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光》南瓜馅月饼

1、Cheapter1

　　这段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的经历要从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写小说”这个想法开始——

　　那天，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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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名很普通的工作党。

　　说起来，那真的是非常普通的一天。闹钟在早七点的时候准时响起，我经历了起床、洗漱、整理仪容等一系列程序之后，在七点三十分的时候准时出门，顺便将前一天晚上喝酒剩下的空易拉罐带到垃圾箱里扔掉。

　　街边绿化做的很好，树木郁郁葱葱，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投下细细碎碎的阴影。蝉鸣声从树影中倾泻而出，加上暮夏压抑闷热的天气，吵得人无端的感觉烦躁。

　　我住的地方是横滨港附近老旧城区的一间出租屋。这里房租很便宜，并且距离我的工作单位也不是很远——那是一家叫做[武装侦探社]的集团。当我到达侦探社打卡上班的时候，时间正好卡在了七点五十九分。

　　“织田先生今天也是如此准时呢。”穿着职业装的靓丽女性是社长福泽谕吉的秘书春野小姐，此时的她正端着一杯冲泡好的咖啡从办公区走过，看到我的时候就这么调侃了一句。

　　“谢谢。”我对她颔首。

　　钟表上的分针在指向12的时候，时针也正正好好的指向了8的位置，紧接着就响起了整点报时的钟声。伴随着钟声的响起，侦探社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出现了一个戴着方框眼睛的金发男人。

　　他叫国木田独步，是一个偶尔会神经质的男人，在侦探社的工作资历比我高很多。目前是我的搭档，负责带身为新人的我出外勤。

　　“国木田先生也很准时。”春野小姐看着我们两个调侃道，“织田先生和国木田先生总是一前一后来到侦探社。”

　　“啊——”国木田独步就扶了扶眼镜，“毕竟我不喜欢计划外的东西。既然正式打卡上班的时间是早八点，那早一分晚一分都最好不要出现。”

　　相比较国木田独步的故意卡准时间上班，我就简单多了。我会在七点五十九分出现单纯的只是因为，八点钟之后就算迟到了。虽然偶尔一两次的迟到不会扣工资，但那总归是不好的事情。

　　当我回归到工位上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十分了。国木田独步正在处理新一天的任务安排，他负责将不同的任务分派给社员。在轮到我的时候，他就将刚从信箱里取出的一封信交给了我。

　　“织田，这里有一份专门给你的委托。”

　　那是一封带有火漆的信封，看上去比普通的书信精致了很多。我疑惑的拆开信封，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纸，却发现上面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织田先生，很抱歉用这样的委托方式才能和你见面。请于今天之内来一下Lupin酒吧，关于你所疑惑的问题，或许我可以给你解答。]

　　没有署名，也没有透露任何信息，除了那家酒吧的名字。我看了一下书信的日期，是当天。也就是说，ta也许会在那家酒吧里等我一整天。而他用如此正式的委托方式约我见面，则说明了这次见面对他的意义来说也许很重要。

　　我和国木田独步一起看着这张信纸。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就反射出了审视般犀利的光芒：“怎么，委托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随手将信纸折起来放回了信封里：“也许是吧，那个人应该认识‘织田作之助’。”

　　“你不就是织田作之助？你这个措辞未免也太过奇怪。”

　　国木田独步一边评价着我的措辞，一边就拿出自己印有[理想]二字的笔记本记录了起来。我只是不小心瞄了一眼，就看到他在本子上写下了潦草的“织田作之助表达水平欠佳”等字样。

　　“不好意思，我想我可能确实还需要学习一些人类社会的沟通和交往技巧。”我很坦然的就接受了国木田独步对我的评价。

　　他放下笔若有所思的打量了我一眼：“总之，既然是委托人的请求，那织田你就走一趟吧。”

　　是的，我本名为“织田作之助”。

　　在这个世界上，在所谓的人类社会中，融入这个群体的第一步似乎就是赋予自己一个名字。有了名字就有了身份，从而顺理成章。

　　只是我好像与生俱来的，对这个世界有着一种疏离而冷漠的感情。就像是一滴轻飘的油点落入水中无法融入一般，我无法和人类共情，也无法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

　　其实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从何而来。我没有身为自我的记忆，可是我却有一切有关在这个世界上如何生存的常识。无论是和人相处时的握手鞠躬礼节，还是吃饭时的叉筷调羹的使用，我都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类别无二致。

　　武装侦探社在前不久的时候主动找到我，说他们可以给我提供一份安逸稳定的工作，我很快就答应了。

　　在他们问我名字的时候，我想了想说，我叫织田作之助。这并非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名字，在我所居住的出租屋里，那些气费水费的收据签名上就写着这个名字。

　　我还曾在书桌上的某本书里看到了一张褪色的老照片，照片中的男人长相和我别无二致。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姑且将“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冠到我自己的头上了。

　　即使如此，我依旧感觉我被套进了一个名为“织田作之助”的壳子中。我不是织田作之助，我只是继承了他的身份，苍白而惶恐的扮演他。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我内心的茫然。
　　直到这封语焉不详的信出现。

　　敏锐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在信上所说的[我疑惑的问题]，就是指的这件事。ta到底是谁？ta到底知道我的多少事？我的身份、我的来历、我的曾经，我所疑惑的一切一切，ta真的能给我解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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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揣着这些疑问，我动身去了信封中提到的那家Lupin酒吧。

　　酒吧开在了一条格外逼仄的小巷子里。经过路边的脏水沟的时候，我甚至开玩笑般的想象着会不会突然踩中一只老鼠。在敲门进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执行隐秘任务的接头线人。

