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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师徒同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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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早上,晨雾还未散去,孟云歌就在那茶馆门口等着了。俊俏的小郎君总是引得他人回眸,他一身黑衣板着脸靠在门口的大柱子上,倒也是赫退了不少人。
“客官,慢用。”茶馆的小二赔着笑将茶水和糕点端上桌,自打他来到茶馆门口,这位爷便在那儿站着,估计是等上许久了。
孟云歌示意小二不用招待他,可以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去。他依旧选择二楼雅间靠着护栏的地方,可以明显的看到一会儿台上的说书人和底下的观众。
就像是守株待兔一样,孟云歌耐心十足的耗着时间。
等到默背完一册心法,也算的上是中午,正值人们活动活跃的时候,台下也终于有些骚动。
“啪”的一声惊堂木炸响,台上台下都安静了下来。孟云歌睁开了眼睛,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得一位留着小山羊胡子的半老之人站在台桌后面,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摞子稿纸,另一只手里持着惊堂木,旅了捋胡子,开始他的演讲。
“诸位看官,哎呀,老朽看今天人来的齐呀。是有什么好事儿发生了吗?”
他一句接一句的跟观众逗弄着。
“什么?您曾孙子出生了?那可真是恭喜了,小看官不过弱冠,也算得上是年少有为!”
底下群众哄笑一片,被点名的那个青年也乐开了。
孟云歌不在乎谁有没有曾孙子,谁年不年少有为,他只想听听今日这说书的嘴里能说出什么样的花活。他堪称优雅的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等着说书的今日的内容。
“啪”!惊堂木又被拍了一声。
“好啦,今日还要回归主题。”说书的声音沙哑透露着年纪的微微苍老,“我得给看官们再讲个故事。”
“好!”喝彩声和掌声接连的响起。
说书的清了清嗓,转换带动上来情绪,声音有些忧伤:“看官们可知道那些修仙的弟子修成正果最终的结局是如何?不错,这位姑娘答对了。便就是成仙。”
“可成了仙之后又会变得如何呢?古言常道,修仙则修的是那无挂无碍,这便是远古之人修仙唯一的路途,只得走这无情路。当年的时候,根本没有现在这宗门、那宗门、那么多花活儿可以…嗯…往修仙路上爬。”
“因此得古代传说下来,人但凡成了仙,那些个七情六欲便全部都抹消了。凡事在你眼中都是个公理,而半分的情字在其中。”
说书的老头语气转折,步入正题:“这便是我今日所讲的故事——仙凡之恋。”
喝彩声再次的响起。
孟云歌也放松了一直挺直的腰背,靠在了椅子上,胳膊肘拄在漆面光滑的木栏杆上,微微的探出头,瞧着台上面的人讲着爱情故事。
今日怕是没戏了。
恐怕今日说书的人跟当日的不是一人,当日站在上面说书的那个人,是故意将这些事儿讲与他听的,掐准了他会在那个时候从元明宗回来,路过茶楼歇脚。
而今日这个说书先生,估计只是个普通人,讲着凡间流行的戏折子而已。
凡间蒸腾而上的烟火气,让孟云歌感到放松,索性也就懒洋洋地听着说书先生说完这段爱情故事。
“传闻在好多好多年以前,时光以寄万年之久远,有一对修士相恋。其中的男子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拼命苦修、提前飞升,可归来的时刻却已了红尘,看见的只是那女子的枯骨罢了。他……”
约么着两个时辰过去了,该是说书先生中场休息,喝茶润喉的时候。孟云歌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今日一无所获。
听了半晌的男女仙凡之恋,他真的想提笔在那说书先生的扇子上写下两个大字儿书评——无聊!
那个故事烂俗到拿起他那个原稿,放到各大书店里面都能找出三大摞基本上一模一样的剧情戏折子。
台下的观众神情恹恹,心里想的估计和孟云歌想的一模一样。
讲这些苦情戏的吸引人程度,估计都没有前些天那个业余的不知名人士讲的关于明华仙圣和琼华仙圣的爱恨情仇史吸引人。
坊间百姓最爱磕着瓜子儿,去聊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的事迹八卦,唠上几天都不多。
孟云歌顺手打包了几份点心和吃食,带给宗门里那几个馋鬼,在人影稀少的巷道里面,捏决用传送符回宗门。
等着孟云歌做完这一切的事情,茶馆后方的帘布才被缓缓掀开,这人褪下了说书人的布衫,依旧是一身青色锦衣玉带,翩翩公子的潇洒模样。
他打了个响指,在一般人看不见的暗处角落,真正的说书老头悠悠转醒。
说书人:“我这是……”
他轻轻的笑,带着点勾人和捉狭 :“您该上场了,观众们都觉得你刚才那一场讲的特别好。”
说完他点了点头,像是自我肯定似的:“反正我觉得讲的特别好。”
——净月轩
孟云歌食指勾着棉线,下面拴着一袋纸囊,这里面装着凡间人们大多爱吃的杏仁酥,心情很好的靠在了师尊歇息的寝室门外。练习的掐着手决,在抬起头数着天上成群飞着的仙鹤。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
木门吱悠悠的开了,段祉川雪白的中衣里面草草的披上了墨蓝色外袍,白发有些汗湿略微凌乱的散开。他银灰色的眸子落在了孟云歌的身上。
孟云歌从来没有见过段祉川衣衫不整的模样,勾着棉线的食指一颤,纸囊略微大幅度的晃动。
也将段祉川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你拿这个干什么?”
