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若扬》逐梦人

73、１２－１浮光掠影

　　八月下旬思飞特意请了几天假，陪爸爸妈妈到华盛顿玩了几天。其实Erica从来都不在意考勤之类的东西，所以思飞主要是和自己请假。

　　华盛顿离费城不到三个小时的车程，思飞去过好几次。可每次都是走马观花，来去匆匆。家门口的旅游胜地反倒了解得最少。这倒挺符合思飞舍近求远瞎折腾的特点。所以这次陪父母到华盛顿玩上几天，把一系列的博物馆纪念馆都转上一遍，也算补上在美东旅游的一课。

　　根据以往的经验，思飞在华盛顿近郊定了一间价格适中的旅馆，然后每天坐地铁到市里游览，既方便又便宜。华盛顿特区最主要的景点也都集中在一起，所以不需要走很多路。在华盛顿特区乘坐地铁，思飞的父母才第一次觉得美国的地铁赶上了点中国大城市的水平：站台宽敞明亮又高大，透着点现代气息。思飞听了忍不住笑，“难得美国首都的公交设施多少给这个自以为是的资本主义头号强国长了点脸。”

　　“其实波士顿的也还可以。”思飞爸宽容的说。“就是你们费城，尤其是西费那一段的，实在是...不敢恭维。那地铁一看就象个古董，透着陈腐的味儿。开起来摇摇晃晃的，每次你妈都怕它停中间不走了。”

　　“妈，是吗？”思飞听了又笑起来。“说实话，我每次也有这感觉，总觉得它会中间歇菜。坐那一段的地铁是我最烦的了。”

　　思飞妈本来又想着女儿也许会说什么带点小刺儿的话，倒没想到思飞有什么就说什么直言不讳。也笑着说，“至少在中国，不修便罢，一修就不会修这么惨人丢份的罢。”

　　美国的斯密索尼亚博物馆系统（Smithsonian institution)致力于研究自然历史和人文等领域的问题，并以传播知识和教育为目的。这一系统最为著名的就是下属的十几个免费的博物馆动物园，其中大部分在华盛顿特区。思飞的父母早听说过华盛顿久负盛名的动物园和博物馆，却怎么也不能把它们和免费两个字连起来。

　　“这么大一个系统每天接待那么多人，又维护得这么好，得多少钱啊。即使不为挣钱，怎么也不能亏太多吧？怎么可能连门票都不收呢？”思飞妈问。

　　“第一是因为很久以前有个超阔的人没有子女，就把所有的钱都捐了出来作为这个建立这个博物馆体系的启动基金。经过好几百年那些钱经过利滚利已经无比庞大了；第二是因为美国人酷爱捐钱和找人募捐。所以它很大一部分日常运转的经费都是找别人要来的。这才能维持基本运转。”思飞解释说。

　　“不过这和它收点门票不矛盾啊。”思飞妈还是不理解。“即使每个人只收几块钱，一年也有不少收入吧？”

　　“妈，你是不是被那种所谓‘免费的午餐’吓怕了？总觉得白送，白参观的东西就没好事？”思飞觉得好笑。

　　“是有点。”思飞妈承认。

　　“这就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给你点小恩小惠--比如说省上几块钱门票之类的--让你对它产生好感。”思飞说。看到妈妈有些诧异的表情，又补充说，“这是一种认识和理解。妈你比较喜欢这一种吧？”

　　思飞的父母都给逗笑了。连思飞妈也比较欣赏女儿的这种比较温和的讽刺。“那另一种理解呢？”思飞爸问。

　　“另一种理解就是，这是物质水平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的自然表现形式--回馈社会。”思飞说，又问，“你们认为，一个人钱多了以后都有几种去处啊？”

　　对于女儿的这种比较悬的哲学性问题思飞的父母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般就是物质和精神两方面呗。”思飞爸说。“对，”思飞妈也说，“一般来说，先物质--满足衣食住行的需求，提高档次。再多的话买奢侈品。这些就是暴发户们花钱的主要去处。然后再多到一定程度，就过渡到精神了，用来买收藏品，旅游甚至探险。”

　　“同意。”思飞说，“不过我觉得还有更高的一个境界，就是人文--把钱捐献给学校，医院，研究机构以及其他各种公益性的组织，为了提高更多数人的健康，物质和精神水平作出贡献。这个Smithsonian institution　下属的各种博物馆和研究机构，就是一个代表。”思飞说，

　　“物质--精神--人文...“思飞爸想了一下，“这三个层次概括得不错。中国人真正开始富裕，也就是最近二十年的事，所以大部分私人手里的钱的去处还是停留在头两个层次上，以奢侈品和收藏品为主，也包括旅游。人文的层面触及到的比较少。不过如果这是一个普遍规律，那下一步向人文的流动也应该不远了吧。”

