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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坠月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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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晚,连风都裹挟着燥热。
嘉陵江边,张真源穿着陈泗旭最喜欢的白色西装,从口袋里掏出戒指,单膝下跪。
他虔诚地托着陈泗旭的手,这只手纤细漂亮,会弹吉他会弹钢琴,会温柔地抚摸他的脸,会在他被欺负时用力握成拳……
这只手被刻上了烙印,从今往后只为他所有。
那晚的烟火格外盛大,少年们脸上的笑容真挚而灿烂。
少年青涩不会说情话,一个吻抵得上地久天长。
严浩翔拉着贺峻霖悄悄离开,将这个被玫瑰和萤火虫包围的夏夜留给正在拥吻的恋人。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心事重重,异常的沉默。
时间回拨到今天下午,严浩翔回学校办理手续。
贺峻霖被请上了一辆迈巴赫的后座。
里面正端坐着一个男人,儒雅的脸让他觉得莫名熟悉。
他与男人对视,男人金边眼镜后一双深邃的眼睛锐利得像是能看穿人心。
男人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笑,看不出情绪,仅仅是上位者的礼貌与教养,声音也淡淡的,带着几分疏离:“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翔的父亲,我叫展锐。”
一道白光骤然闪过。
贺峻霖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终于弄清楚了那种熟悉感的来源,此刻的展锐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严浩翔,带着高高在上的冷傲和矜贵,还有让人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只是少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张扬。
贺峻霖嘴张了张,一向最会来事儿的人此刻也当了机,只干巴巴地说了句:“叔叔好。”
展锐也没想听他说什么,直奔主题地说:“这些年我没把阿翔带在身边教养,但我相信他交的朋友都是懂事的孩子。我打算带阿翔回上海,这孩子重感情舍不得离开,所以我希望你能主动跟他断了。”
展锐说这番话的时候很平静,贺峻霖一直看着他,甚至没有看到他的眉头皱一下,或许在他看来这是一件简单到不值得思考的事。
“叔叔,其实我们不是初次见面,”良久,贺峻霖才轻声说:“今天上午,您向我问了路,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展锐笑而不语。
“您是以展董的身份还是以严浩翔父亲的身份出席的呢?”
展锐脸上出现了罕见的错愕,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贺峻霖看在眼里,卷翘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微微垂下了眸。
他想起严浩翔二十岁生日那天,严浩翔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妈妈和姐姐。那个温柔优雅到骨子里的女人拉着他坐在客厅里,拿着本泛黄的相册给他讲了一下午严浩翔的过去。
严妈妈在生产的时候因为离婚的阴影已经患了很长时间的抑郁症,导致生严浩翔难产大出血,严妈妈鬼门关走了一趟才把他保下来,因此严浩翔自懂事以来就特别恨展锐。
严浩翔从小就没有感受过父爱,幼儿园的时候打架,别的小朋友有爸爸护着,他只是在被别人的爸爸凶的时候站起来用肉乎乎的小手揉一揉手臂上的伤口,挺直了腰杆仰着头自己瞪回去。
学校举行亲子足球赛,他没有爸爸陪同不能参加,一个人抱着足球在操场后的空地上踢了一下午,活动结束后装作玩得很开心地回到班上。
七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小小的严浩翔躺在病床上,拽着医生的手不肯松开,嘴里反复呓语着“爸爸,我怕……”
严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哽咽了,她说:“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爸爸’这两个字,这孩子从没让我们知道,他有多想要个爸爸。”
如果说当时的贺峻霖对严浩翔是心疼,现在则是痛心。
你心心念念的爸爸回来了,却没有带来爱意。
“不管我是不是展董,我都是阿翔的父亲。”展锐低沉的声音拉回了贺峻霖的思绪。
“如果您是作为严浩翔的父亲,您就该尊重他的想法,我认识的严浩翔,他是不愿意离开重庆的。”
“贺峻霖,我对我儿子的了解比你多得多。”展锐逐渐失去了耐心,“年轻的时候总觉得靠情爱就能过一辈子,以后你们就会知道那有多荒唐。严浩翔大二就修完了大学四年全部的课程并且全A通过,他十八岁时凭着投资获得的第一桶金创业仅三年就买下了你们现在住的那栋洋房还有他车库里停着的两辆兰博基尼一辆迈凯轮一辆布加迪威龙。依他的天赋和野心,有了更大的平台,他会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企业家,孩子,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阻碍他的未来。”
贺峻霖愣住了。
记忆里两人在一起后,他没过多久就签了公司成了艺人,之后不是训练就是赶通告,在家的时候并不多,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严浩翔不想让他烦心,很少和他提起生活以外的事。他在外地参加完活动和严浩翔视频的时候总爱撒娇,说今天好累,以后再也不想参加了。
其实多辛苦他都能忍,况且这是他喜欢的工作,只是被严浩翔宠坏了,总是想让他哄着自己,听他说,宝贝,累咱们就别干了,男朋友养你一辈子。
他说得那么笃定自信,贺峻霖好多次都差点觉得他不只是个花着家里的钱的富二代。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贺峻霖沉默了很久,像在思索些什么。
展锐的话像被冰淬过的刀一样剜在他的心上:“孩子,长痛不如短痛,你应该知道,等阿翔继承了公司,他的身边绝对不能有你的存在。”
短暂的沉默裹挟着无力一点点将贺峻霖吞噬。
“好,”贺峻霖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展锐。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眼眶里抑制不住地蓄了泪水,衬得一双桃花眼格外明亮清澈。像是怕展锐没听见似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好,我知道了。”
迈巴赫扬长而去,贺峻霖抬头看着太阳,阳光洒进他的眼里。
真亮啊,可是要还回去啦。
他眨了眨眼,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一颗、两颗、三颗……
只有风知道,他又一次被遗弃在了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