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光》南瓜馅月饼

2、Cheapter2

　　我是一个异能力者。
　　这是D君告诉我的。

　　其实异能力和超能力在定义上应该没有区别，都是区别于普通人的超凡能力。只是和一般异能力者不同的是，我没有自由可言。自我有记忆起，我就被关在了一间小屋子里。而从看守我的人口中得知的是，我所在的地方名为监狱。

　　我第一次遇见D君的时候，就是在监狱里。

　　我住的监狱房间很小，小到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在这种环境中，我唯一的乐趣只有感受阳光。

　　在每天中午时分，从又高又小的窗户里会斜射进来一缕暖融融的阳光。这个时候我就会站进那束阳光里，感受阳光带给我的温暖和愉悦。

　　也会有佩刀的人定期来我的房间里看我。
　　我对那个人有印象，他叫宗像礼司。

　　他有着一双锐利但冷漠的紫罗兰眼瞳，像是宝石，又像终年不化的冰。他每次都来的很匆忙，却在看我的时候都很有耐心。小房间外面的其他人对他很尊敬，他们称呼他为“室长”。

　　他说：“雾川，又在晒太阳啊。”
　　我就回答：“对，这里很温暖。”

　　“你最近有喜欢什么东西吗？”宗像扶了扶眼镜，语气严肃，“或者说，你有什么渴望的事物吗？”

　　[喜欢和渴望]——
　　这是我和他的固定话题。

　　我知道，其实他并不在意我喜欢或者渴望什么。他只在意我有没有真正的拥有或者说掌控这两种情绪。或者说，他惧怕于我产生欲望。

　　不过很遗憾，我并不懂那些。我只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没有过去和未来，没有获得和失去，不曾接触过监狱外的一切，也就不曾产生喜欢和渴望。

　　“不，并没有。”当阳光开始从房间抽离，我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凉，声音也就随之凉了下来，“我不知道那些东西。”

　　宗像察觉出来了我的冷淡，他向我道歉：“抱歉，雾川。我们不得已将你留在了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德累斯顿石板会选择你，赋予你这个能力。可是……抱歉，我不能放你出去。”

　　嘴里说着抱歉的话，可更多的就像是例行公事般的告知。我能感知到，他对我没有任何的歉意。他只是把安抚我的情绪当成了一项必要工作。

　　我让他忌惮着。
　　也让他惧怕着。

　　我将手伸向阳光，阳光就会穿透手掌。此时的手掌就会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我能清晰的看到皮肉之下的骨骼，和汩汩涌动着血液的青色血管。

　　它们很好看。
　　比监狱里的一切都有趣。

　　至于D君，他是在一个很安静的夜晚突然出现的。

　　其实王权者监狱的守卫很森严。我并不知道他是如何越过层层守卫来到我面前的。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被覆盖着一层清冷的月光。像幽魂，没有一点生人的气息。

　　他就那么闲庭信步，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装束完全不同于房间外面那些佩刀的守卫。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身上裹挟着凛冽冷风的味道。当然了，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不详的味道，我完全不能识别出来。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他颈间搭着的那唯一能称得上颜色鲜艳的围巾，那是一种鲜红到刺眼的颜色，和他分外不搭。

　　他的外貌很好看。
　　是我从有记忆以来，遇到的最好看的面容。

　　柔软，清淡。

　　他的眼睛很漂亮，漂亮的茶红色，让我想起了阳光穿透手掌时微微泛红的指肚。他的漂亮眼睛深处藏着深深的疲惫和悲哀，可是在看到我的时候，又升腾起了一丝明显的激动。就仿佛……我的身上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

　　怎么可能呢？我想到。
　　有点可笑。

　　这种可笑的心思促使我莫名其妙的问了他一句：“你在伤心吗？”

　　他轻轻开口，带着绝望的破碎和颤抖，声音轻到仿佛会随时消散在冷风里。又仿佛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可以……求你吗？”

　　此刻的他，好像低到了尘埃里。卑微到就连乞求，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询问。继而他长叹了一口气，仿佛要把积压了很久很久的气都吐出来。然后，他颓丧的塌下了肩膀。

　　我好奇起来了。
　　我有什么是值得他求助的呢？

　　“你想求我做什么呢？”

　　我对他很感兴趣，或许是因为，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陌生面孔。而他释放出来的情绪，足够矛盾的情绪，就是他身上最流光溢彩的装饰。