　　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选择这间酒吧。

　　这家酒吧是一个地下式的酒吧。至少在推门而入的时候，我想到了鼹鼠的地下洞穴。酒吧里的人并不算少，音乐也是轻快活泼的调子。三三两两的酒客围坐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话。我学着那些酒客的样子，坐到了吧台前面。

　　“请给我来一杯蒸馏酒。”我对着穿暗红色工作服的调酒师如此说道。相比起那些经过了各道工序掺杂着人类劳动价值的调制酒，蒸馏酒这种便宜又不需要等待的基酒才是我的最佳选择。

　　我慢慢的品着酒，看着调酒师帮客人调好一杯又一杯酒，擦拭着透亮的玻璃器皿，嘴角扬起的永远是一个固定不变的角度，悠闲又惬意。

　　在我一杯酒还没下肚的时候，悬挂在门口的迎客铃响起。我看向门口，就见一个男人自楼梯走了下来。

　　[他应该就是给我寄信的人。]
　　我的心底突然涌出了这样的想法。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和酒吧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也包括我。这当然不是说他的外形长相如何，相反的，他长相十分俊美。

　　细瘦高挑的身材，区别于普通青年男生的半长黑色碎发，颇有几分离经叛道的不羁。而中和掉他发型的不羁感的是那双银色透亮的眼睛，淡漠无光，沁透冰凉。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颊，有种非人的质感。像是处在特定环境中的人——比如说影视剧中那种非人类题材的漂亮主角。

　　他的身上没有长时间浸透在人类社会中的感觉。可正是这样，我将他和书信背后的人联系到了一起。很快，印证了我猜测的是——他看到了我，并且主动坐到了我的身边。

　　“你好。”他的声音非常轻，像是喟叹，“织田先生。”

　　“你好。”我对他保持了几分警惕，并且决定主动出击，“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既然你已经在信中提到了可以解答我的疑惑，那你就应该知道，织田先生这个称呼也许并不适合我。”

　　“我叫雾川凪。”他神色不变，“也许是一个，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至于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我也不知道。”

　　我耐下性子，不动声色的听他介绍自己。但听到最后，也只是给了我云里雾里的感觉。这种感觉和我惶恐的扮演“织田作之助”身份，比不出来哪种更难受。

　　“听我讲一个故事吧。”他似乎看出了我内心的焦躁，“对于这个故事，也许你会有点感兴趣。关于你的问题……或许你也可以从中得到解答。”

　　“如果这在委托范围之内的话。”我看了看手表，稍微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内心，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示意他讲下去，“时间还早，洗耳恭听。”

　　织田作之助会喝酒，织田作之助喜欢吃辣咖喱饭，织田作之助喜欢一本书，织田作之助想要写小说。我将自己的习惯往织田作之助那个人身上靠拢，我似乎在模仿他的过程中被他同化了，我想要变成他。

　　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是我靠近他的第一步。搜集素材，我想尝试着继承他的理想——写小说。因为我自己的人生经历和体验是一片空白，所以我只能寄希望于从外界得到灵感和素材。

　　所幸，这个叫雾川凪的男人没有为我的行为感到冒犯。他难得笑了一下，眯起了那双银色晶透的眼睛，似乎默认并且包容了我的这一行为。继而，他直视着我，像是看透一切一般让我感觉无处遁形。

　　“这是一个，死而复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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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他的眼睛盯上的那一刻，我居然下意识的有一瞬间喉咙紧涩——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

　　“你相信这世间，有死而复生之事吗？”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仿佛很是在意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可当我主动将视线和他交汇的那一刻，他却又轻巧的扭过了头，看向正在擦拭酒杯的调酒师。

　　紧接着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可以为我调一杯【雪国】吗？”看着调酒师略显出几分讶异的神情，他又耐心重复道，“对，没错，我想要一杯【雪国】。”

　　“【雪国】吗？它曾风靡一时，不过现在很少会有人点这杯酒了。”调酒师的语气中不无感慨。

　　可他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懂酒，可是我想要。”

　　我也不懂酒，酒精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能控制身体和思想的饮料。当我想让自己的大脑停下运转的时候，我就会选择喝酒，酒精就会麻痹我的身体。

　　不过现在，我需要回答他的问题。
　　他问我相不相信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回想着这几天乱步先生给我讲述的他破获的各种奇案，尝试用足够严谨的逻辑回答他。

　　“利用一些手段达成死亡假象又活着出现在众人面前，杀死人之后变成对方的样子伪装身份；又或者原本就已经彻底死亡，只是被人扮成还活着的样子……如果你说的死而复生指的是这些发生在悬疑案件中的例子的话——”

　　“不。”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调酒师的动作，手撑腮边悠然说道，“一个人，以一种绝不可能复活的方式彻底死亡了。然而，他却真实的复活了。”

　　“虽然我不是很相信死而复生……但既然这是你要讲的故事，那我可以试着相信一下。”我打开笔记本，调整成一副认真记录关键信息的工作状态。

　　然而我只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死而复生]的字样，就又泄气了。当这几个字被呈现到纸张上的时候，就已经透露出满满的荒谬感觉了——说实话，我还是不信的。

　　“真的有死而复生吗？”我不死心的问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呢？”他斜睨着我，乍然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笑容，“我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好……”我无语。我恍然惊觉，我被他严肃正经的样子骗到了。明明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居然会想这件事的可能性也许不是0%。

　　他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体。

　　“这个故事，要从我遇到一个人开始讲起。”他歪了歪头看我，似是回想，又似思考。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噙着笑意，蓦然温柔的银灰色眼眸中就宛若盛满了月光。

　　“那个人……我们简称他为D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