　　“英雄所见略同。”思飞笑着说。这回连思飞妈也带着点赞赏的看了眼女儿。

　　休息了一晚上以后，第二天思飞带着父母去游华盛顿动物园。虽然号称美国第三大动物园，华盛顿动物园其实并不是很大。整个动物园呈椭圆形，一条环绕整个园区的甬道连接起一个个场馆和展览厅。总体来说在面积和展览的项目上和北京动物园比起来没有太大的不同。在思飞去过的中国和美国大大小小的动物园中，这里比较独特的一个场馆就是热带雨林区。经过几道厚重的用来保持室内温度和湿度的门之后，游人直接走入一片潮湿而闷热之中。游览小路穿过高大的灌木和热带树木组成的丛林，两边堆积着厚厚的树叶和其它覆地生长的植物。整个展馆比较暗。这一半是由于很多茂密的灌木宽厚的叶子遮挡了自然和人工的光线。耳边经常可以听到热带鹦鹉刺耳的叫声，以及其他各种不知名的动物的声音，却只能瞥见它们一掠而过的身影。虽然不知道真正的热带雨林是什么样，这个微缩景观确实让人觉得和从电影电视上看到的情景吻合得很好。

　　动物园花了大力气建起这个微缩景观，主要目的是为了提醒人们要珍惜现在受到严重威胁，日益缩减的热带雨林。所以所有的解说牌和内容介绍都不遗余力的反复强调这一点。如果要说美国动物园和思飞印象里的中国动物园的一个最显著的区别，就是美国的动物园--不管是营利还是非营利的--都致力于寓教于乐。把自己当作让普通市民，尤其是孩子，了解自然和世界的一个窗口。让他们通过在这里看到的动植物认识到自然的美好和珍贵，认识到保护地球的重要和紧迫。当然了，效果究竟怎么样思飞就不知道了。不过至少努力是做了。

　　“不过我也好多年没去北京动物园了。不知道现在变得怎么样了?”思飞说了说自己对美国动物园的印象，最后问起来中国的动物园。

　　“最近几年变化挺大的。我们觉得，最大的变化还不是多修了几个场馆，而是象你说的那种软件上的变化。”思飞爸说。“我们也就是前两年去过一次。很多地方增加了音像资料的解说。对于濒危物种也经常会介绍一下它们濒危的原因以及正在采取的保护的措施。”

　　“现在北京动物园也有志愿者了。我认识的一个学生就经常到那里做解说，参加一些宣传环境保护的活动。”思飞妈说。“他好几次在上课以前发关于做志愿者，帮助宣传和普及科普知识的资料。”因为思飞妈教的是公共课，所以经常是很多不同专业的人一起上，潜在市场广泛。

　　“让我猜猜，他一定是和妈‘不打不相识’吧？”思飞想老妈怎么能允许这种扰乱别人注意力的事存在。

　　思飞妈看了思飞一眼。“虽然是好事，也不能利用上正经课的时间。这是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你发了资料，别人能不好奇不看吗，还能好好听课吗。”虽然是公共课，思飞妈照样很认真的准备。而且因为难得的比较生动，不枯燥不自说自话，在广大青年学子们如火如荼的打工考研留学找工作谈恋爱的繁忙人生中，还真占据了注意力市场的小小的一角。

　　“方老师，那我下了课站在门口发还不行吗？保证不抢您的风头，说不准还给您的课增加亮点呢。”思飞调皮的演起戏来。“要是万一有人冲我发的资料顺带听您的课给感化了，从此决心扎根祖国献身公益环保事业，咱这不是双赢吗。”

　　思飞爸给逗笑了，“我说应该小飞去干。听着挺能说服人的。”

　　思飞妈哭笑不得，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就只感叹道，“你们这些孩子啊。总是想着找点边角缝隙钻过去打个擦边球。”

　　那有什么不好吗？思飞想。“故兵无常势，水无长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其实孙老先生才是神呢。

　　想起刚才的话题，思飞爸又说，“刚才我们提到的象中国和美国动物园这样的软件和硬件的差别，我这么想着其实是社会各个方面的一个代表。现在中国和美国之间硬件上的差别越来越小，甚至有些方面中国还更好--就象地铁和铁路系统。软件呢，差别确实还是挺大的，尤其是自然环境和人文理念方面，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不过也在一点点地补。需要时间，可是差距在缩小。所以象你们这样，在美国读完了博士，再呆几年积累点实际的科研或者是工作经验以后，也不是只有在美国才能发展你们的事业。回中国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这种专业的猎头语言从爸爸嘴里说出来，思飞倒还真没想到。她看了爸爸一会儿，“爸，你这代表你自己吗？我怎么听着象某人的新闻代言人啊？”

