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帕短篇集》六勒加

12、无名尸体（二）

　　用枕木将尸体的胸腔垫高，雷狮拿起手术刀确认了下锋利程度，卡米尔只是沉默地守在边上。

　　“……外面似乎一直在打雷。”

　　想找点话打破下压抑的氛围，卡米尔刚说了一句，外面就适时地又打了声雷，听上去似乎比刚刚更大了，解剖室的灯光甚至都被影响到闪了几下。

　　“不用管它。”

　　雷狮一手按住尸体固定，一手持着手术刀，就将要触到尸体皮肤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杂音。

　　收音机的电波因为雷雨不稳定，刚刚的摇滚乐频道在几个频道里胡乱切着，叠加的音轨仿佛让人听不清哪怕任何一个词，只感觉混乱的人声和断断续续的喊叫。

　　紊乱只是一时的，在混乱的重点戛然而止，电波停在了一个不知什么频道的乡村音乐上，宛如上个世纪悠闲的民谣，那女歌手慢慢地哼唱着:

　　“open up your heart and let the sun…… shine in……”

　　“mommy told me ……somethng ”

　　“a little kid…… should know ……”

　　“it's all about the…… devil……”

　　他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仿佛是在嘲笑彼此的多疑，卡米尔走过去，将收音机重新调回刚才的摇滚。

　　雷狮操刀，从尸体的锁骨两边各切了一道常长长的口子，聚到两乳的中心线，再往下竖切，形成一个Y型的切痕。

　　然而异变就在此时产生了。

　　大量的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伤口淌过尸体的驱干，顺着引流槽流进了下水道里。

　　那血，很多，很多……

　　卡米尔停住了脚步:“血……不应该这么流吧……对吧？”

　　他是希望大哥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雷狮张了张口，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然而还是镇定下来，找到一个可能的原因:“我见过这种情况，但只有新尸体会这样……死了一两个小时，压力累积而导致的。”

　　“……”卡米尔没有继续问，下意识地，他们都避开了这种种矛盾的因素，只想着赶紧深入，找到他们要的死亡原因。

　　切开胸口的时候，卡米尔看见切口处有着一些黑色的组织:“这是什么，也是黑素瘤？（一种皮肤病由皮肤和其他器官黑素细胞产生的肿瘤）”

　　“在里面？”雷狮自言自语着，用刀尝试着剥了一小片下来，“看看实验室怎么说吧。”

　　内脏有肋骨好好保护着，雷狮拿起断肋器，宛如一把句型的剪刀，长柄短刀刃，只需几下就能把肋骨切开。

　　骨头断裂的声音非常清脆。

　　雷狮把断肋器放到一边，徒手将切开的肋骨从胸腔里掰了下来。

　　“啊，肺部。”他把卡米尔叫过来看了看。

　　“和上次那具很像，严重黑化。”卡米尔指了指边上四个小型停尸间里的一个，里面是一具烧焦了的老头尸体，外表和这肺一样成了黑炭。

　　“他应该不是个烟鬼吧？”卡米尔问道。

　　“就算他三十年，每天抽十包烟，”雷狮缓缓将夹了一片肺的碎片出来，放到卡米尔手中的试管里，“也解释不了这个现象，而且虽然肺部损伤非常严重，我会想这具尸体应该全身都三级烧伤……像那老头一样。”

　　“这种感觉就是，他的脑部里有颗子弹……但没有枪眼。”

　　“……”

　　卡米尔沉默了。

　　雷狮俯下身，将手探进胸腔深处，把心脏挖了出来，和焦黑的肺不同，至少心脏还是正常尸体的暗红，但无需放大镜，他们都能看到心脏上一条条宛如割伤的疤痕。

　　不只是心脏。

　　卡米尔指了指尸体内部剩下的器官，沉声道:“你看，肝脏，胃，小肠大肠上都是这种刀疤……你觉得那是什么，遗传缺陷吗？”

