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啊》尹东篱

3、爱要怎么说出口(下)

　　姜含远不知道颜紫陌经过西安的列车是什么时候，是哪一班。从医院离开后的他，上了每一班经停的火车。同等时间的第三天，他遇见了一群身着迷彩服的兵在火车上。
　　经过这四个车厢，他的目光，一直寻找着那个叫颜紫陌的女孩。此时，车厢上的女兵，几乎是同一个发型，不细细找，根本不知道哪个人是颜紫陌。
　　四个车厢走完了，他没有找到颜紫陌，但是，冥冥之中，他的第六感告诉他，颜紫陌就在此趟列车上。
　　终于，在走完四个车厢学生兵所在的位置，姜含远弯下身，问了个人：“你好，请问你知道，你们当中有个叫颜紫陌的女孩吗？”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可能我们没有在一起集训吧。都没有听过她的名字。”
　　“哦，好的，谢谢。”
　　突然，前方一个身着不一样迷彩服的教官走向了姜含远这边，他急忙向前。“教官，你好，请问有个叫颜紫陌的女孩在里面吗？”
　　“你找她什么事？”教官一脸严肃地问。
　　“我……我是她哥哥，我来送送她。”
　　“颜紫陌。”教官在此车厢叫了一声。没有人答应。
　　于是，他们又去往前一个车厢，教官走在前面，姜含远跟在后面，“颜紫陌。”还是没有人应，继续去往前一个车厢，“颜紫陌。”
　　一声“到”从远处传了过来。颜紫陌回答的时候，她有些害怕，因为教官，莫名其妙地叫自己。她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再向前去到一个车厢，“颜紫陌。”
　　“到。”此刻，颜紫陌已经站了起来，只是，她的座位使得她背对着教官。
　　“出列。”
　　“是。”从靠窗的位置走出去，颜紫陌转向了教官，同时也看到了教官身后的人，但却没能看清他的全部面容。
　　“有人找你。现在，你有自由的时间。”教官说完，身子往旁边挪了一挪。
　　“是。”她一看，是姜含远。
　　当颜紫陌看见姜含远的那一刻，她的眼眶中含着泪。“含远哥哥。”
　　姜含远微微一笑。当他看到颜紫陌，他惊讶了。他没有想到当时一起爬华山的这个女孩，现在变成了一个不一样的“女汉子”。
　　“看着我干嘛？有什么话去车钩处说。”教官说。
　　“是。”

　　“含远哥哥，你怎么会在这趟列车上？还知道，我在这儿？”
　　“我……我买了回兰州的车票……”
　　“兰州？含远哥哥是兰州的？”
　　“对。只是没想到和你一趟列车。”而其实，姜含远家并不是兰州的。他只是找了个来送颜紫陌一程的理由。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趟列车上？还让教官在车上叫我的名字？”颜紫陌有种种疑惑。
　　“我……你……你的个性签名不是更改了吗？”
　　“啊？！可是，你又没给我发给我发过消息，你怎么知道我的个性签名换了呢？”
　　“我……”姜含远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
　　“你不知道我去的是哪个地方，也不知道我乘坐的列车，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就在这趟列车上呀！你怎么会？皎洁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颜紫陌此刻也在混沌之中了。
　　“嗯，我想，你还是不要在乎这么多了。我们会遇见，是缘分，对，缘分。”姜含远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那好吧！”颜紫陌鼓足了勇气，对姜含远是哦：“含远哥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姜含远伸出双手。
　　颜紫陌也抱了他，但是，两人胸前的距离，好似还能站下一个人。“含远哥哥，谢谢你，在这里有缘能再见到你，我就当作你来送我去部队了。”
　　“好。”短短与颜紫陌的对话中，姜含远感触到，原来这个看着是女汉子的女孩，也有柔弱的一面，在值得依靠的人面前，她还依然如个小女孩一样。
　　不知不觉中，兰州站快到了。
　　“含远哥哥，你马上就要下车了呢！”
　　“你要珍重。记得，有人在一直等你！”
　　“真想早些知道那个人是谁。”
　　姜含远笑着，默默看着颜紫陌，没有说话。

　　看着走下车的姜含远，颜紫陌隔着列车的门向姜含远挥手。“含远哥哥，再见。”她笑着，眼眶满是眼泪；缓慢挥动着手。千言万语，都尽显在了颜紫陌的脸上。
　　站台上的姜含远，随着开起的列车，奔跑了好久。直到在站台的尽头，他还站着；直到看不到列车的影子，他都久久不愿离去。