孟云歌献宝似的拿到他眼前:“师尊你看看,这是凡间人最爱吃的点心,我瞧这有些新奇,特来给你拿来看看。”
段祉川方才梦到的记忆一闪而过,心口堵的一塌糊涂,但对上了孟云歌亮晶晶的眼睛,那期待的模样。
“凡尘的东西最好还是要少接触,免得仙途不稳。”语气堪称有些批评的说完,但还是接过了孟云歌手里的杏仁酥。
孟云歌挑起嘴角,笑了,就像是一只在讨乖的猫:“那是师尊这是爱吃吗”
墨色的高马尾在段祉川面前一晃又一晃,看的他别开了眼睛:“为师不爱吃。”
“哦。”小猫有些失落的耷拉起耳朵。
纸袋被拆开的“哗啦哗啦”声,响了起来,甜腻酥软的糕点在嘴里的触感属实不佳,一块儿杏仁酥段祉川咬了一小口,将抵触咽下去,开口违心安慰道:“味道尚可,你有心了,只是下一次不必买了。”
“那我下次不买了。”孟云歌悄悄的迈上一步离得段祉川更近了些,双手背在身后,就好像是个撒娇的娃娃,“我亲自去给师尊做,我做的吃食可好吃了,师尊到时候来尝尝吧。”
段祉川险些脱口而出当年元虚子教育他们的话,有这功夫做这杂七杂八,何不将心思用在练功上?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孟云歌扬着笑的脸上,这小子的目光未免太干净、真诚,就好像是如果今日自己拒绝他的邀请,这颗琉璃心就“吧唧”的碎了一地。
段祉川不由得反省当年,若是自己和柳旭景他们做出一副示弱模样,那师父的藤条会不会抽的轻一点?
还在段祉川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的小崽子兴高采烈的唤了一声:“那就这么定了,师尊我去练功了!”
段祉川一抬头,就看见孟云歌一身墨色常服,皮质的束袖将小臂紧紧束起,高马尾随着跑动而摆着,他扬着手,路跑到一半还冲自己转身一笑。
真是……
他口中杏仁酥的腻味,还没有下去
……放肆。
宗门大比还未结束,不如去瞧瞧这孩子练到什么程度,段祉川将咬了一口的杏仁酥放到纸袋里,勾起手指,牵起棉线,晃了晃它。
丢掉未免可惜,收起来吧,百余年前李冥晨为了贬次他,特地送了他一包灵绛草制成的茶,其苦至极,天下扬名,那厮说他同这茶一般。今日正好得了这腻口的糕点,就着那茶喝,也不算恼人。
修长的手指灵光一闪,那包糕点不见了踪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段祉川的床头桌上。
段祉川清咳一声,向前迈的那两步,相当的别扭。所幸长袖一挥,便直接到了孟云歌往日练功的后山遇境。
此处还是当年段祉川特意开辟的灵地,为小孟破专属的练功场。近来他还在思量这里灵力是否满足现在孟云歌练功的需求,可现下却直接扑了个空。
只听得树上有鸟雀在时而鸣叫,此处方圆十里却毫无半个人影。
段祉川有些沉默,昨日的梦境未免扰的他心慌,唯恐孟云歌出事步了他人后尘。瞬间磅礴雄厚的灵气带有极具压迫感的,从他身体向外飞速涌动着,向整个太虚宗飞速的搜刮着。显然这灵气的主人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心绪,让这灵气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以免打扰他人。
心慌一重胜过一重。
梦里的那人笑而不语的模样,一遍又一遍的刻在了他的心里,直到整个天空都被血红色所攀爬。
自从千年前,相对于大开大合的情绪泄露,段祉川更害怕身边人什么都埋藏心里的模样。
孟云歌有心事,他一直知道。
他怕……
“师尊?!”有些惊讶的声音在段祉川身后响起。
白色长发因为灵气的涌动而漂浮,也因为这一句话重新的落了下来,段祉川收回了灵气。
他回头,看到了孟云歌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柄上绑着的剑穗长长的晃着,好像还有些眼熟。他的唯一的嫡传弟子,站在这桃林之中,桃花瓣也因为受到灵气来回的冲击,“簌簌”的往下落。
两人之间隔着一片桃花雨,也隔着段祉川相距千年的梦魇。
却见那人莞尔一笑,向自己步履稳健而坚定的走来,剑穗晃啊晃,正午的阳光烈的很,撒在他身上落了一身的金芒。
“师尊怎么了?怎的动了这么大的气?”孟云歌走到他的身边,为他拿下随便披着的墨蓝色纹银线外套上的一片桃花瓣。
这小崽子也好意思问他。
“你刚才去哪儿了?”段祉川有些气又有些急,但还是强压着情绪。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柔和了他的脸部轮廓,这人眼尾仔细瞧着还有些泛红,似乎是真的急了。花瓣依旧的随风慢悠悠的往下飘,落在白色的长发上,“你这般年纪不好好练功,净想着到处瞎跑,果真是这些年我缺乏你管教,到让你翻天了不成?!”
