛。
      一些陌生面孔的悄然入京,让这六朝古都隐约散发着丝丝诡异的不安分。
      这并没有影响到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兴致,他正带着太子朱标,与中书省的几个官员,在京城北郊,当朝宰相胡惟庸旧宅内,对着后院一口井水饶有兴致的讨论着。
      泉水深不见底,仔细嗅一嗅,似乎有一股浓烈的甘醇酒香,从井中散发出来。
      能把皇上请到自己的旧宅,胡惟庸十分得意,而在那份表现出来的得意之后,是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激动,他知道,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旦失败,搭上的可能不止是无数人的性命!
      见皇上似乎对泉水十分感兴趣,胡惟庸开口说:“前几天,有家仆回报说这井中有醴泉喷涌,老臣还不信,后来过来一看,还真是。今天能把皇上请来,实在令我胡家蓬荜生辉呀。”
      中书省御史大夫陈宁与胡惟庸关系亲厚,又一向善于逢迎,听了胡丞相的话,附和着说:“天降膏露,地出醴泉,是为祥瑞,不知还有何等荣耀降福丞相身上。”
      陈宁旁边的中丞涂节听了这话,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朱元璋的神色,见皇上一脸平和,才笑着说:“胡丞相现在已经位极人臣,还有何求呢?”
      陈宁、涂节本就是胡惟庸的心腹,两人的话似乎让胡惟庸很受用,不免十分得意:“本相一生所求,修身治国平天下而已。”
      有些胆小的官员,吓得变了脸色,然而,还是有几个官员不知是装糊涂还是故意恭维,只是唯唯诺诺的附和着说:“是…是…是…”
      朱元璋的笑意,却在那些附和声中,渐渐沉了下去:平天下?你当这是十几年前,逐鹿中原那会儿呢?你想要平谁的天下?!
      看来这中书省,也是该消失了!
      太子朱标看到父皇的面色有变,向着胡惟庸淡淡一笑:“现今这天下已平,丞相便好好的修身治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别辜负了这一泉‘圣水’的恩泽。”
      胡惟庸听出朱标话里的意思,只拱手笑着说:“太子殿下说的是,老臣一定谨记。”
      几个人说话间,有侍从取来了泉水,胡惟庸亲自端起一杯,来到朱元璋面前,毕恭毕敬的叩拜:“承蒙皇上厚爱,天降祥瑞于胡家,请皇上满饮此杯。微臣祝皇上龙体康泰,祝大明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的一众官员,也忙跟着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看着胡惟庸手中的“祥云万福”图案酒盏,神色沉了一沉,又看看跪伏在地上的官员,正要伸手去接过酒杯,却听到朱标有些担忧的开口:“父皇…”
      “胡丞相盛情难却,一杯酒而已,朕不会喝醉的,放心!”
      朱元璋向着朱标宽和一笑,示意他无需担心,又转过身,从胡惟庸手中接过那杯酒。
      朱标只能听从自己父皇的安排,虽然有些担心,也无可奈何,沉声站在父皇身边,注意着胡府旧宅中的一举一动。
      朱元璋接过那杯泉水后,刚刚举到嘴边,突然,后院门口一个太监匆匆跑了进来,看到朱元璋后,神情慌乱的喊着:“皇上!皇上…快走!”
      彼时,大家都还跪在地上,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都向那小太监看去。
      那太监是贴身服侍朱元璋的内监总管卢恒的小徒儿云奇,因为这几天卢恒得了风寒,一直没有好,不方便在伺候,便一直是云奇在御前侍奉。
      事实上,只有朱元璋与朱标知道,卢恒是秘密去往北平,给镇守北平的魏国公府给徐达传达密旨,为的便是应对今天这一日的对决!
      到了胡府后,一众侍从便被胡惟庸安排去偏厅喝茶休息,云奇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看到云奇后面,紧随而来的锦衣卫魏文进,胡惟庸心知不好,起身呵斥:“大胆!皇上在此,何人竟敢如此放肆惊扰圣驾!来人,拿下!”
