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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红梅 ...

  •   堂屋中剑光闪闪,一个白衣少年,舞动着手中的一柄荧荧宝剑,他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但是身材似乎比同龄人略高。起初他剑招似乎还有迹可循,手稳招快,舞得空气中飒飒作响,但是渐渐的各种各样的招式却融在了一起,变得仿佛是信手拈来,配合着少年清朗的嗓音,随着吟出的诗句的意境,时而阳刚激烈,时而婉转妩媚。

      他不断划出得道道寒光将自己笼罩,可是动作却一直潇洒得很,一幅浑然天成的样子。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站在一旁的红衣少女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少年,在无限的雄壮辽阔中听到了一丝寒意,而少年的剑也越来越快了。这少女大约也是十岁的年纪,身材高挑,肤色较暗,有如刀削的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一股英气,一双灵活的大眼睛透着精灵古怪的脾气。

      “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

      少女看得兴趣盎然,不时伸手比划,也学着少年的样子,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模仿,可是总不及少年得心应手。

      少年似看不到少女似的,全不理会后者一举一动,只是不断的背着诗文,舞出相应的动作,剑气嗖嗖,和着窗外的北风,弄得屋子里也一片肃杀之气。

      “……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

      他略显冷漠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丝红晕,气息逐渐也没有开始时的顺畅。就快结束了!他暗暗对自己说。于是手上不知不觉又凭空多了力气,步子也轻盈了,额头上的汗水听话的自然风干。

      随着《阿房宫赋》的最后一句从他的口中说出,他飞扬的剑式也终于收敛,他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少女拍手喝彩道:“出陵王果然名不虚传,文武兼备。这是第八十首,还有二十首,你要加油喽!”

      少斌克制住自己呼吸的急促,问道:“一定要边舞剑边背吗?当时公主好像没有这个要求。”

      少女任性的扬起脖子,道:“本公主改变主意了,光是背诗哪有这样有趣?那些生涩难懂的话我一听头就大!……你想反悔我也没意见,我现在就去杀了那车夫,谁让他大胆惊了我的马!”

      少斌不再反驳,挥起剑又向空中劈将开来。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霜叶真的比花还红吗?比之红梅如何?”少女饶有兴趣地问。

      无奈已经近于精疲力竭的少斌根本无暇回答,只是一心想尽快结束这一百首诗的赌约。剑舞的密不透风,凌厉异常,使少女禁不住后退。

      少女见少斌并不理睬自己,没趣的道:“加油了!还有两首。”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最后一首了!”少女叫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最后一句时,少斌陡然将剑单手从空中劈下,样子刹是帅气。

      而少女早看呆了眼,竟忘了鼓掌,脑子里尽是刚才那个动作的回放。少斌却早累得瘫在了一边。

      *****
      少斌从梦中醒来,手边还是被褥缎子滑滑的质感,思维这才渐渐清晰起来。这是在宫中,不是他的出陵王府。眼前一片黑暗中的这间宫殿的隐约轮廓确是他曾经熟悉的。

      想到昨夜崇新硬留他下来同番邦使节应酬,以至不得不留宿于此时,他那紧张又兴奋的复杂心态,不禁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知道崇新或多或少都是有意的,应酬本不是他的分内之事,要他见一见番邦使节无外乎是为了起一下震慑效力,从而为下面的一系列谈判铺平道路。这个崇新啊,真是越来越狡猾了!不过,真正让他介怀的是这间留宿的屋子。因为虽然他和这间屋子的缘分短暂,却充满了他想忘却忘不掉的回忆。

      这间屋子边是当年他奉命陪她时,他在宫中暂住的地方。屋内陈设虽然同七年前已有了很大改变,但是有些东西是怎样也变不了的。正如这窗外所见的风景。

      又是腊月,红梅似火。

      一缕一缕的幽香在空中弥漫着。

      七年前,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红色武士装的傲慢又刁蛮的异族公主,就这样站在一树树红梅花下,一遍又一遍唤着少斌的名字。

      而屋子内的少斌却被梓墨按着棋盘上,不能移动一步,他此刻的喉咙像火一样灼烧着,又像堵住了千斤的重石,几乎不允许丝毫的气息通过。那种感觉真是无奈到了极点,本来只是一点点风寒而已,却因为说话过多而导致了失声,这种滑稽让他欲哭无泪。

      就算惩罚她一下!梓墨悠然自得的下着棋。

      可是少斌却没了他的这份好兴致,外面风大雪紧,毫不知情的她还苦守在窗外面,似乎急得要哭的样子,他生怕她眼角滑落的泪会在风雪中瞬间凝固成冰晶坠落,又怕她长时间不活动双脚会被冰冷的雪地冻伤。

      原来你这么心软的啊!小心呦!你的这步棋要没有出口了。梓墨颇有深意的说。

      少斌的目光却显出了求饶的神色,略思片刻,走出了象征“退”的棋。梓墨愣了一下,随后开怀一笑。有人刀山火海无怨无悔,认定即使是死路一条也要迎难直上,我又能怎样阻拦?