孟云歌:“师尊我错了。”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段祉川的眼前。
段祉川居高临下,看着这人毛绒绒的后脑勺,硬生生的读出了“任师尊打骂,破儿甘之如饴。”的意味。
他原本只是受了昨日梦境的影响,后怕早就消下去了,但见了这小崽子油盐进不得的模样,第一次拿人无可奈何的恼怒晕开。
明日则该这小崽子宗门比试,这是打不得,骂也舍不得重了说,唯恐言语刀字字戳心田,将这嫡传徒弟更疏远了。
一筹莫展,暗自恼火之际,段祉川有无数个念头在头脑里纷杂,忽然他认准了一个方法。
“啪。”的一声沉重响声,激起了地面的一阵尘土,一本将近三尺厚的古籍被段祉川甩到了地上。
孟云歌有些茫然的抬头。
段祉川面容冷酷:“给我抄,抄三遍,且不能影响明日比试,于后日清晨上交。”
孟云歌翻开了封面,看到了里面堪称蝇头小楷的字,难得的沉默。
他第一次明白了那些师兄弟提起罚写时咬牙切齿的痛了,这也算是补全了有了师尊的体验吧。
孟云歌在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学会解释,他跪在地上,举起手道:“师尊…弟子是为师兄弟们送些吃食,才晚了些练功,并非怠慢之意。只是古籍中记载,我们行事应顾虑他人,于是弟子才……”
哦,原来那糕点不是独向他送一份的,竟是为了行事顾虑他人,每人都有的。
段祉川脸色木然:“那估计有没有教过你要听从师长教诲,守孝悌,莫行逾举之事?”
孟云歌:“啊?”他干了什么逾举之事了吗?
段祉川:“五遍。”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现在给我展示一遍你所练的功法,合格了就给我回去抄,不合格,今天我让你挥剑挥个够!”
孟云歌:“……”
约摸是师尊今日气性不好,自己刚好撞枪口了吧。
也亏得孟云歌于修仙上天资过人,即使多年未得他人教导,单凭着段祉川给他的那几本功法也可以悟得了如指掌。
几套功法运用下来,段祉川僵硬赞扬一句:“尚可。”便转身离去,外袍因为快速迈步而被风掀起,这几步道走的,怎么看都有一些不得劲。
回到房间里,看向床头那一袋子糕点,段祉川头一次生出了想将这玩意掐脖的感觉。
不知名的气闷,他打开纸袋冲着杏仁酥咬了一大口。
甜的腻人。
偏生旁边的茶盏巧在他昨夜喝完了,段祉川握着茶壶柄的手呆滞了片刻,随后更恼羞的用术法填满了茶,这回估计是被他自己给气的。
入夜,星阑珊,书案对应着的窗户敞着,几团荧光发着微微低的光亮在孟云歌毛笔旁边浮动着,似乎是恐扰了旁边那屋子人的歇息。
孟云歌落下了笔,每一根指骨连着筋都在隐隐作痛,甩了甩,手握起毛笔,似乎又没有力气了。
他想起来了那日钟铭潇用左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侩着粥喝,右手就像是被人打废了一样,垂在身子旁边。
亏得当年自己还在旁边笑话他,只怕明日自己的样子,得让他笑话百年。
钟铭潇的话语隐约的飘入了他的脑海。
〔只要技能多,罚抄这些东西就不怕什么,三支笔一块儿拿,速度翻倍!……苏兮,你好意思笑?就当你没被罚过似的,就我那师傅罚的这些量,我不用这些招儿怎么办?〕
孟云歌的目光落在了手上这支笔上,最后他选择忍痛拒绝了记忆里钟铭潇的方案,终究是不该糊弄那个人的。
手上的刺痛还是提醒自己得找个法子,他转头在纳戒里摸索了半天,终于寻到了一个真皮手套。
墨黑色泛着古老的纹路,坚硬而又随着手指柔软的转变。孟云歌带上这个手套之后,疼痛缓轻了不少,又是继续打起精神抄起了书。
过了一会——
“啪。”
孟云歌将这手套没好气的甩进纳戒里,该疼还是疼,反而让手感到更沉闷。
他轻轻阖起了窗,将书案上的纸页捋好,两条长腿在床上盘了起来,心里寻思着,明日宗门比试定是要赢的。那今日必定要运转心法,吸纳运气,将状态调整好。
那这些抄书……
孟云歌将目光落在了那些厚厚的一摞子纸上。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记得武室中有些耳室可以延缓时间流动,既如此何不借用那地方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