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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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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一年,夏至。以谢锦年为首的西北军阀一路南下攻城掠地,试图开扩自身统领的疆土。谢锦年这人野心不小,胃口自是大得很。这一路南下大大小小的城市尽被他收入手中,长沙城作为这一带的行商中心,自然是比其他小城要繁华许多。又是核心战略位置,他定不会放弃眼下有一口气夺取长沙城的机会。眼下快要攻到长沙城外来,长沙密报十万火急,现任长沙城布防官莫景行连夜召集城里所有兵马,镇守在长沙城外誓与共存亡。
奈何当时城中兵力分走了不少,三队兵马借给了北平的至交暮荆州稳定局势,二队下斗运明器去了。几折周转下来,除了张启山带领的四队是完好的,其余的分的分,散的散。一下火拼起来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军座,西北大军已经冲破了第二条防线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一一”
张启山杀红了眼,手中刀沾满了污血,每走一步,刀刃滴落下来的血染红了一地。他跌撞的跑到指挥处,刚想上报却撞见了这一幕。
莫景行负手站在城墙上,他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青衣。在漫天战火下,衬得那青衣美得不像话。她一开嗓,硝烟似是平静了下来,里里外外的杀喊声被她的娇啼所笼罩着。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
听得张启山心上一紧,他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悲哀、愤怒、柔惜充斥在他眸中。已经支透的身体似是被唱词点燃,无形的力量尽数涌入体里,重新爆发了活力。
桃花扇折又开合,城门外鲜血飞溅。信仰令军士们勇往直前,拼死坚守在最后几条防线上。
莫景行看着城下一片杀伐狼藉,血染城门。他悲愤无声,听着耳侧随着枪炮声唱腔愈发悲愤凄凉,城门下的那些西北大军似也被震住了。
谢锦年抬头向城墙上望去,只见城上美人清目流盼,唱着一曲悲哀极致的桃花扇。她恶狠狠的与那逆贼对视,满腔悲愤与宁可玉碎在她眼中流露而出。
“真是好一出血染桃花扇。”
他只是勾唇冷冷的对她一笑,意味不明的看了她好久。
最近莫景行旧疾突然复发,眼下西北大军步步逼紧,他必须为了长沙城与百姓强行拖着病体上阵指挥。可如今两军相战,他像一个废人一样无法上阵厮杀,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的军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可即便伤亡惨重,他们也没有丝毫退让城门一步。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们拼死守的是什么。
莫景行仰头沉默许久,对身旁犹如天上仙误下凡青衣的略带悲戚道:
“阿离,再为我唱一曲。可好?”
叶离双眸褪去悲哀之色,恢复一副清冷淡然。她那双纯白如雪的玉手把桃花扇再次折开,在硝烟四起、黄沙纷飞的城墙上,在时间定格住她的那一秒,她依旧保持着张启山初见时的美。
“莫大哥,我答应了十四娘要守住长沙城。现在,是时候履行承诺了。”
她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眼中的漠然早已包裹不住强烈的杀意。双手一用力,桃花扇被折为两半,惨淡的摔落在地上。
“这位兄台,可愿跟我杀进敌阵,万军之中直取逆贼首级?”
她转身走向陪着莫景行站了许久的张启山,对上他的双眸,淡然问。
“好啊。”
张启山看着眼前清尘出众的美人儿,他的神色满是准备好了慷慨赴死。他垂眸,温和的对她笑了。转眼间却露出和她眼神中一样嗜血的笑容来。
“你们两个疯了吗?!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送死!!!”
