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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问世间情为何物 ...

  •   “喂!你叫什么名字?”
      “薛婉萍……”
      眼前,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正在说话。
      男孩不过八九岁,锦袍玉带,飞扬跋扈。
      女孩不过六七岁,白裙白袜,楚楚可怜。
      李长歌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们,缥缈朦胧,好似梦境。
      “我叫李长歌,我爹是京城最有钱的人!”小男孩一指自己,颇为霸气。
      “走,我带你去玩。”
      不由分说,男孩拉着女孩便朝街上跑去。
      望着两个孩子走远,李长歌来到孩子站着的门前,上边写着“薛府”两个大字。
      “这是什么?”男孩每见一样街上的东西,便觉十分新奇,现正指着小贩身前的葱油饼问道。
      小贩笑道:“小少爷,这叫葱油饼,又香又脆,尝尝么?”
      男孩一叉腰:“给我来十个!”
      “好嘞!”
      不多时,男孩边捧着一大袋子的葱油饼,摇摇晃晃朝前走。
      女孩揪着手,垂头跟在身后。
      走不出多远,他又眼前一亮,被糖炒栗子的香味吸引,将葱油饼丢下,跑去买栗子。
      女孩捡起葱油饼,一个一个吹干净装进袋子,她看见街边正望着的几个穷孩子。
      “喏,给你们。”
      将葱油饼放在孩子身前,身后却传来男孩的骂声:“混账东西!你在做什么?”
      女孩垂头道:“你又吃不完,不如分给他们。”
      男孩上前一脚将袋子踢翻,又狠狠在饼上踩了几脚,狞笑道:“小爷就是给狗吃都不给他们!”
      周围行人纷纷侧目,但一看男孩身旁恶奴,敢怒不敢言。
      李长歌远远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他就像老天爷一样看着这场人间的闹剧。
      原来,薛小姐说的没有错。
      “薛兄,这几日多有打扰,我这边告辞了!”
      “哪里!李兄常来啊!”
      大人们惺惺作别,临走前男孩不忘对女孩说:“小爷还会再来的!”
      女孩身子嘴唇发白,身子抖得厉害。
      年复一年,男孩长成了少年,女孩变成了少女。
      每年薛李两家都要相聚一次,每年少年都要祸害首阳城几天,折磨少女几天。
      打架斗殴自不必说,初尝云雨的少年开始祸害良家少女,一时不知多少人到薛府哭诉,只落得被恶奴殴打受伤的下场。
      闹到官府去也无济于事,李家权势又太大。
      终于有一日,少年的魔爪伸向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夜竟将少女掳至一偏僻处意欲□□,好在薛府早有人看出他图谋不轨,发现少年少女不见后立刻去找,终于在一间破庙中发现正骑在少女身上的少年。
      好险,好险。
      万幸少女无事,若晚来一步……
      少年被带走,少女悲声痛哭。
      李长歌目睹了整个过程,他永远忘不了薛婉萍那苦苦哀求、梨花带雨的脸,还有那无助而绝望的神情。
      好在事情没有传出去,少女的名声没有败坏。
      少年呢?只是被带回京城,继续花天酒地为非作歹。
      过了几年,天道轮回,或许是李家作恶多端惹上了祸事,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而臭名昭著的李家大少爷则被人灌下迷药,变得疯疯癫癫浑浑噩噩。
      有心人还将他送到首阳城,在大街之上受尽侮辱,最终还是薛小姐心软,收留了这个废人。
      看到这,李长歌神色复杂。
      没有毫无缘由的爱,也没有毫无缘由的恨。
      “李长歌”已变得痴痴呆呆,不知吃穿,整日坐在柴房门口叫着爹娘,又哭喊着“我错了”,怔怔流泪。
      好可怜!
      但如今这可怜不是他自食其果么?
      李长歌跟着他走进柴房,看他在茅草堆中躺下,在梦中流泪。
      不知不觉,靠坐在墙边昏睡过去的李长歌,眼角也落下两行泪来。
      原来他在那时已经死去。
      只是不知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死去?是悔恨,是不甘,是痛苦?
      李长歌睁开眼,擦去泪痕,他决定要去京城,去替另一个李长歌做个了断。
      不然他的内心将永远无法平静。
      首阳城火光冲天,孙府的大火竟没能止住。
      李长歌起身看向孙府的方向,心中疑惑,他放的火几人便能扑灭,怎么会发展到如此态势?不少人赶去救火,从巷口跑过,李长歌赶紧离开,免得被人发现。
      薛婉萍在厅中急得坐立不安,不知第几次坐下又站起,终于等到李长歌回来。
      “大晚上你跑去哪里!”她着急心切,语气难免有些严厉。
      李长歌脸上露出一丝倦容,勉强笑笑:“去了一趟衙门,看看他们审出什么东西没。”
      薛婉萍这才放下心来,嗔道:“明天去不也一样么?”
