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侠心》周伟逸

4、白鹤翱翔

　　杨乐康道：“史老伯常说：大丈夫言而有信。应允别人之事，便是刮风下雨，也得办到。”无为子微微一笑，道：“若然人人都是大丈夫，天下间又岂会有背信弃义、陷害朋友之事？”杨乐康怒道：“什么？老伯伯，你被人陷害过吗？我跟你一起去讨回公道！”无为子道：“如果你打不过陷害你的人，讨不回公道，那又如何？”杨乐康想了想，道：“打不过他，那我就继续练，直到打得过他为止！”
　　无为子叹道：“少年人有志气，自是好事。唉！但若凡事都太过较真，不懂放下，只怕会囿于其中，难得自由。”杨乐康似懂非懂：“如果道理在我们这边，那为何要退让害怕，让坏人得逞？”
　　无为子一时语塞，心中却颇欢喜，道：“诚然，天下之事，离不开一个‘理’字，只是这世上总有恃强凌弱、欺善怕恶之徒。今日贫道传你一套‘鹤翔步’身法，日后若你遇到蛮不讲理、又打不过的坏人时，也可走为上计，再谋对策。”
　　杨乐康喜不自胜，道：“学得这鹤翔步，是否就能像鸟儿一般，可以在天上飞呢？”无为子见杨乐康如此懵懂，不禁哑然失笑，随即正经道：“冯虚御风，羽化飞升，那是传说中的最高境界。我也不知是否曾有先辈达到如此修为，更别说你这小娃娃了。但如学得这鹤翔功，飞檐走壁、攀援险峰，倒非难办之事。然则时移世易，人多奇智，日后倘若有人借助外物，翱翔天际，犹未可知。”
　　杨乐康又问：“我听史老伯说，这世上有种功夫叫点穴，只要在穴道上轻轻一点，纵是七尺大汉，也能轻松制服，使其动弹不得。我和大牛都是半信半疑。请问可有此事？”无为子道：“习武之人，讲求内息畅通，气血运行，以内力为根底，方可最大发挥拳脚招式威力。若在交手之际，防备稍有不慎，被人点中要穴，阻塞内息，除非内功修为极高，能冲破所封穴道，否则便纵有千般蛮力，也使将不出来。这正是武术斗争诡变之道，既可苦练内功，以本事制敌，也可攻其不备，以奇巧取胜。”
　　杨乐康初闻武道，心中大喜，又问：“那么，高手过招之时……”无为子不想多答，打断道：“怎么这么多问题？还学不学功夫了！”杨乐康方才打住，道：“学学学！老伯伯，我们这就开始吧！”
　　无为子微微一笑，心道：“倒是你这小子命令我起来了。”但既知杨乐康学艺心切，心中也不计较。只见无为子向前跨出，一边走起步法，一边念起口诀：“散幽经以验物，伟胎化之仙禽。钟浮旷之藻质，抱清迥之明心。指蓬壶而翻翰，望昆阆而扬音。澘日域以回骛，穷天步而高寻。践神区其既远，积灵祀而方多。精含丹而星曜，顶凝紫而烟华。引员吭之纤婉，顿修趾之洪姱。叠霜毛而弄影，振玉羽而临霞。朝戏于芝田，夕饮乎瑶池。厌江海而游泽，掩云罗而见羁。去帝乡之岑寂，归人寰之喧卑。岁峥嵘而愁暮，心惆怅而哀离。”每句口诀皆对应一个步法，每个步法可任意接续，生出繁复变化。口诀念完之时，无为子也堪堪回到原点，走了一个大圈。
　　杨乐康瞪大眼睛，看得呆了，一时回不过神。无为子道：“这套步法要点，在于随心所欲、灵活多变，切不可拘泥顺序，不识变通。”杨乐康点头称是，当即在无为子指导下，背诵口诀，练习步法。杨乐康在蹴鞠上颇有天赋，却没怎么念过书，是以步法记得虽准，也懂变通之理，却总记错口诀。无为子也不恼怒，适时指正纠错，不断亲身示范。一个教得起劲，一个学得起劲。
　　一老一少在夜色之下，迈开轻盈的鹤翔步，宛如两只白鹤，时而单足伫立，时而昂首阔步，身姿优雅，步法潇洒。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公鸡啼叫，天边已出现启明星，一宿将过，东方既白。