莫景行睁大的双眼里满是痛楚,眼边已红得如血一般。他撕心裂肺无助的大吼,怒斥他们两个试图阻止这种行为发生。
乱世当中,人命如草芥。一发子弹便可以结束一个人的一生,而生命也如同流星一样快速消散而去。在对方如此猛烈的火力覆盖下,他不敢赌,也不愿赌。
可惜却是徒劳的。
叶离和张启山同时快速的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到城墙边上,蹲坐着观察着下面的战况。直接无视背后莫景行焦急的呼喊。
城门外一片腥风血雨,双方交战不断一时难分上下。虽然西北大军突破了第二条防线,但是现在他们却深陷于第三条防线中苦战,眼看防线有了些突破点,叶离极速跃下城墙,临走前跟张启山嘱咐道:
“叫剩下的军士们不惜耗尽所有子弹,用火力掩护我们。”
叶离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向敌军冲去,随意侧身便躲过几发子弹。她面色淡然,不紧不慢地吹了声口哨一一哨声随着夹杂血腥味的北风传至城内。随后一只赤色的鸟儿从空中闪电般的掠过,稳稳落到她的肩上。
“凤歧,掩护我。”
防线内的军大第一时间收到了命令,立马就祭出身后的几箱子弹,狠下心来上膛后全力向敌军狠狠的发射。一时间,枪林弹雨覆盖了对面。对面前排冲锋的军士哪经得起这么狠火力压制,随着一个又一个倒在血泊中,把对面大军逼得连连后退了好几十步。
趁着这个空档,她如同幽灵一般闪到他们身后,随着手起刀落,精准的割喉后又消失不见,注意力集中在攻城的他们浑然不觉。等到其他人回过神来一部分人已经一命呜呼。
诡异又变化莫测的身法,以及快得异于常人的速度,他们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只见脖子上闪过一丝寒意,喉咙已经被狠狠的割开了。鲜血流满了整片大地。吓得其他人疯狂的开枪向四周扫射,有的还吓得直接开枪误伤自己的战友。
张启山见状此计有效,也随着叶离加入了厮杀。他左手执枪,右手执刀,在后排战士的火力掩护下,开始正面突破敌方的阵型。
看到张启山突入重围,张日山突然刷的一下从防线里站起来,皱着俊眉,面色激动的对后方战士们竭尽全力大喊:
“队长已经冲入重围,四队全体军士随我上去火速支援!!”
“是一一!!!”
四队全体军士一个个站起来,跟着张日山的步伐不断的向前开枪扫射,视死如归般发起冲锋,势不可挡。
“杀他个有去无回!!!”
见到他们如洪水猛兽般来势汹涌,怎么挡也挡不住,对方的士气逐渐衰败,军心也动摇了起来。火力压制和炸药包掩护把对面打的节节退败,再加上叶离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刺杀和正面硬刚不怕死的张启山,对方事先摆好的压城大阵迅速的被打散。见状,谢锦年深知局势开始反转,刷一下脸直接黑了。站在后方气得紧紧握拳,指甲死死抠进肉里。
刚想发号施令的他,下一秒整个人都不敢动了。
一双白如冰雪的细腿从青色长衫下露出,紧紧的夹着他的脖子。叶离悠悠的坐在谢锦年的双肩上,手握着寒刃抵着他的颈动脉。
美人不重也不轻,只是坐着再加上细腿紧紧的勾住了脖子便让他感到呼吸困难,压在原地无法动弹。更令他恼火的是,前面那群蠢货连自家的将军被控制住了都不知道。
他自嘲的苦笑着,幽幽的叹了口气。转眼间谢锦年默默的把枪卸下别在腰带上,侧头观赏着肩上美人。强硬有力的手掌攀上了她白暂柔软的细腿,轻轻地摩挲着。
“……谢将军,是自己找死还是自愿退兵,选一个吧。”
叶离的墨眸中充斥着淡漠疏离,无悲无喜的表情却有着别样滋味的美。传到他耳边的声音里没有半丝情绪起伏。若是换作寻常女子,早已羞得面红耳赤。
“本以为只是可怜柔弱的兔子,没成想竟是一只带着利爪的野猫。”
明知死到临头,他还敢公然调戏她。
抵在颈上的寒刃已经扎破了他的皮肤,捅出了一个浅浅的伤口,鲜血流下来汇成一条细细的血河挂在颈上,滴落的鲜血染红了他军装半边。
“洛九渊果真没骗我,不枉我千里迢迢来到长沙城。”
“…………”
我就说谢锦年怎么就打到长沙城来了?之前一路南下收割的疆土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还打到来长沙城?原来是八弟干的“好事”。敢情这是顺路下来准备与我决一死战?
八弟,我真谢谢你。
她默默的扯起一个死亡微笑,真是人在长沙坐,祸从天上来。
此人不能杀。照他的说法,应该跟八弟的任务有关,估计是关键人物。最近北上也不是很太平…这人手握重权,八弟又跟他走这么近,罢了。
“选好了?”