      胡惟庸说话间,已经追到云奇身后的魏文进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按在了地上!
      “皇上…有埋…伏…”
      云奇一边挣扎一边冲朱元璋喊着,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魏文进扼住了喉咙,后面的声音也被堙没了。
      魏文进向来以力达蛮横出名,甚至连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平日都要让他三分,云奇只是一个宦官,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没几下便憋得满脸通红!
      云奇这句“有埋伏”一出口,跟随在朱元璋和朱标身边的贴身护卫,立刻拔剑出鞘,将两人护在了中间。
      后院的局势立刻有些紧张了。
      朱元璋看着眼前的情形,神色冷了又冷,却没有说话。
      胡惟庸却紧张起来,他生怕云奇坏了自己的大事,心中杀意顿起,自己准备了那么久,废了这么多心思,不能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他向魏文进下令:“大胆!竟然敢在丞相府邸内如此无礼,惊扰了圣驾,拖出去乱棍打死!”
      看胡惟庸如此越俎代庖,更当着自己的面,要打死自己的贴身侍从,朱元璋神色阴冷的扫了胡惟庸、魏文进一眼:锦衣卫向来直接听命于朕,你一个丞相竟然敢当着朕的面,对锦衣卫下指令,你这也太不把朕放在眼中了!这魏文进也是想要找死!
      但是,胡惟庸的底牌还没亮出来,他不能打草惊蛇。
      今天早上来之前,他便想好了,既然要决一生死,那就看看,到底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君主!
      “住手!”
      朱元璋一说话,魏文进抬头询问的看了看胡惟庸。
      胡惟庸不知道朱元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但是,他毕竟是皇上,自己今天要做的是大事,不能草率,便向魏文进微微的一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丞相家中甘泉喷涌,是为祥瑞。”
      朱元璋说着抬头看看气色澄明、阳光晴好的天空,转向胡惟庸,淡淡的说:“今天天气不错,不适合杀人,放了他吧。”
      朱元璋说话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掩饰不住他眼底的那份杀气!
      “既然皇上说情,老臣岂有不尊的道理。”
      胡惟庸此时似乎看到朱元璋眼底的杀意,向魏文进示意:“先把他带下去。”
      在听到“说情”二字的时候,朱元璋的眉心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哪知,魏文进刚一松劲,云奇突然跳起来,拼了命的挣扎着喊:“皇上,院子里有埋伏,胡惟庸要谋反,快走….”
      这一次,云奇话没说完,魏文进的绣春刀,已经从他的后心刺了过去。
      那一刀直中云奇心脏,他的手不甘的指向胡惟庸,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就那样在众人面前倒了下去!
      眼看着这样的惊变,没等众人从惊慌中回过神,便看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将后院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在这些士兵中,几十个身材短小精壮、身穿青黄色衣衫的男子,与身后那些身穿盔甲的士兵有些紧张、惶恐的神色不同,他们的表情充满了丝兴奋和期待!
      当看到那些人手中的锻面太刀之时,朱元璋和朱标的神色同时一禀:这些人竟然是——东瀛浪人!
      眼看形势不受控制的发生了突变,胡惟庸也不再假惺惺的,立刻换上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转身与被围困在院子中间的朱元璋对视。
      只是,明明是自己占着优势,当胡惟庸看上朱元璋的目光时,还是不自觉的闪烁了一下。
      “东瀛浪人!”
      朱元璋的眼风扫过那些手握太刀的浪人,不无恼怒而讥讽的看向胡惟庸:“朕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明的手段,竟然敢谋反?原来是借助这些危害中原的倭人!胡惟庸,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
      眼看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胡惟庸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豁出去,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强自镇定下来,他向朱元璋冷笑:“我有什么好怕的?好歹我也是一朝宰相,取代皇帝坐江山,不比你一个和尚要高贵的多?”