      李长歌道:“是我心急了些。我累了,先去歇息。”
      他转身离去,留下欲言又止的薛婉萍。
      一夜之间,孙府被烧得七零八落,断壁残垣还冒着丝丝白烟,好在没烧到周围民居。
      人们议论纷纷,对大火的起因肆意猜测。
      薛婉萍一早便被官差请去,说是贼人审讯已有了结果。
      路过昨夜遇袭的长街,地上一滩滩血迹仍触目惊心。
      倘若亲眼目睹那惨状,不知能否安然入睡?
      来到牢房,捕头对这位貌若天仙的受害人颇为殷勤和同情,大声道;“那该死的孙家烧得好!竟然买凶杀人,真是丧尽天良!”
      果然是孙业成。
      薛婉萍只是勉强笑笑。
      牢中凶犯还带着伤,一见薛婉萍来一个个扑到栅栏前,哭喊道:“薛小姐!我们一时鬼迷心窍才被孙业成那孙子收买,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吧!”
      一片哀嚎声响起,被官差厉声呵斥:“吵什么?上边已经判下来了,等着问斩吧!”
      薛婉萍只觉得吵闹,她问捕头:“昨夜我相公来过,是么?”
      捕头笑道:“是啊!那时咱还没问出什么东西,李公子还特意给咱带了烧鸡烧酒,真够意思!”
      薛婉萍轻轻点头,告罪一声带着怡人走了。
      孙家已逝,首阳城里薛家独大,从此以后无甚变动便是富贵长青了。
      酒楼的经营之道与火锅店的运作方法已写下来,还留下十二个尽得他真传的年轻人,已足够薛家富强几十载。
      李长歌看着房中的每一样东西,回想起几个月来的一点一滴,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打算什么时候走?”门口忽然有人问道。
      回身一看,薛婉萍正站在门口。
      李长歌轻声道:“就这几日吧。”
      薛婉萍进来,拿起一卷书,正是清水县的地方志,上边还留着李长歌黑糊糊的笔记。
      她假装随意,道:“薛家又不是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你要是想,让你做酒楼的大掌柜也行。”
      李长歌笑笑道:“算了,没有那个天分。”
      “对了,”他从柜子上拿出一张黄纸上面写满了字,“前几日我去县衙,请主簿写了休书。”
      薛婉萍背对他的身子忽然一颤。
      李长歌笑道:“当然是你休我。”
      “这休书……”薛婉萍揉着衣角,咬唇道:“签不签都无所谓……”
      “那怎么行!”李长歌打断她道:“名节是大事,将来你要是遇上心仪的人,没这纸休书岂不要误你终身大事!”
      “我不签!”薛婉萍忽然转身夺过那张纸撕做几分丢在地上,望着李长歌,眼泪夺眶而出。
      李长歌沉默不语,缓缓从身后拿出另一张,道:“我还有一张。”
      薛婉萍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狠狠瞪一眼李长歌,骂道:“呆子!”随后转身跑了出去。
      李长歌轻轻叹气,将地上的纸张捡起来,慢慢在桌上拼好。
      薛婉萍的情意他如何看不出?但他怎能以李长歌的身份去接受这份情谊?他怎么能以□□犯的身份去接受一个曾经被他伤害的少女?
      这其中,薛婉萍喜欢的到底是李长歌这张脸,还是李长歌这颗心?
      他到底是骗不了自己。
      跑回屋中,薛婉萍关上门埋头落泪,直哭得昏昏睡去。
      怡人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连忙跑去找李长歌。
      李长歌淡淡道:“无妨,让她睡会,晚饭我再去叫她。”
      夜晚。
      薛婉萍醒来,屋里一片漆黑。
      她呢喃一声,支起身子。
      “你醒了?”
      是李长歌的声音,他正坐在屋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他的身影。
      薛婉萍先是一惊:“你怎么在我屋里?”随后想到什么,声音低了下去:“你该点灯的。”
      李长歌沉默。
      薛婉萍咬着嘴唇,道:“你怎么不说话?”
      李长歌叹息。
      良久,才问:“薛小姐,我知你对我的情意。”
      薛婉萍感觉脸颊发烫,轻轻一哼。
      “可我若非你想象那样,你是否还会坚持……继续这段亲事?”
      薛婉萍心头一颤,问道:“你不就是你么?”
      “不!”李长歌截口道:“你蕙质兰心,还不愿承认我已非你认识的那个李长歌?”
      薛婉萍垂下头,低声道:“但我知你是对我好的……”
      “是么?”李长歌道:“你看看我的真面目!”