　　“你这孩子。你爸没自己的想法啊？和我想得一样就不对是吗？”思飞妈不满。

　　“不是有人没多久以前才说过我爸在关于社会历史方面就相当于无知的孩子一样吗？”思飞反问，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原来这是相对的啊。看法一致的时候就有思想有主见了，不一致的时候就成慒懂小儿了。原来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是这个意思。”

　　思飞妈又被挤兑得没词儿了。思飞爸有兴趣的看着女儿，“小飞你这辩论的技巧可是越来越有长进了，怎么以前从来没觉得呢？”

　　思飞看了看妈妈，一笑，“多谢爸爸夸奖。‘冰寒于水而水成之。’女儿不敢忘了是受了谁的培养。”于是思飞妈也无可奈何的被逗笑了。

　　如果说动物园是对自然的取样收藏的话，华盛顿特区的纪念公园则是对人类自身文化和历史的札记随感。映照着方形的沉思池（Reflecting Pool）的尖尖的华盛顿纪念碑的形象乘着明信片和现代媒体早已经飞遍了世界各地。林肯纪念堂空阔肃穆，林肯的坐像在沉思的看着他脚下来来往往的游人。虽然不是樱花的季节，可是沿着Tidal Basin的湖边树木繁茂，凉爽宜人。尤其是沿湖周边的雕塑都很有喻意，让思飞每次看都有新的感触。

　　不过这些对于在北京这样人文和园林景观集萃，可谓钟灵毓秀的地方呆惯了的人，实在是小儿科。游览了一圈，觉得实在是也就是那样。第二天下午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时候，思飞说，“爸妈，这里也算是美国最有人文气息的地方了，你们就将就吧。要欣赏园林艺术，感觉历史的凝重肃穆，世界上有几个地方能跟北京比啊...”

　　思飞妈听了一笑，“说得是。我们怕扫你的兴，也没敢太评头论足的。看来你倒还比较客观，不是一味的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妈，我话还没说完呢。世界上没几个地方能跟北京比...前提是当一切不沐浴在沙尘暴中的时候。那些精致恢弘的园林宫殿，一旦披上一层来自大漠的粗犷豪迈的披风，意境就不一样了吧？那不是北京，改走西域风格了。”思飞笑嘻嘻的说，“这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胡搅蛮缠强词夺理--别名叫‘我不想面对的事实’啊？”

　　思飞妈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看思飞爸，“你说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刻了呢？”

　　思飞爸倒是好像挺欣赏，“我觉得小飞讽刺得有意思。别名‘我不想面对的事实’--谁都会有，到时候你也得提醒一下自己啊。”

　　思飞妈摇了摇头，转开话题，“不过美国建国到现在也就二百年多一点，能弄成这么一个门户工程就不错了，也不能太挑剔。既然到东部来了，总应该看一看。”

　　既然妈妈鸣金收兵转移话题，思飞也就顺着说下去，“门户工程？有意思。”思飞一笑，想了一下，“在美国几个大城市里，这还真是独一无二的，算是一个门户工程。让美国除了科学技术外，也多了点人文景观。”

　　“我说这边还是自然景观比较有特色。”思飞爸说。

　　“那是。您能把华盛顿纪念碑跟尼亚加拉瀑布比吗，整个是蚂蚁和...鲸鱼的区别。”思飞说。

　　“不过我觉得上午看的几个战争纪念碑也很特别。”思飞爸又说。“表达了...对每一个生命的尊重和留恋。表达了一种悲哀和凝重，让人反思。而不是一味的宣传英勇和光辉。”

　　“我同意。尤其是把每一个阵亡士兵的名字都刻在碑上这一点有深意有特色。可以让人亲手去触摸去感觉，仿佛残酷的历史就这么一个生命一个生命的碾碎着，从你指间滑过。”思飞补充。又说，“咦，爸，没想到你也能体会的挺深刻，还表达的挺深沉优美啊。”

　　思飞妈对他们两人这么一本正经的发思古之幽情很不以为然。“你们两个人这么你捧我逗，一唱一和的，倒好象多理解美国历史和文化似的。当然了，二十世纪里没有一场仗打到美国，他们尽可以隔了一段安全距离去反思，去感慨战争的残酷，悲哀和凝重。到真正生死存亡保家卫国的时候，那感觉能一样吗？把名字都刻下来？中国经历了那么多战争和苦难，要是把死难者的名字都刻下来，长城都不够用的。”