      朱元璋布衣起身,刀光剑影十几年,将北元驱逐出中原,虽然他自己没有忌讳过自己的出身,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形下,胡惟庸的话,摆明了是在羞辱他。
      眼看着朱元璋气的面色阴沉,朱标往前走了一步,向胡惟庸怒目而视:“胡惟庸,你说话最好放尊重一点!父皇布衣起身,是为驱逐北元残暴,还中原百姓一个太平天下,你算什么东西?为了一己私欲,以下犯上,也配与父皇相提并论!”
      “那又怎么样?只要你们都不存在了,这天下就掌握在我的手中!”仗着眼前形势,胡惟庸还是有几分骨气的,所以听了朱标的话,也不曾示弱。
      见胡惟庸如此嚣张,朱元璋不由得冷笑:“你以为你抓住了我们父子,就能坐得了这江山?”
      “不错!”
      胡惟庸看向朱元璋的神色含了一丝得意:“现在徐达、冯胜、傅友德都不再京城,没人能来救的了你们。陛下一向识时务,若是乖乖就范,还能少受一些罪…”
      “哈哈哈….”
      没等他说完,朱元璋忽然哈哈大笑,接着威严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轻蔑的看着那些士兵:“朕这一生,是刀光剑影、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你以为,你这小小的宅院,凭着几个倭寇和虾兵蟹将,就能困得住朕?”
      胡惟庸虽然有心谋反,也做了完全的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中还是有些发虚。
      眼见朱元璋在这样的困境中,还镇定自若的说出这样的话语,他不想夜长梦多,便有些气急败坏的说:“好,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就别怪我…”
      哪知,他这边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外面喊声四起,接着便听到“兵兵乓乓”的兵器对打声音。
      胡惟庸、陈宁等人面色一震,不由得都面面相觑。
      事前被胡惟庸安排,把守院门的明州卫指挥同知林贤,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的说:“胡丞相,不好了,外面有官兵冲进来!”
      “什么?!”
      胡惟庸似乎不相信。
      林贤接下来的话,则彻底打蒙了他:“是…是…是燕王带人来的,还有…还有毛骧。”
      “燕王?毛骧?!”
      胡惟庸刚一听这话,面色有些蜡黄。
      自己一直以为做的十分周密,可这边还没动手,燕王朱棣便带来赶来了,更可怕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不是早就成了自己的人么?按照计划,他不是现在不是应该控制住了皇宫?
      现在和燕王一起带人前来,那只有一个可能!
      “你早就知道了?”
      神色惊慌的看向朱元璋,胡惟庸几乎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然而,朱元璋只是冷漠淡然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魏文进看着眼前骤变的局势,向乱了方寸的胡惟庸说:“丞相,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只有拼了!”
      胡惟庸等人似乎也很清楚,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只有拼了!
      在魏文进的带领下,那些东瀛浪人与护在朱元璋和朱标身边的禁卫军,激战在了一起,后面的那些叛军,则抵御着从外面进攻的朱棣的军队。
      这些东瀛浪人都是一群亡命之徒,看着眼前情形,更是不要命的打斗,禁军本就人数很少,拼死抵抗,终究寡不敌众,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朱元璋等人渐渐被逼到院墙南边一处假山下面。
      朱标见朱棣的人一时也没法冲进来,而那些东瀛浪人在魏文进的带领下,越战越猛,担心父皇的安危,便留了两个禁卫军在朱元璋身边,自己上前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剑,与那些叛军激战在了一起。
      那些东瀛浪人看到太子陷入混战,知道他身份特殊,便纷纷围困朱标。
      魏文进本来就是亡命之徒,见到眼前情形,知道一旦失败,必然死无全尸,便一心想要取朱元璋的性命。
      眼见太子陷入混战,觉得这是个机会,便脱身出纠缠,拔剑向着朱元璋飞身而去!
      朱元璋身边的两个禁军忙上前抵抗,奈何根本都不是魏文进的对手,两三招便被打到在地,他反手便把手中的绣春刀向着朱元璋刺去。
      “父皇!”
      “父皇!”
      此时,朱标被人围困,脱不出身,看到父皇的处境,又急又怒!