　　“……”雷狮把心脏放到一边的盘子里，盯着那体内的疤痕看了会儿，一时找不到明确的答案，甚至他现在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的，这些伤痕与他既往的经验和知识全部相孛:

　　“想象所有的内伤，都被外部反映了，粉碎的手腕和脚踝，黑化的肺部，伤痕累累的器官，看上去像是怎么死的？”

　　卡米尔摇着头，盯着无名氏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孔:

　　“可能被碾压……被压的面目全非，但他不是。”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不禁想问尸体。

　　外面的雷声似乎更近了，天花板上的灯闪烁的频率比刚才快了几分，他们盯着那灯，直到它稳定下来，雷狮才继续说道:

　　“如果你想杀死一个人，射杀，毒杀，溺杀……无数种简单的方法，没必要弄的这么复杂，除非……”

　　“你想折磨他。”

　　开膛破肚的尸体静静躺着，卡米尔看着他，心里竟然起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如果他可以说话，究竟是死后的开膛破肚更痛苦呢……还是造成他死亡的这些折磨……更加令人生不如死？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雷，那声音很近，就好像在他们这一层。

　　卡米尔看了眼大哥和这具尸体，脱下手套:“我去看看。”

　　雷狮在解剖室里等了许久，才终于听到卡米尔的脚步声，但比来的时候凌乱了很多，似乎脚步的主人现在心情尤为的慌乱。

　　“大哥！”

　　卡米尔脸上是少见的慌乱，雷狮目光看过去，落到了他怀里抱着的那只多毛生物。

　　是亚克斯，但只一会儿没见，它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怎么回事？”

　　雷狮脱下手套走过去，卡米尔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难以压抑的悲伤:“我在排气口找到了它……不知道它是撞到了那里，肚子已经裂开了口……”

　　卡米尔抱着亚克斯的手已经被血染红了，雷狮一看就知道它已经没救了。

　　“……让它走的轻松点吧。”

　　对亚克斯状况也很清楚的卡米尔自然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是什么，于是抿着嘴，将猫递给了雷狮。

　　骨头扭断的声音是很清脆的。

　　猫咪的头软软地垂了下去，雷狮又抱了它好一会，才平静了内心，带着卡米尔去了焚烧室。

　　“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仿佛最后的晚安，雷狮将焚烧炉的手柄拉下，腾起的火舌便吞没了亚克斯小小的身躯。

　　它大概可以走的干干净净吧。

　　一个晚上，失去了一个宠物，他们两个人心情都非常压抑，但无论如何，解剖工作还得继续。

　　雷狮让卡米尔先去隔壁冷静一下，简短的休息时间，他自己站在一边大量着这具尸体。

　　他盯着那切口处的黑色物质，依然觉得不大像黑素瘤，便又拿起手术刀，想进一步地将它剥开些看看全貌，却一不小心，被断裂的肋骨划伤了手腕。

　　“shit”

　　他丢下刀子，用左手按住伤口。

　　所幸划的不深，血一会儿就止住了，手术服的袖口大，正好能遮住伤口。

　　大概歇了十分钟，卡米尔回来了。

　　“还行吗？”

　　雷狮换了副手套问道。

　　“……嗯，我去拿点工具。”卡米尔点点头，走到另一边的工作台上，在盒子里找新的试管。

　　他正翻找的时候，余光捕捉到一丝异动。

　　那是安在墙上的四个停尸的冰柜，在他的注视下，右上角的一个空柜没有一点声音地，缓缓打开了。

　　卡米尔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脚步也不自觉地放轻，缓缓挪到了那冰柜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它，动作轻而又轻地将它关上了。

　　“你在做什么？”雷狮见卡米尔立在冰柜前，远远地问道。

　　“没事，是冰柜。”

　　卡米尔突然松了口气，大声回答着，一边将冰柜重重的地关上，锁好，“肯定一直没有关好。”

　　“那快点回来，我们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