“我选你。”
………她假笑着,握着寒刃的拳头逐渐硬了。
“我退兵。但是关于我选你,是认真的。”
他站在硝烟战口,身姿笔挺,傲如松柏。谢锦年他生的自然是极好的,面容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英俊得不像话。一双含情眼常含着温波柔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浪荡的纨绔子弟,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冷光宣告着他是个狠角色,总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就是这么个矛盾的人,现在正转头看向她。双眸满是不该有的温柔,好似他们相恋了许久。
可惜谢锦年这样的招数只能骗骗那些寻常女子,对她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叶离歪头和他对视着,观赏这场滑稽的表演够了后,便轻声冷笑道:
“好一个见色起意。”
“对你是一见钟情。”
谢锦年望着坐在他肩上的娇娇仙子,面对她的冷声拒绝并没有感到恼羞成怒。反倒是勾起唇角坏笑着,眼眸中流露出充满侵略的欲望。
“离小姐,可曾记得当年在北平曾与一户世家定下婚约?与你定亲之人姓谢,名锦年。”
“大婚当日逃婚,离小姐潜逃多年,还真是让我好找啊。”
听着肩下的“未婚夫”含泪痛诉着辛酸与她的罪行,坐在“未婚夫”肩上的叶离一脸茫然。当年在北平为了完成任务交接,十四娘的确为她与一户世家定下过婚约。可那不过就是口头婚约,空口无凭。连张婚书都没有,怎能作数?
那户世家确实是姓谢,可没人告诉她,跟她定亲的人是谢锦年啊?!她当时还想,这世上姓谢的世家那么多,跟谢锦年订婚绝对是不可能的。这么小的概率,总不能让她给碰上吧???
结果打脸来的太快,和她定亲的大少爷真的是谢锦年。
谢家和叶家向来不和,军政界中无人不知这两家是死敌,怎么会突然破天荒的定了婚约?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北平干过不少坑谢锦年这个大军阀的事,他这人不但没怀恨在心还要娶她?
好家伙,一个敢定亲一个敢拜堂。
“谢将军,不必旧事重提。当年口头婚约纯属戏言,你我之间没有一纸婚书可证明婚约关系,还望不要当真。”
说罢,她便垂眸,移开视线不再与他对视。她虽脸着粉墨,却遮掩不了面容的精致。黄沙漫天,战火纷飞下,肩上佳人亦如乌烟喧嚣中仅存的一抹绝色。她乌如羽翼的睫毛微微轻颤,好似两只纷飞的小蝴蝶。
闻言,他不可置否的盯着她,无声中带着不悦的挑眉,似黑渊深潭的墨眸闪过一丝隐忍之色。像是一只极具耐心的猎犬紧盯着志在必得的猎物。
“谢家人一向重守承诺,言出必行。”
“明日报纸一出,必会满城皆知。你我名字齐名并列于头条,便是你我婚书。”
话音刚落,前方却传来阵阵震耳的杀喊声。如今大部队志气高涨,瞧这情形应是快突围成功了。她抬眼望去,前方军士浴血奋战,视死如归。而他们两个却在后方刀枪对峙,互相牵制。本该是相互算计着如何把对方置于死地的戏码,怎么会演变成如今的逼婚大戏?口头戏言,他竟当真?谢锦年啊谢锦年,你当真是个疯子。
随着肩上重量突然消失,一抹幽香扑面而来。一角青衣布料从他的视线中消逝。谢锦年快速伸手想要抓住,却也只抓住了半角。那半角青布犹如灵活游动的鱼儿,从他的手掌一闪而过。他最后抓住的不过是一丝布上余香。轻盈一跃,她便从他肩上无声的落到地上。
两人相视无言,他在等待着她的问答。可她却把他推到战马前,冷冷道:
“带着你的部下,赶快滚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冲进乱军之中,与张启山他们汇合。
冰冷的言语已经宣告着她的答案,可他仍然不死心。他站在原地,满眼的不甘,视线仍紧紧跟随着那段青色背影。直到那段背影消失在无边战火之中,他才肯罢休。
他垂眸,低头贪婪的嗅着掌心残留的余香。他恨不得把这一丝即将消散的香味全吸入他的肺腑,融入他的血肉。总有那么一瞬恍惚,是他把她狠狠拥入怀里。再回神过来,眼前一切犹如梦幻泡影。他抬眸,那双含情眼里的温柔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阴沉与偏执。
“洛九渊给我算过,说我此生,命里无你。”
“我不信命。”
“若命里无你,我偏要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