      朱棣也带人冲到了后院,只是还被叛军隔在门口,看到朱元璋的情形,也急的大喊。
      面对魏文进阴寒的绣春刀,朱元璋心中也闪过一丝惊慌:难道朕真的要死在这儿了么?
      眼看朱元璋命丧当场,突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伸手出剑,将魏文进的绣春刀挑落,接着在半空中一个鲤鱼打挺,起脚便踢在他的胸口处!
      其实,来人的出手并不老练,只是魏文进一心要取朱元璋性命,完全没有提防,这一脚下去,直接被踢出几丈远,倒在朱标身侧。
      朱标刚好将身边的人击退,趁着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的时候,纵身上前,制止住了魏文进。
      朱棣也趁机,纵身飞跃到乱了分寸的胡惟庸身边,将他摁倒在地上。
      那少年稳稳落在朱元璋身边,俯身叩拜:“允恭救驾来迟,让皇上受惊,请皇上恕罪!”
      朱元璋伸手扶起那少年,看着他稚气未脱却俊朗不凡的风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果然少年出英才,好!”
      这少年,原来是魏国公徐达时年十四岁的嫡长子徐允恭!
      徐允恭承袭徐达才问武略,少年英雄早已名遍京城,今天在街上见到姐夫朱棣(朱棣娶徐达长女徐妙心为妻)全副武装,带人匆匆往胡惟庸旧宅赶来,心知有异,便悄悄尾随而来,正见两军激战。
      不明就里的他绕道后院墙外,纵身飞上墙沿,正看到魏文进刺杀朱元璋,他仗着一身武艺,飞身而下,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朱元璋。
      他的出现,也彻底扭转了局势。
      看着眼前情形,那些叛军早已没了斗志,朱棣带来的禁军立刻上前,卸了叛军的兵器。
      那些东瀛浪人,有想要负隅反抗的,也被乱箭射死。
      陈宁惧怕了,踏着后院的血流成河、尸体狼藉,跌跌撞撞扑倒在朱元璋面前,哭着扣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都是胡惟庸他胁迫微臣的…”
      朱元璋却没有看他,只是冷冷的说道:“胡惟庸枉法诬贤、蠹害政治,诛其九族!今日所有涉事人员,全部就地正法!所有参与谋反之人,由锦衣卫都督毛骧查实,全部逮捕入狱,择日候审!”
      朱元璋此话一出,陈宁立刻吓得瘫倒在地。
      朱元璋抬步来到被朱棣按在地上的胡惟庸前面,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他:“想坐江山,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朱元璋言毕,冷笑医生,便往外走了出去!
      你以为天下,是那么好得的,那可是朕九死一生、千辛万苦,用无数的鲜血和生命为代价谋取的!朕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都多,还敢篡夺朕的天下!你有几个脑袋够朕砍!
      朱标虽然觉得将叛军全部就地正法太过严酷,但是想着刚才的情形,也知道今天的事情非同一般,暗自叹口气,把魏文进交给禁军管制。
      朱元璋等人走出去后,胡家旧宅的大门缓缓关上,锦衣卫指挥毛骧的声音传来:“格杀勿论!”
      胡惟庸看着毛骧嘲弄的神色,颓败的闭上了眼睛!
      毛骧啊毛骧,枉费本相如此信任你,竟然是你一手将我推到了鬼门关!
      在一片阴森可怖的哀嚎声中,那甘甜绵长的醴泉,渐渐被染成了惊心的红色!
      残阳下,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胡惟庸案——明初四大血案之一。洪武十三年(1380年),明太祖朱元璋以“谋不轨”罪诛宰相胡惟庸九族,同时杀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数人。后又以胡惟庸通倭、通元(北元),究其党羽,前后共诛杀3万余人,时称“胡狱”。
    除掉胡惟庸后,朱元璋罢左右丞相,废中书省,其事由六部分理,另设殿阁大学士供皇帝做为顾问,结束了中国的宰相制度,加强了专制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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