　　无为子赞道：“小娃娃，你学得很快，身法之间已颇有白鹤形意。日后多加练习，自会有所精进。相传东汉神医华佗曾依据阴阳五行、脏象、经络、气血运行规律，观察禽兽活动姿态，用虎、鹿、熊、猿、鸟等形象，创编健身功法‘五禽戏’。其后，历代多位武学名家均师法自然，创立武功，在江湖上打出赫赫威名。”杨乐康练功一宿，本已显疲态，但听得无为子提及江湖旧事，登时精神一振，侧耳细听。
　　无为子瞧了瞧杨乐康，见他听得认真，又道：“像少林派的鹰爪功，手法刚劲迅猛，灵感便源自雄鹰以爪觅食的姿势；丐帮的打狗棒法，将敌人类比为恶犬，以棍棒击打制服；传闻西域另有高手独创□□功，发功时蹲在地下，形如□□，虽状甚不雅，却威力无比。妙哉妙哉，有趣得很！”
　　杨乐康兴致盎然，问道：“当少林派遭遇丐帮时，究竟是鹰爪功厉害，还是打狗棒法更占上风？”无为子朗声大笑，道：“这些问题，只怕你要亲身到江湖上游历闯荡，方知答案了。”又道：“小娃娃，鹤翔步已然传你，你我缘尽至此，咱们就此别过。”说罢提步欲行。
　　杨乐康见他要走，慌忙道：“老伯伯，你先前问我有没有师父。其实我不仅没有师父，连爹爹也没有。今天我从你这学到了这套轻功，可否叫你一声师父？”
　　无为子眼眶一湿，心想：“没想到这娃娃如此有心。”其实无为子隐去身份来历，又要人保守学艺秘密，一是他看过太多江湖仇杀，师门相残，不想再收徒弟，多生羁绊。二是言传“侠”的处事原则，考验杨乐康人品。其实他见杨乐康憨直善良，言行见识虽然幼稚，却颇显学武天赋，眉目也与一位后辈有几分相似，心中已甚喜爱，否则也不会兴之所至，传授一套不可伤人的轻功。口中却道：“你想叫就叫吧。日后你若惹出祸来，别把为师名字说出来就行了！”
　　杨乐康想了一想，方才明白无为子在提醒他要谨守诺言，大喜道：“谢谢师父，我知道了！”无为子嘿嘿一笑，迈起大步。杨乐康又叫道：“师父，我日后要到哪里找您啊？”无为子一边解下酒葫芦，饮了两口，一边道：“何必来找我？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大笑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已破晓，杨乐康返回家中。杨珍已然起床干活，见儿子大汗淋漓回来，关心道：“天才刚亮，你跑到哪里去了？”杨乐康脸上一红，避开母亲注视，道：“我睡不着，到外边逛逛。”说罢躲进屋内，蒙头大睡，很快便进入梦乡。
　　恍惚之间，杨乐康梦见自己成为大侠，要去救人。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自己已飞身潜入大宅，不料却误触机关，被侍卫团团包围。但自己毫无惧色，施展绝艺鹤翔步，左闪右避，逃脱追杀。正奔到一处转角，突然杀出侍卫埋伏，举起斧头大力劈将下来……
　　“喂！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怎么还不起床！”门外传来一把少女声音，正是陶晴。杨乐康“啊”了一声，蓦然从床上惊醒。陶晴也吓了一跳，嗔道：“动静这么大，想吓死人嘛！”杨乐康见陶晴来了，揉揉眼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有点累，睡过头了。”陶晴眼珠一转，攥紧手中物事，笑道：“都要午时了，快洗漱吃饭，出来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