　　人是群居动物，他们会不可抗力的被同类所感染着、所吸引着，他们同样也会对同类产生好奇。这些源自于灵魂深处最本能的思想，促成了人与人之间的行为互动。

　　当然了，我也不例外。

　　这时候的我知道宗像问我问题的答案了。如果说有什么[渴望]的事物的话，那我开始渴望知道这个狼狈青年背后发生的故事了。

　　“求你……”他的声音干涩，“救一个人。”

　　我理所当然回绝：“救人？我做不到，我连王权者监狱都出不去。”

　　“你当然有这个能力。”他急促的打断了我。他的声音开始强势了起来，带着满满的笃定，“能力为[言灵]的第七位王权者——无色之王，雾川凪。”

　　“只要你开口，就可以实现愿望。”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你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能力，你可以创造奇迹。”

　　我不喜欢他这样对我说话。
　　我不喜欢接收他语气中的引诱和利用成分。
　　于是我皱了皱眉。

　　“我利用了能调动的所有权力和资源，找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你的存在，雾川先生。”他的眉眼中笼罩着阴郁和疲惫，“你是我在这个世间仅剩的唯一希望。”

　　他又软了下来：“只要你开口……求你。”

　　他往前踏了一步，一直走到门的栏杆地方。他的双手握住了门上的栏杆，冷白又纤长的手指在暗色的栏杆上格外明显。指节处的骨骼被清瘦紧致的皮肤覆盖着，显现出轮廓。

　　很漂亮。

　　“雾川先生，无论我……付出任何代价。”

　　我开始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了。是什么使他变得如此破碎，他想救的那个人……和他有着怎样的羁绊，能让他不顾一切的说出“付出任何代价”这种话。

　　“那是什么人？”
　　“是我的挚友。”

　　“他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

　　我从来没有对死亡的概念。死亡，是生命的正常消逝，是离开，是遗忘。生与死，都只是顺应世间运行法则的最正常的现象。可是他却表现的那么伤心。

　　当然，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死亡是什么？你这样做不会为死者带去困扰吗？”我不理解他执着于怀念已死之人的心境。

　　听到我这么说他就喟叹：“我宁可给他带去困扰，如果他能从坟墓中跳出来和我吵一架就更好了。”

　　“其实我很累，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陷入长眠，我只是一个不值得被挽留的腐烂之人。可是这个世界曾经接纳过他，他还有一个足够纯粹和美好的梦想。”

　　我对他燃起了兴趣。

　　“因为一些事情，我知道了他会死。我试图拯救过他，可是直到他死在了我的面前……我不想走既定的路，于是我换了一种办法。直到我找到你。”

　　“你很想他吗？”我问他。

　　他怔愣住了。
　　半晌，缓慢摇了摇头。

　　“也许，并没有。”他的眼睛中适时流露出迷茫，“我也不知道。”

　　真是前后矛盾。

　　“我可以答应你。”我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是世间一切事物的运行都是有逻辑与规则的。即使是[言灵]，也不能改变半分。”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复活，就注定会有一个人失去生命吗？”他喃喃道，紧接着他激动到手指握在栏杆上更加用力了，“如果他能活过来的话，我可以让随便任何一个不重要的人死去。”

　　他身上的血腥气和眼神中出现刹那的凛冽冰冷告诉我他所言非虚。如果他的挚友能为此活过来的话，他确实可以牺牲掉其他无辜人的生命。

　　我摇了摇头。

　　他一愣：“雾川先生，你是……想要谴责我的做法吗？仅仅是为了复活自己的友人，就要牺牲旁人的生命。”

　　继而他惨然一笑：“可是人都是自私的，这是根植于人类灵魂最深处的劣根性。就算他知道他的复活是别人的性命换来的，就算他会怪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去在意别人的生命，我只想要我的挚友活过来。”

　　冷血，自私，似乎是这个男人的第二面。
　　可是这是世俗和道德的评价，和我无关。

　　莫名的，我向他伸出了手，并且第一次做出了忤逆宗像的决定——

　　“那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我思索了一下，“带我出去吧，我想看看这个世界。”

　　他先是一愣，在反应过来之后，茶红色的眼睛里就迸发出了巨大的光彩。他将自己的手搭在我的手掌上，然后用力的攥紧，仿佛攥紧了他卑微的希望。

　　我握住了手掌，将他的手包裹在了其中。这时我才发现，他的手，分外冰冷。就像是清冷皎洁的月光，剥离掉所有旖旎和虚幻之后，最终也只剩下了冰冷的惨白。

　　“好。”他说，“我带你越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