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砂珥

6、意外的课题

　　离开无名的小酒馆，夜风袭来，芬尼洱打了个寒战。雷欧蒙德说有风说明这里是真实的自然界，不是虚假的结界空间。他把出门时带来的斗篷披在芬尼洱肩上，“接触魔法久了很容易迷失，越是怀疑越会远离真实。希望你以后不要忘了选择魔法的初衷。”
　　不太明白话中的深意，但沉甸甸的呢斗篷挡住寒风，令芬尼洱心头涌出暖意。
　　雷欧蒙德没有和他一起回白沙堡，他说还有很多魔法等他去研究，将芬尼洱送到北山下就离开了。男孩要将斗篷还给他，他没有接。

　　忙碌的入学第一天即将过去，芬尼洱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遇见的人，每个都比他十五年内遇到的任何一个都还要奇特，尤其是……
　　“潼恩·佐拉。”羊皮纸画像上的名字牢牢印在他脑子里。
　　发现她是位女性，芬尼洱到不觉得太过吃惊，可能正因为是女性，笑容才会如此温柔，难以忘怀。同时也让他怕去多想那些人为什么要找她，是通缉还是追杀？一切不安、危险的可能他都不希望与她沾上边。

　　当他冷不丁想起家书还没写，腾地坐起，外头天色微亮，揉着眼和乱发，对面床铺是空的，学长一夜未归。

　　就这样，不等芬尼洱做好准备，魔法学院的新生活正式来临。

　　一年级的课程很简单，每天都是固定的基础训练，新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各类基础魔法，培养有益于施法的好习惯。于是，清晨背诵咒语成了必修课。
　　又一次遇到塞特·罗蒙是在公共课上。他无不同情地拍芬尼洱的肩，说他是“没法逃课的可怜人”。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考维亚克斯的校规并不强迫学生必须上满课时，或每堂课都出席，只要能通过升学考试，学习过程校方是不干涉的。
　　而塑能系新生只有芬尼洱一个，除了上公共课是和其他系别的新生在一起，余下时间都必须跟着德尔斐老师转悠。可谓是“先天条件不足”。加之，导师是德尔斐－－
　　“德尔斐老师很可怕吧？”其他系的学生常这样问他。芬尼洱每次只能报以讪笑。
　　才一周不到，有一件事就让他很怕：他不熟悉精灵语。
　　“法师就是学者，通晓各种语言是应该的。”德尔斐老师如是说，“况且你的导师我是位血统纯正的精灵，你怎么敢不会精灵语？！太不尊师啦！”
　　芬尼洱用课余时间很努力地恶补起精灵语。不光为讨好老师，也是为了能读懂大图书馆的书，大部分馆藏都是用精灵语书写的。
　　可以说，语言上的不足是他最大的自卑。
　　他除了通用语只懂侏儒语和几个不入流的偏门语种，要不是因为家里人是开采魔石的矿工，常需要和侏儒工程师打交道，他也没可能有机会学会侏儒语。
　　“学长您能教我吗？”他曾试着向雷欧蒙德求救，但对方手捧卷轴干巴巴丢给他两个字“没空”，很干脆地就拒绝了。
　　二年级学生和一年级不同，他们被分成四五人的讨论组分由导师带领接触各自派系的专攻魔法，或自己选修魔法学习。雷欧蒙德正独自研究“他感兴趣的魔法课题”，常忙到不回宿舍。有时候还要拜托芬尼洱替他去莉莉店里买魔法材料，芬尼洱一次都没拒绝过。
　　莉莉说芬尼洱是上雷欧蒙德的当了：“要是说德尔斐老师是嘴巴坏，那雷欧蒙德就是心眼坏，用一顿晚饭让你沦为跑腿小弟。”她说这些时总爱叉着腰，显得很强势，“记住，下次让他自己来。看不到迷人的德尔斐老师，能看见帅气的雷欧蒙德也行。”
　　（或许这才是雷欧蒙德不肯亲自来的理由？）