      他忽然点灯,薛婉萍看见一张陌生、丑陋的脸,长在李长歌的头上。
      “啊!”薛婉萍惊叫出声,慌忙缩进床角,颤声道:“你是什么人!”
      李长歌奇道:“我不是你喜欢的人吗?我是李长歌啊!”
      那的确是李长歌的声音,如假包换,但那张脸却不再俊逸,不再风流倜傥。
      薛婉萍说不出话来,呆呆看着这张陌生的脸。
      李长歌将人皮面具褪下,道:“你喜欢的是这张脸是么?”
      是的,这张英俊的脸,才是薛婉萍熟悉的李长歌。
      李长歌自嘲道:“你喜欢的不过是你想要的李长歌而已。”
      “而不是我这个李长歌。”
      这像是一句废话,却又不是废话。
      薛婉萍喜欢的是那个存在于她想象中完美的李长歌,玉树临风,善解人意,聪明绝顶。
      这个从她八岁一见便已存在的李长歌。
      而非这个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李长歌。
      “我……”薛婉萍想说什么,却无力辩解,是不是内心已承认?“你既已知道,为何还为我做这么多事!”
      “希望近日我的所作所为,能稍稍弥补对你的伤害。”李长歌的声音回荡在她脑海中。
      原来所有的事都是为了此刻的诀别么?
      薛婉萍惨笑,泪水夺眶而出。
      “明天下午,我就要离开。早上最好把休书签好。”留下这么一句,李长歌大步离开。
      公堂之上,薛婉萍与李长歌并肩而立,薛婉萍这才明白,什么叫咫尺天涯。
      主簿的声音回荡在堂中。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然与娘子结亲三月,未有一日同床共枕,语似猫鼠相憎,行如狼羊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好一个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堂下怡人一众下人早已哭红了眼,眼见小姐姑爷正重归于好,今日为何要对簿公堂,提这休书?
      休书念完,主簿小心翼翼地问道:“薛小姐、李公子,可还有什么异议?”
      县太爷呵呵笑道:“这天下合则聚,不合则分嘛,两位和和气气,好聚好散,老爷我也算见证一桩美谈不是?”
      李长歌抱拳道:“多谢大人主持。”
      他上前,将拇指染上印泥,在微黄纸张上,印下一个鲜红指印,而后转身看向薛婉萍,道:“薛小姐,请。”
      薛婉萍抬头看他,泛红的眼里,充满多少柔情蜜意,又充满多少不舍纠缠!
      终于,她深深吸了口气,伸出纤纤玉手,在李长歌那指印旁同样盖下一道红印。
      盖下这印子,她仿佛全身被抽完了力气,惨然一笑,几乎跌坐在地。
      李长歌轻轻扶住她,道:“小心。”
      薛婉萍推开他,低头道:“多谢李公子。”
      在旁人看来,明明郎有情,妾有意,为何偏偏苦别离?
      落日渐沉,李长歌背上包袱,跨上骏马,沿着长街缓缓而行。路过飘香阁,伙计见他,面上一喜,叫道:“姑……”
      但薛家将他休出门外的事已传遍大街。
      伙计只得改口:“李公子,可要吃饭?”
      李长歌朝他笑笑摇头,一夹胯下骏马径直走过。
      此时他好像听一首一路向北。
      又好想喝醉。
      唉,前世就不是什么懂得谈情说爱的人,这一世也没有什么改变啊!李长歌自嘲一笑,倒真是个傻子。
      眼见就要出城门,却有一人拦在门中。
      李长歌策马到她身前,两人相顾无言。
      李长歌苦笑,道:“你再拦天黑我可上不了路了。”
      薛婉萍轻轻咬唇,道:“你下来!”
      李长歌能如何?只能翻身下马。
      “现在,你是哪个李长歌?”
      “世上只有一个李长歌。”
      “好!”
      薛婉萍忽然踮脚,双手环着李长歌的脖子,吻了上去。
      李长歌瞪大眼睛,手足无措。
      这一吻,来得快,去的也快。
      薛婉萍将头埋在他胸膛,低声道:“这位公子,小女子初见你便喜欢得紧,可否告知姓名?”
      李长歌苦笑。
      古人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不过如此。
      他还能不明白薛婉萍的意思?
      “在下姓李名长歌,不知姑娘芳名?”
      薛婉萍“噗嗤”一声笑出来,整个人偎入他怀中,将他紧紧抱住,小声道:“不告诉你。”
      李长歌将她揽着,两人紧紧相拥,良久良久。
      李长歌柔声道:“我不能留在这里。”
      薛婉萍道:“我知道。”
      像他这样的人,必定会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事。
      “我等你。”
      多么沉重又多么可爱的三个字。
      李长歌勾起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夕阳西下,归燕双飞,晚风都显得如此醉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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