　　平心而论，妈妈这话说得尖锐却深刻富有哲理。所以思飞佩服。“妈，说得好。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把我小资产阶级无病呻吟，附庸风雅，假装深刻的毛病批得很彻底。我接受批评。”

　　难得女儿心服口服一回，思飞妈一笑，“难得你也心悦诚服的接受一回批评，真是不容易。”

　　“小飞自我批评做得也够彻底的，是不容易。”思飞爸也笑着说。

　　“善于做自我批评也是优点啊。”思飞当仁不让。“爸，要不然我也帮你做一个？妈是把咱俩一起批的呀。”

　　没等思飞妈欣慰两分钟，思飞又加了一句，“不过妈你说的生死存亡保家卫国的战斗里，应该不包括中国内战吧？”知道妈妈最讨厌“中国内战”这个说法，思飞就是照用不误。吾爱吾妈，吾更爱真理。

　　成功的杀了一个小小的回马枪，思飞偃旗息鼓，不再纠缠了。

　　在华盛顿特区的一系列博物馆中，自然历史博物馆是在全世界都数得上的。尤其是关于动植物，矿石和人类文化遗址的收藏，非常丰富。其中最独特的就是珠宝和矿石的展览部分，很多珍奇名贵的宝石和钻石都收藏于此，是一般博物馆见不到的。五光十色璀璨夺目的各类宝石衬着各种底衬在橱窗里奕奕发光，赏心悦目。不过欣赏归欣赏，思飞觉得那些漂亮的石头和玻璃仿制的也没太大区别。看着这些珠宝里的祖宗，多少人曾经向往甚至争夺的对象，思飞从来也没有过怦然心动，心神俱醉的感觉。这回思飞仔细观察了一下妈妈的神情，确定这一点来自遗传。

　　“妈，你看那些珠宝钻石的时候，怎么没有女人应该有的神往和两眼放光的反应呢？”思飞后来问。“这么不正常，连带的也遗传给了我。”

　　思飞妈没少听女儿的奇谈怪论，不过还是不时的会惊讶了一下。“我说你怎么不看展览尽盯着我看呢。你平时不是挺聪明挺透彻的吗？怎么也犯起这种糊涂来了。你在那儿也呆了不少时间了--你看哪个女游客看那些石头两眼放光来着？那都是商家编出来哄人玩的。与其说骗女人让她们相信钻石的魅力，不如说骗男人让他们相信女人抵抗不住钻石的魅力，多少觉得可以有个突破口。”

　　听妈妈说得头头是道振振有词，思飞倒有点疑惑。“真的假的啊？妈你这一辈子钻石这东西就没在你够得着的范围以内。你别是酸葡萄理论自欺欺人吧？”

　　没等思飞妈答话，思飞爸先做证明，“这我证明，你妈还真是抵抗诱惑的标兵样板。你出了国了不再依靠我们以后，我们自己的公寓也买下来了。我还真想过有了点闲钱可以给你妈买件象样的首饰。十几万的太离谱，几万的还是可以考虑的，也算戴得出来。我一提，你妈看我那个表情，就象没见过一样。我自己都没好意思再提第二遍。”

　　思飞给逗得直笑。“妈我佩服你。绝对是用心灵美抵抗外在美的侵蚀，用高尚嘲笑庸俗的典范。”话说出口觉得有点讽刺的意味，又赶紧加上，“我是认真的，妈。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对珠宝有免疫力的女人不多。”这时思飞忽然想到Erica--天生丽质却从没见过她戴过一件首饰，而且早八晚六的泡在实验室。所以即使有估计也很少招摇炫耀。所以看来对珠宝有免疫力的女人也不算太少。

　　而且...思飞忽然想到，其实脱俗自有脱俗的快乐和自由。高尚其实是不在乎庸俗的看法的。反而是庸俗总想着招摇过市，憋着劲和高尚别苗头，以便给自己镶上点不同的光，证明点什么。是不是呢？

　　思飞妈听了笑着看着思飞，“那我这免疫力是不是传给你了呢？”

　　“什么？”思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还没人诱惑过我呢，我也挺好奇的。”说着想起对王峻峰夸口的话“百万的钻石也不过换个逢场作戏”，就开玩笑说，“您二老有没有什么以前的学生现在飞黄腾达能拿钻石珠宝诱惑得起的，也给我个考验自己的机会怎么样？”

　　当然这种典型的疯话连思飞妈都懒得搭理。

　　总体来说，思飞和父母在华盛顿玩的五天很愉快。该看的著名景点，该参观的博物馆都悠哉游哉的转了个够。华盛顿中国城虽然不大，中国菜也还算比较正宗，也不是很贵。吃住玩都很满意，一家人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