　　到底自己是不是跑腿的小跟班，对此芬尼洱有自己的看法。
　　就在当天和雷欧蒙德在北山下分手，他独自返回宿舍时，发现宿舍门口放着自己的行李。他去找舍监道谢，这包东西不多但也是给别人添麻烦了。想不到舍监反向他道谢：“多亏你肯住201，那层楼的结界总算撤了，以后也不会有无辜的人误闯进其他位面。大家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啦！”
　　原来，201房间是雷欧蒙德施法搬到顶楼的，他嫌其他学生太吵，更讨厌自己地盘附近有人走来走去。甚而还有恐怖传闻，说之前与他同宿舍的人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二十年来没有人敢和他同宿舍，他又迟迟故意不毕业，白沙工会的人都很发愁呢！”初识舍监，芬尼洱以为他是个很凶的老头子，这会儿被他拉着手激动道谢，有些受宠若惊。
　　“好了，好了，以后顶楼可以安心打扫了……不过你们的房间应该还是没人敢进，所以要麻烦你自己打扫哟。”
　　“自己的房间自己打扫，是应该的。”
　　“啊，真是个好孩子。”
　　虽然当时答地没有半点犹豫，可心里鼓点不断。
　　离开舍监室，他驻足于一楼大厅前。早晚餐时间，一楼偏厅是供学生就餐的地方，忽然想起当时野精灵领着他从偏厅绕出大门，而没直接从大厅穿出去－－是故意让大家知道201室住进新人？再往深了想，这样等于宣告以后顶楼不会再危机四伏。真正的坏心眼才不会这么做！
　　学长他只是想不被打扰吧？
　　晚归时被披上的斗篷还在肩头，沉重又温暖。从这一刻开始他相信雷欧蒙德并不是大家说的那种人。
　　所以，偶尔替他跑腿又算什么呢？况且，托他的福，现在他和红发的莉莉处得很熟，还意外地和舍监爷爷关系良好了呢！

　　他把从莉莉那儿取来铜蜥的眼球小心翼翼放在雷欧蒙德的书桌上。每次都是如此，他只管取来放好，学长什么时候有空自己会来取。
　　午休剩下的时间芬尼洱准备写家书。这封信拖了一周才正式动笔，愧疚之余突发奇想：若能发一封魔法信回去岂不是更好？
　　一封能让父母看见自己和学院风貌的魔法信！既拉风又能让家人认可自己的选择。
　　他跳下高背椅，扎进书堆寻找相关魔法。直到午休结束，还没有发现合适的。
　　下午，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德尔斐老师，老师抬起褐色的眼眸将他看了又看，最后说：“那就把这封家书作为你在考维亚克斯的第一个研究课题吧！”
　　（研究课题？）
　　“我才一年级……”
　　“谁说一年级不能有研究课题？莫非你想按部就班？那好，在下周之前先给我升入二年级，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研究‘魔法家书’。”
　　这位老师似乎总能让学生陷入绝望。
　　“老师，我－－”
　　精灵突然用纤长的手揉乱芬尼洱的碎发：“据我所知，人类可不是一成不变、甘愿按规矩办事的种族。有必要提醒你，你和我不同，生命只有短短百年，要善于利用，”边说边抬起芬尼洱的脸与自己对视，“该放肆的时候就要狠狠放肆，懂吗？”
　　“老师，我……我会努力的。”尽管不太明白课题和放肆有什么直接关系。
　　德尔斐终于眯眼笑：“这就对了！给你一周时间找出适合的魔法，办不到就滚回老家去！”
　　“……”最终只能折服。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老师，芬尼洱叫苦不迭。

　　“克洛维斯！克洛维斯－－”雷欧蒙德把芬尼洱从书堆里捞出来。昨夜回宿舍取订购的铜蜥眼球，就看见小东西在埋头苦读，忙活一宿之后回来，发现他还坐在那儿，叫了几声没反应，才发现他竟然坐着睡着了。
　　捏鼻子、捂嘴巴也没能把他弄醒，觉得很无趣，索性又把他丢回书堆。
　　等芬尼洱在书香中醒来，发现身上多了条毛毯，四周静寂无声，没有人。

　　“Cupannor－Taka，是一条解除初级封门咒的魔法，也是基础咒语之一，由此衍生出的其他魔法还有……”
　　芬尼洱找遍二年级公共课堂，都没有发现雷欧蒙德。果真如他人所言，这位学长似乎从不出席此类场合。无奈想向他道谢也只能押后再说。刚想离开，听见有人叫他。
　　“芬尼洱·克洛维斯？”
　　回头，看见了诺特。
　　“一年级公共课已经结束了？”石榴色的眼睛非常平静，诺特依旧一袭漆黑战袍，身姿挺拔，“德尔斐老师没要求你下课后去见他？”
　　自打定下研究课题后，德尔斐就给予芬尼洱最大自由，不用一下课就去报到。
　　“该不会你又迷路了吧？”
　　“当然不是！”
　　诺特发出一阵轻笑，还以为他会再说点什么，结果他却背手转身走开。
　　“那个，谢谢你。”芬尼洱稍微提高音量，希望他能听见，“谢谢你的药。”
　　“哦。”
　　“我的手已经好了。”
　　“嗯。”
　　“那……再见。”
　　“嗯。”
　　诺特回首点了下头。
　　芬尼洱思来想去（好吧，其实也没想很久），不顾一切地追上诺特、拉住他大声问：“你知道怎么写魔法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