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岳飞之后的故事）》广寒宫人

1、引子

　　南宋绍兴二十九年，临安城。
　　昔日繁华的都城依旧是四月天，风和日丽，春暖花开，但往日人头涌动的热闹景象却是一片肃杀，这景象，让昔日坐在自家门栏里头的老人，似乎想起了十七年前的那个雪夜，那个天下为之冤屈的元帅。
　　老人想着，不由叹息了一句，“天理昭昭啊，欠人家老子，做人儿子的早晚要来报仇了？”
　　自家婆娘佝偻着身子，听这话差点没跳起来，小声骂道：“天杀的，这话你也敢说，是不是不要命了。”
　　那老头慢悠悠抽了口旱烟，嘲笑道：“如今天下都要换人做了，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
　　似是印证老头的话一般，临安外城的城墙共有旱城门13座、水城门5座。旱城门的东城楼有便门、候潮门、保安门、新开门、崇新门、东青门、艮山门；南面的城楼有嘉会门；北面的城楼有余杭门；西面有钱湖门、清波门、丰豫门、钱塘门。此外的水门五座，分别为保安、南水、北水、天宗、余杭。
　　这十八座门外皆聚集着大量水陆将士，不下十万之众，虽然仍是宋军制式军服，但是那飘扬的旗子，只飞扬着一个“岳”字。
　　如今的东南路，不，近乎是整个天下，都已经是他们岳王爷的治下了，这临安如今只是一座孤城，现下，那位善于逃跑的太上皇，也已经放弃了抵抗，和养子皇帝赵昚肉袒捧玉玺，文武百官皆穿孝服，以示向自己曾经的臣子之子——如今的楚王岳雷投降。
　　或许，很快，他就不该是王了。
　　但如今的岳雷却不肯在临安城皇宫受降，而是派遣王府舍人王十朋，带着卫士将赵构父子和几名降臣带走。其中一人只听到“万俟禼”一个名字时，便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死活不肯起来，旁边一位同来的彪形大汉大怒，上前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嘴里还不住喝骂“你个挨千刀狗/娘养的，当年害死我们元帅，害死我张宪大哥时，他娘的你想到今天了吗？老子等了十七年，就为了看你们这些昏君奸臣的下场。”直打得他鬼哭狼嚎。终有大臣看不下去，呵斥道：“徐庆，你也是宋臣，上皇和官家还是君，你就御前如此放肆吗？”
　　可惜这话注定是苍白无力的。
　　周围同来的人知徐庆是岳家军为数不多的老人，岳雷岳霖兄弟都极其敬重他，平素只要不涉及军政，都以子侄辈自居，本不敢阻拦，但看这架势怕先死人，知道自家大王绝不肯这么便宜害死自己父兄的元凶之一。众人无奈，只好一起上来劝说言道，好歹不能让大王和郡王（岳霖）久等，徐庆才算罢手，王十朋松了一口气，扬声道：“大王有制，带到风波亭去。”
　　风波亭，原是大理寺(最高审判机关)狱中的亭名。就建在风景如画的西湖边上，按说离大宋宫城也不算太远，赵构等人被人押着走去，却觉得这路格外漫长，穿过苏堤时，只见雷峰塔远处而立，湖面水波粼粼，水中荷叶岸边杨柳，想起昔日贵为帝王，却终日惶惶，没有一日安生，早年被金人逼到大海逃生，岳飞在时怕他反，岳飞死了怕金人背盟，怕秦桧卖主，后来更是怕那岳家小儿.......哎，若是当年没有处死岳飞，如今这偌大版图，可不就是我赵家的。一时又想，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当年杀了岳飞满门，哪里有会有今日之祸.....
　　他就是想得再多，终究也是到了地方，当年人人避如蛇蝎的刑台，如今打扫得十分干净，沿途皆有甲士站岗，亭内狭小，只有三人，穿着银铠甲的高个儿青年看到赵构一行，眼里只差没有喷出火来，按着手中的大刀就要出来，却被一人唤住“三弟！”原来他正是汉中郡王岳霖，也是岳家军的前锋大将。
　　那人本也是男装轻甲，但一出声音就漏了女儿本色，原来是岳飞的次女岳孝娥。她冷冷扫视了这些“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君臣，转身向坐在上首之人抱手行礼，道：“二哥，他们到了，请您处置。”
　　此人三十三四年纪，却未着军服，只穿着一身棉衣，头戴幞头，若非这偌大排场，谁又能想到，这人是天下有实无名之主，统领岳家军的楚王岳雷呢？
　　他闭目许久，终于道：“请出来。”
　　自有亲兵开道，四人从外抬出了楠木金丝的牌位，上书“大宋鄂王岳讳飞之灵位。”后面又跟着岳云、张宪的灵位。
　　众人摆好牌位，押着赵构一行跪下，岳雷冷冷看着他们，这个昔年决定他们一家生死的赵宋官家，已经白头佝偻了，他冷冷一哼，终于说了一声，“十七年了啊！”
　　物是人非，但岳雷的脑子，却不自觉地飞到了十七年前那个寒冷刺骨，家破人亡，绝望到极点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