　　部队里，长时间的训练结束后。每每有休息时间，只要是三天的假期，颜紫陌都会乘坐上列车前往西安，去找姜含远。
　　即使去到了他的学校，她依然还是没有能找到他。
　　那一个假期，总算遇到了一个也认识姜含远的人。
　　“你等等，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他。”
　　“好。”颜紫陌回答。
　　第一次，姜含远没有接电话；第二次，姜含远拒绝了见颜紫陌；第三次，没有第三次了……
　　颜紫陌，傻傻地以为，姜含远是因为……才来列车上送自己的，可是，她似乎错了，似乎又没错……在朦胧之中，她不知对错。
　　颜紫陌，她一直不知道，在姜含远身后，有一个叫忱婧的人，一直默默地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关爱着她。现在，在她身后的这个人，病情变严重了，正在化疗。她喜欢的那个人，又怎能丢下她，去见她呢？又有谁，能懂他所经历的心酸、痛苦与挣扎呢？

　　距离颜紫陌去部队有九个月了，姜含远迎来了毕业季。
　　颜紫陌盘算着姜含远的毕业，她深知，他毕业了，就不会在见到他了。终于，她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她决定，不再寻找他，不再思念他。至少要等到自己服兵役结束后，大学毕业后，以一个更好的状态来与他相遇。
　　她不知，他选择了留在西安工作，为的，是照顾她，亦是等她。

　　2008年5月14日那天，一封来自颜紫陌的信，寄到了姜含远学校。从工作地奔波到学校取了信之后的他，又匆忙去到医院。收到信的他，还没有打开看，就放在了自己的衣兜里。
　　姜含远临走时，抱在手里的衣服里的信，掉了出来。忱婧注意到的时候，姜含远已经走的好远了。
　　看见邮票上是从包头寄来的，不用想，忱婧就知道这是颜紫陌寄来的。
　　她知道，现在收了信的姜含远，也不会抽出时间看一下里面的内容。于是，她看了。
　　含远哥哥，
　　你好吗？我想告诉你，我很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拿起笔要写信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可能是那天我们在列车上相遇了吧。
　　今天，汶川地震了。现在，我是一名中国军人，我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前往汶川救援。明天，我就要前往汶川了。此去，长路漫漫，即使有危险，我也要前往。从前，祖国和人民一直守护着我，现在，我也要尽自己最大的一份努力来救援遇难的人民。
　　含远哥哥，你知道吗？那一年，我在华山上看到了日出，我当时没有许愿，但是，我在返程的列车上许下了一个愿望——我说，我希望，能有缘再见含远哥哥一面。那一年，我从军的那一年，我在列车上遇见了你。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缘分让我遇见你，但是，现在，我满足了，我的愿望实现了。我不敢再多有什么愿望。
　　曾经有你陪伴过我，即使时光短暂，我也不再害怕前路漫漫了。
　　含远哥哥，救援任务有危险，如果，我牺牲了，请你一定要记得，你的生命中，我曾经来过。
　　如果……
　　颜紫陌。
　　忱婧读完颜紫陌的信，她流泪了。擦去眼泪后的她，若有所思。

　　下晚，姜含远来到医院，打开病房门。忱婧的病房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她的病床上，放有一束勿忘我，勿忘我下面，是忱婧留下的一封信。
　　含远，
　　我走了。请你，千万不要来找我。
　　那个叫颜紫陌的女孩寄给你的信，你还没有来得及看吧！请原谅我，又一次没能经过你的同意，看了她寄给你的信。她要前往汶川救援，你知道吗？
　　对不起，这两年来，我的病情，一直拖累了你。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此生，足矣。
　　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我只是也想花费自己的一些时间，多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
　　我好开心，你知道吗？当我看照片，第一眼看到紫陌的眼睛时，我有一种我们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好了，有一个这么喜欢你的女孩，我不再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颜紫陌信的最后，她没有写下什么，在这里，我想帮她补写完整。如果，你能再见到紫陌，你能忘了我吗？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和颜紫陌有一个开始吗？
　　忱婧。
　　看完忱婧的信，又看了颜紫陌的信，姜含远拿着忱婧留下的勿忘我，就跑出医院。“师傅，我要到机场，麻烦您开快一点儿。”

　　机场。
　　“麻烦您给我一张到包头的机票。”
　　“您需要什么时候的机票？”
　　“越快越好。最好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包头。”

　　包头机场。
　　下了飞机的姜含远，奔跑着向出口驶去。
　　“师傅，你好，我要到XX军区。麻烦您开快一点儿。”

　　目的地到了。
　　“你好，请问部队里的所有人，都前往汶川了吗？”姜含远问收在军区门口的退休了又来这里执勤的一位老军人。
　　“是的。”
　　姜含远，终是来晚了一步，他最终，没能见到颜紫陌。与其这样说，不如说，他没能让颜紫陌见到他一面。可能，见到的那一面，会是最后一面。

