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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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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和苏颂之告别后,庄屿开车回警局的路上,将录音笔里的留言播放出来。
“嘶嘶”的电流声过后,豆静秋平静却显疲惫的声音流淌出来:“庄队长,很抱歉以这种形式跟您说出一些事实,因为,有些事情真的面对面挺难以启齿的。不管怎样,我还是要重申一点,我爸他真的没有做错过什么。
我爸中专一毕业就分配到制造厂上班,也是在那里,认识了我妈。他在制造厂工作了这么些年,曾经和单位有着深切的感情。直到宋飞去那儿做厂长,趁着九十年代集体企业改革,宋飞一步步把制造厂瓜分割肉,最终重组到他私人的公司。我爸因为技术过硬,没有成为下岗的那批,但他见识了宋飞贪婪的真相,因为,我妈就毫无缘故地被下岗了。
2016年那次,他都已经打定主意去举报宋飞的,但随后,我就被查出来有慢性肾炎,根本不能做重体力活,只能打个零工。厂里的老科长来做我爸的工作,说同意给他换个钱多事少的位置,这样我爸就有能力照拂我。他确实妥协了,为了我们的生活。说出来挺可笑的,一个快四十的姑娘,没能给父母尽孝,却还要被年迈的父亲照顾。
去年年底的时候,医生说我的肾病开始恶化,很大可能会发展到尿毒症,要做好肾移植的准备,手术费用大概五十万。那时候正好小区准备拆迁,我爸就商量说要拆迁款现钱,我弟没同意,他挺想要房子的,我知道,他也是为了将来的生活。我爸考虑再三,决定先去找宋飞,利用手里的证据,多要一些钱。但那次他没见到宋飞,只见到宋飞的小舅子,那个人以前是混过□□的,对我爸连蒙带吓唬,只想敲出我爸手里他们的罪证。我爸平时看着迂,却也知道,那些人后来敢三番五次的找茬威胁他别想拿到一分退休金,绝对是被宋飞授意的。他索性办了退休,那时我就知道,他和制造厂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情谊可言了。
之前他怕我担心,从来没说过这些事情。就在9月末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向我表达说,他的处境很不妙,去哪儿都好像有人跟踪,怀疑是宋飞派人要下手害他。我跟他说,把这些证据交给纪检委或者交给相熟的警察,保命要紧。他同意把手里证据给我,让我去巡查组检举揭发。我爸说他还去买了份大额的意外险,这样,他遇到什么情况,如果保险公司认定可以赔偿,我妈一定会分给我治病用的,即使不能赔偿,他的案子必然不会当做普通的意外,这么大额度的保险,一定会被新闻报道,宋家便无法一手遮天。
我后来才知道,他竟然还复制了一份放在常去的游泳馆,还用一首诗来指向这个秘密。那天早上读到他的新闻的时候,我真的很心疼,他用于自保的手段却被人污蔑为“骗保”还大肆传播。但他还是赢了,他要的效果达到了,他的案子被广泛关注,甚至还是宋家操刀送他上新闻。可我又气他,真是个迂腐的人,知道写诗,却不曾给我们这些人留下一封信。
不过苏记者向我解释了诗里的意思之后,我再仔细读那首诗的时候,又觉得他是给我们留了话。他说过,给我取名“静秋”,给我弟取名“静杨”,就是希望我们像禾苗和杨树一样茁壮成长,“一生染葳蕤,明堂鉴冰心”,另一个意思不就是说,他的一生都在为我们奔波,所作所为也没有愧对列祖列宗。
啰啰嗦嗦说了一些面对面诉说不出来的话,感觉真的好多了。也感谢您联系苏记者,她答应将我怀念父亲的回忆发表出来,也愿意为我爸的案情真相剖白,更希望把宋家做的恶公之于众。对了,那通提醒您找保险公司的匿名电话是我打的,电话是老陈给我的,他说您一定不会放过一丝疑点。我后来又去找老陈打听过情况,他说案件进展很快,看来,确实是您引领大家一步步走向了真相。因此,除了感谢,我真的无话可说……”
庄屿在就要开到警局的时候,把方向突然一拐,走向了另一条路。此行他就是要找豆静秋提到的老陈。
临近中午,是陈关恩最忙碌的时候,他和伙计三明俩人负责店里点餐、出餐,以及核对外卖取餐。每当这个时候,老陈就感觉这上了年纪,反应速度确实有所下降,不服不行。
然,当他看到携满身风尘而来的庄屿时,感觉自己还能再战,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比起死亡,他更不希望被质疑。
庄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招呼让三明自己打理门店,把陈关恩请到门外的巷子,塞他兜里那包从许振英办公室顺来的小苏,又恭敬地递了支点好的玉溪。
陈关恩受用得很,猛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你的案子快结束了吧。”
“恩,关键性的证据拿到了,也是多亏了师父的指点。”庄屿在陈关恩面前活像个二哈,“不过您咋认识豆静秋的?”
“静秋在我这里做过零工,我知道她的底细。那孩子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见不得她被逼的无路可走,就想帮帮她。”
庄屿一副百爪挠心的表情,“您又怎么知道案情进展的?是不是许对也知道了?”
陈关恩猛地一拍庄屿脑袋,“你真当他大队长白当的。”他从墙上掐灭烟头,蹦地一弹,给庄屿继续上课,“小子,回来了,就跟着他好好干,有你学的。”
“可他看不惯我。”庄屿耸耸肩,表示两人实在八字不合。
陈关恩冷笑道:“看不惯你?还记得当年要报名去云纳省的初衷吗?”
庄屿回忆道:“一位英雄学长从边境卧底载誉归来,给还在大三的我们做报告。”
“那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庄屿迟疑:“是叫徐寒山?不过这是化名吧。”
陈关恩慢悠悠提醒他:“其实,他真名姓许。你再联系联系他的长相。”
庄屿大脑极速运作,慢慢将此人的样貌对应起来,内心卧了个大槽:不是吧,“英雄学长——徐寒山”竟然是许队的亲儿子!
“可你知道现在他在哪儿吗?在疗养院,所以,你是何其幸运的。”言尽于此,陈关恩的表情染上了一抹悲哀。
庄屿看懂了。
有的父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子女挣个好前途。
有的父亲,将悲痛隐藏,推己及人,并处处维护像他孩子那样的人。
还有的父亲,对待视别人孩子如己出,只为当初一个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