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悠悠》迟丽

29、第五章 走近

　　第二天小雁端了水进来道：“那位艾瑞克先生也真是的，这么一大早就来做客。”杜筱郁问道：“谁？艾瑞克？他人在哪？”小雁一努嘴，道：“门厅里呢。”杜筱郁忙要水洗漱，心下思量着这么早艾瑞克怎么会来，难道他知道父亲出事了？不会呀……满怀着心事杜筱郁往门厅走去。
　　艾瑞克远远望见杜筱郁带着小跑便迎上来，未等她说话自己先开了口：“筱郁，今天是怎么了？家里这么静静的，也没见伯父和曹伯伯。”见提到父亲，杜筱郁心略略一沉又马上平复了，看样子艾瑞克还什么都不知道，便浅笑一下说道：“这不年底了吗，货栈那边忙。你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艾瑞克一笑：“看我，干嘛来的都忘了。我要出门一些日子……”杜筱郁略一抬手，微笑着道：“你不该说，我也不该听。”艾瑞克嘿嘿一笑，说道：“我只是来道个别，和你……还有伯父伯母。”
　　微凉的晨光中，艾瑞克背着光只看得见一个剪影，空气里还是淡蓝的色调。杜筱郁对着剪影说道：“你去吧，我娘身子不舒服见了人倒烦躁，你不必去看了。我爹……我爹他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别误了你的事，快走吧。”艾瑞克突然拉住杜筱郁的手，说道：“我快去快回，你等我。”杜筱郁一惊忙抽出手，慌道：“我……”艾瑞克也有些慌张，急忙说道：“我要走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说着夺路而去。望着艾瑞克的背影景，杜筱郁半晌没有动，她一直对艾瑞克的情谊不接招，可是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拉手让她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本想用最简单的话说清楚，但一个满怀心事愁眉不展，一个信心百倍整装待发，心境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像鱼和鸟一样，看得见却没有办法走近彼此的世界里，杜筱郁任他去了。
　　“小姐，你在这站半天了，想什么呢？”小雁的话唤回了杜筱郁的心神，原来小雁是要上街给太太买药，过来向小姐打声招呼。杜筱郁见她手里拿着药方子，问道：“这是才开的药？太太醒了没有？”小雁道：“没有呢，那边腾不出人，您要是没事使不着我，我就去抓药。”杜筱郁点点头，勉强笑道：“你这丫头到勤快，药还是我去抓吧。”小雁直摆手道：“这怎么能行，哪有小姐抓药丫鬟清闲的道理。”杜筱郁拿了药方子说道：“丫鬟听小姐的话就是道理。”说着向门外走去。
　　杜筱郁一个人提着药走在街上，她执意自己出来买药，是想一个人静静，人再坚定也敌不过束手无策。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连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父亲身陷囹圄，母亲重病在床。一切都压在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肩上，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杜筱郁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杜筱郁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眼前模糊几个人影，一个丫头发现杜筱郁醒来，忙叫道：“醒了，醒了，快去通知将军。”“将军？我……我这是在哪？”杜筱郁迷迷糊糊问道。“你晕倒在门前，是我家将军把你抱回来的。”说着只见门外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影子，待其走近：一身戎装，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杜筱郁心下迷糊，这个人怎么眼熟到如此地步。挣扎着坐起来，无奈头痛欲裂实在起不来。那人忙上前伸手要扶又停住了：“小姐，快别多礼，看起猛了头晕。”杜筱郁这才看清，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次巧遇又几次匆匆错过的汪沅之。
　　杜筱郁微微坐起，汪沅之笑道：“这么快又和小姐见面了。”杜筱郁正琢磨着他不是在南京授衔呢吗，怎么又回上海了，心下思量并未问出口。只是怔怔地说了一句：“我姓杜，叫杜筱郁。”汪沅之一笑道：“我知道。我姓汪，叫汪沅之。”杜筱郁也是一笑道：“我知道。”两人半日无话，汪沅之命人端了汤药来，说道：“真是好笑，我们也算旧相识了居然今天才正式相互介绍。你怎么病着还自己出来买药，幸亏你晕倒在我家门口，不然不知道被谁拣去了。”一番话说得杜筱郁低头而笑，从父亲出事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放松，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只小猫，被人带回了家，温暖了，安全了。汪沅之递过药碗说道：“你好好喝药，一会我叫人送些粥和点心，你昏倒了大半天啊。”
　　“大半天？现在什么时候了？”杜筱郁仿佛经历了一场沧海桑田般，一时想不清楚。汪沅之笑道：“可不是大半天，外面天都快黑了。”杜筱郁忙强撑着坐起来欲走，可哪里起得来？汪沅之这一次扶住了她：“杜小姐，你这样怎么回去？大夫嘱咐你得休息，不如你告诉我家在什么地方，我派人通知一声，你再歇一会晚饭后再回去吧。”杜筱郁想到母亲，如果自己这样回去，母亲又要多添一层烦恼，便慢慢说道：“霞飞路，32号，杜家。……汪先生，到我家只找我的丫鬟小雁便是了，告诉她如果太太问起就说我遇到一个故人，如果没问就不必回了。”杜筱郁见汪沅之研究的神情，忙解释道：“我妈病着，受不得刺激。”
　　汪沅之一笑，说道：“你放心，只管好好养着。”说完亲自挑人去杜家传话。交代完毕之后，汪沅之猛一回身问道：“你说你姓杜？”杜筱郁见问得奇怪，没答话，只点点头。汪沅之接着问：“杜邦业先生是你什么人？”杜筱郁更奇怪了，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毕竟汪沅之是军中的人，杜筱郁略微地有些防范，说道：“是我爹，汪先生不是早知道吗？”汪沅之笑道：“是，是，是早就知道，只不过最近才认识。”杜筱郁听他如此说，更加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