　　那天之后，姜含远每一天都会拿着勿忘我徘徊在军区门口。
　　一个月过去了，新鲜的勿忘我变成了干花。渐渐地，部队也陆陆续续有军车带着义务兵回来了。
　　姜含远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一个个人，他就是没有看到颜紫陌。自从见过颜紫陌一眼短发的样子，他再也不会认不出她了。
　　“年轻人，你还没有等到你要等的那个人吗？”
　　“是的。”
　　“傍晚的时候，还有最后一群孩子们回来。祝你好运！”
　　“谢谢您，大叔。”

　　傍晚，军车带回来了最后一群孩子。
　　一个个女兵，迎着夕阳的光从车上跳了下来。最后，车上没了动静。全程，姜含远始终没有看到颜紫陌。
　　他转身，朝着夕阳的光线，慢慢离开了。
　　突然，军车上又有了动静。两个女兵搀扶着一个女兵下了车。
　　“小心点儿！”一个女兵说。
　　“没事儿！我不就崴了一下脚吗？”两个女兵扶着她，慢慢背过了夕阳，朝着部队大门走去。
　　这个声音，姜含远听到了，好似熟悉。似乎，在哪也听到过。没错，是爬华山的那一年，颜紫陌也对他说过一句话——“没事儿，我就是崴了一下脚。”
　　姜含远转身，叫了一声“颜紫陌。”
　　没错，那个崴了脚的女孩正是颜紫陌
　　颜紫陌也转身，姜含远看到了夕阳洒在她的脸颊上。她被搀扶着，向前走了两步。
　　颜紫陌，不是崴了脚，她是在救援中，被石块压到了小腿，使得骨折了而已。现在，她右脚的膝盖下面，都打满了石膏。
　　姜含远走向她，直到自己的影子，可以完全遮住她脸上的光。好亲切的一声“含远哥哥”，颜紫陌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
　　姜含远把勿忘我正式地拿在胸前，“你别说话，接下来，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嗯。”颜紫陌点了头。
　　“这是送你的勿忘我。”
　　颜紫陌接过了花，“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含远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去部队那年，不是把你的日记寄给皎洁了吗？而后，她找到了我，把你的日记给了我。你说，希望在大学有个男朋友，他会在你去部队那一天送你去参军；在你回来那一天，在车站手拿勿忘我等你。你乘坐的列车经过西安站的那一天，我其实已经在车站等了你三天了；乘坐列车到兰州，我只是想多送你一程。今天，你终于从汶川平安归来，我手拿勿忘我，已是等你一个月了。虽然，现在出现在你眼前的和你日记中想象的大有差别，但是，我希望有这么一刻，是值得你去怀念的。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受伤了，总不能时时麻烦你的姐妹们一直照顾你吧，现在，我可以照顾你了。现已是六月，距离你走出军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退役后一定要先完成学业的吧。在你学业上，我可以帮助你很多，比如说论文的指导。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学的又是文学，我呢，正好做的是编辑，我想征得你的同意，把你的日记出版成书。待你毕业后，若还喜欢写作，我可以一直帮你出书。我毕业后，留在了西安工作，我所在的公司，在南京，也有我们的公司，我可以申请到南京工作，这样也就不会存在之前发生过的问题了。要是有假期，我们可以再去一次西岳华山，而后去北岳恒山、东岳泰山、中岳嵩山、南岳衡山，还有你想去的黄山、老君山、武夷山、峨眉山、横断山、长白山、太行山、祁连山、昆仑山、天山、阴山、巫山、仓山、玉龙雪山、唐古拉山、巴颜喀拉山、张家界、喜马拉雅山……你有恐高，我们可以夜爬，而后，可以看日出，许愿。可能我们都不太了解对方，我想，我们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彼此。所以，颜紫陌，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颜紫陌激动地说不出话：“含远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多会儿，军区楼上的阳台，已经站满了吃瓜群众。“颜紫陌，答应他。”“颜紫陌，答应他。”“颜紫陌，答应他。”
　　姜含远再次问了一遍：“是的，所以，颜紫陌，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颜紫陌用力点了头。
　　然后，姜含远紧紧抱住了颜紫陌。
　　在她耳边，姜含远悄悄问颜紫陌：“你知道，那一年，我们在华山看日出，我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吗？”
　　颜紫陌摇了头。“不知道。”
　　“我说，我希望，我们这两条从不相交的平行的线会有交集，然后重合，一直朝着我们的方向走去。”

　　【完】

　　写于科文潘安湖
　　2021年6月2日星期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