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临沧海》青青箬笠

3、魏漾

　　魏漾刚一上车就注意到斜对面和他隔着一条过道的李见微：这是从江南的杏花烟雨里走出来的姑娘：精致、温婉、秀丽、纤弱，她和周围的人不一样！
　　不仅她，她对面的两个孩子也和周围的人不一样。他们在喧杂的环境里安安静静，仿佛有个无形的网把他们和其他人隔离开来。
　　魏漾忍不住心动多看了两眼，在心里猜测他们的关系：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八九，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好像不太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他看到她秀雅的脸透着明显的憔悴和隐隐的悲伤，尤其当她无力地靠着椅背望着窗外，沉默着却突然红了眼圈，一股压抑的悲痛缓缓流泄出来，弥漫在她周身。
　　魏漾心一跳赶紧转过脸，他无意间窥见了别人的隐私，有点局促不安。

　　当阿姨那句“你们爸爸呢？怎么没一起坐火车？”问出口时，魏漾紧张地盯着李见微，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她满脸难言的尴尬和愠怒。
　　魏漾心里一动，不假思索地立马站起，把她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他坐下时敏锐地感觉到她的防范和疏离，赶紧问她：“你介意吗？”
　　后来，他很想问的更多：“你介意我靠近你吗？”“你介意我保护你吗？”“你介意我……爱你吗？”

　　火车缓缓停靠，一路都是小站，涌上来一波波操着方言的乘客。年轻人不多，基本都是大爷大妈，可能没有几个年轻人能忍受快车的速度和车厢环境。
　　车厢连接处站了不少人，李见微他们的座位就靠在车厢尾。慢慢地，有无座的乘客挤到过道来。

　　一位大爷看林晞和林澄两个小孩坐着两个位置，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魏漾和李见微，嬉笑着挤着林澄坐了下来：“小孩儿，乖，让大爷坐个边儿！”
　　林澄正在玩iPad，被突然挤过来的的大爷吓懵了，大叫一声：“妈妈！”
　　李见微在大爷打量她时就感觉到了他的意图，她摘下耳机，想了下问道：“大爷，您坐几站下？”
　　魏漾惊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李见微想如果就两三站那就让林澄坐她腿上，把位置让出来。
　　她出门在外一向息事宁人，尤其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尽量不要有口角纷争。而且在她心里，经济条件差一点的人，尤其老人和小孩，她都不太会去计较。

　　大爷见孩子妈妈居然没叫他起来，放心地又挤了一下林澄：“去苏州，不知道有几站，好几个小时吧，你们小孩子又没票，干嘛占一个位置？”
　　李见微一听“苏州”心里就格愣了一下，再往下听就有点不悦了：“大爷！谁说我们没买票？”
　　她起身要去拿头顶行李架上的包找车票，谁知大爷不耐烦地打断她：“屁大的娃坐啥位置？大人抱一下不就行了？”意思你即使有票我也要坐！
　　李见微愣了，伸去够行李的手也僵了一下，这是摆明耍无赖了？
　　周围看热闹的眼神也越来越多，大都是带着戏谑的表情，看李见微这个柔弱漂亮的女人如何处理，尤其那帮都没座的乘客，摆明是给大爷撑腰的。
　　李见微很少遇到这种不讲道理的情况，略略有点发怵。她微微咬着唇，脸有些发红，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大爷，您得讲道理！”
　　那大爷一看李见微就是个软柿子，嗤笑一声根本不搭理。

　　“起来！”旁边传来一声含着怒气的断喝。
　　李见微看到身边的小伙子一拍桌子冲着他对面的大爷喊道。声音不高，但很有力量。
　　大爷身子抖了一下，刚要张嘴嚷嚷，魏漾立马堵上：“人家…我们买了票凭什么不能坐？你没票凭什么坐？本来打算如果就几站的话让你坐坐也就算了，你还想怎么着？起来！”
　　魏漾“嚯”地一下站起来，逼近了大爷，1米85的大高个儿这么一压，大爷慌地立即站了起来，在周围乘客的哄笑声中不甘又害怕地往车厢尾挤走了，看热闹的一帮子人发出“呵呵”的哄笑声。

　　李见微正想向魏漾道谢，没想到他却果断地调整起座位来：“弟弟，你过来和妈妈坐，你坐窗边，让妈妈坐外面，我坐弟弟的位置！”完全一副不容置疑的气势。

　　李见微一下就明白了，他是担心接下来乘客越来越挤，这种情况还会发生，两个大人坐外侧的位置可以防范一下。
　　李见微略微发怔的瞬间，魏漾却不由紧张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先征求她的意见？我刚才说“我们买了票”，是不是让她误会了？还有，她会不会觉得我没有爱心不够善良？我刚是不是该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我……我去！
　　魏漾觉得自己本来是满身正气地学雷锋做好事，应该等对方感激地道谢时，大手一挥呵呵一笑：“没事儿！不用谢！”
　　谁知怎么总感觉不对味儿，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冒犯了她，还担心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魏漾越想越有点紧张沮丧。
　　李见微听到他把“人家”换成“我们”时微微有点不爽：谁和你是“我们”了？
　　但旋即李见微明白了：如果大爷知道他们不是一起的，那争执的方向会变成“你什么人啊？关你什么事儿啊？”接下来估计会没完没了。
　　他很聪明！这是李见微在心里对魏漾做出的第一个评价。

　　“我们把位置换一下是.....”魏漾挠着头试图解释。
　　“我知道！”李见微打断他，起身把林澄抱到她身边靠窗的位置，魏漾赶紧坐到对面去，挨着林晞。
　　李见微真诚地对他说：“谢谢！”
　　“不用不用！”魏漾一叠声地回复，然后清了下嗓子，缓缓地说：“刚才我说‘我们’......”
　　“我知道！”李见微垂下眼眸，然后又抬眼看着他：“谢谢！”
　　李见微知道自己过于冷淡不太礼貌，但她不想和他聊太多，她感觉到魏漾在试图接近她。
　　魏漾酝酿的话接连两次被堵在嘴里，有点尴尬，他挠挠寸头：“还有，我.....刚才……他如果态度好一点的话，我可以把我的位置让出来。”

　　这次李见微让他把话说完整了，没有吭声。魏漾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不明白为啥自己要狗尾续貂地解释这么一句，好像在极力争取她对自己的好感。

　　“你们原来是一家子啊？”旁边一直在行注目礼的阿姨忍不住冒了一句。
　　魏漾不敢贸然回答，忐忑地看着李见微。
　　李见微慢慢转过头望着阿姨：“您说呢？”
　　阿姨看出她的不悦，低头嘟哝着：“那为啥不早点换位置？真是的！”然后咔嚓咔擦地剥起了瓜子。

　　魏漾有点惶恐地瞟了眼李见微，发现她生气的样子虽然淡淡的，不会疾言厉色面红耳赤，但能让你不自觉地紧张，比他基地大队长老周还让人有压迫感。

　　魏漾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忐忑地假装继续看书，心里莫名地七上八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