      不过,完成一盘棋那是道德问题!怎样也要下完这一盘!梓墨不由分说地继续下棋,而少斌只好暂时压下心上事,舍命陪君子般将这盘棋蒙混过关。

      为什么最近总会想起往事呢?少斌奇怪的问自己。也许都是这间屋子引起的吗?还是那个五年的约定日即将来临呢?

      哎,这个时候他多想找一个人来倾诉。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
      沁香越来越觉得老翁神秘莫测了,自从上一次霁云语出惊人的说出老翁已死的事实,她的好奇心便被全面调动起来。利用平时修琴的条件之便,沁香曾问过师文。后者的答案却十分的模棱两可。

      那个是真的怪树先生吗?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怪树先生几乎从不来指导学徒的。没什么人,除了他的仆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吧。

      那么,北面的小院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我不知道!师文的语气带着不屑。这宫商坊大的很,哪有功夫知道那么多无关的事呢!

      沁香知道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她也渐渐习惯,这个坊就像一个绝缘地带,每个人到这里来似乎是看到与音乐有关的事情,其余的一概不理。而真正对这些身份背景之类的闲话感兴趣的全是外面河上那些大把大把掷金子的看客。

      可是,就这样算了吗?难道只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一步算一步?

      这几天,老翁还是那副样子,孤高而安静。只是天气转寒,不时可以听到老翁咳嗽的声音,那声音并不粗重,不像沁香想象的那样充满老态龙钟之感。

      起初听到时,沁香一阵兴奋,若不是如此,她差点以为这位师傅根本出不了声呢!可是渐渐的当每一声轻轻的咳声传入她的耳中,都像针刺一样扎在心上,把心揪得紧紧地。她听得出来,老翁一直在努力的忍耐,为的是怕影响到自己,可是那声音越是轻微,沁香越是忍不住去听。就好像听觉的敏感性突然间提高到连自己都差异的地步。

      那种感觉是继母亲生病后最深的担忧,仿佛老翁每咳一声都会渐渐离自己远去似的,而自己却毫无能力阻止。或许,这就是师徒之情吧!这是老翁独特气质引起了自己的乳慕之情,虽然老翁从没有对自己所一句话,但是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赋予的啊!沁香这样的解释。

      这个时候,她不禁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同父亲好好学医,她开始怨恨这样一个什么事都做不了的自己。

      *****
      “沁香!沁香!”霁云不断地喊。

      在这满山积雪的荒山,四下一片银白。只有北风呼呼的嚎叫,像极了干枯饥饿的豺狼。

      虽然空气似如冰冻,但是心急火燎的霁云还是满头大汗。他本来是到茸儿家看望老人家的,没见到沁香,就去问茸儿,才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沁香竟然独自上山采药。

      一下子,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就大了起来,她,一个女孩子?

      看这山野冰冻的景象,天啊!她倒底在想些什么!一个时辰内,霁云搜遍了两个山头,除了一团有一团的白雪和偶尔露出的冻土,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他心中的噩兆感越膨越大,沁香啊,你在哪里啊?一瞬间,他好像觉得自己终于失去了她,眼泪就不听话的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穆大哥?”山脚下似乎传来清脆的呼喊。几乎不知所措的霁云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差点要欢呼起来!

      “沁香!不要怕!在那里等我!”

      于是霁云连滚带爬的冲下山去,跌跌撞撞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绕过了一个缓坡,在两山间的小谷内,他终于找到了沁香。此刻的沁香正蹲在一条竟没有冰冻的溪水旁,心无旁骛的挖着什么。

      听到有人走近,沁香回过头,向着霁云明媚一笑,只那一笑对于霁云来说就像冬日中最暖的阳光,能够融开周围厚厚的冰雪。

      “穆大哥,找我啊?”

      看到沁香没有事,霁云总算松下一口气,但是旋即又为自己的失态尴尬不已。看到沁香不住地打量自己,他奇怪的向自己身上看去,才发现由于刚才跑得太着急,不慎滑倒了两次,弄得身上的衣服又湿又脏,不禁脸红起来。

      沁香仿佛明白似的,并没有追究,也避开了霁云失措的眼神,回身继续她的工作。霁云忍不住走近前去,蹲下来想搞清楚她倒底在挖些什么。

      “是款冬花的花蕾。”沁香像是读得懂霁云的想法似的,解释道,“款冬花性温味辛,入心、肺二经脉,可以止咳润肺。”

      “你懂得医理吗?”霁云奇怪的问。

      沁香道:“不懂的。我这是现学现卖,反正爹留下那么多医书。”

      霁云看着沁香用冻得通红的手指艰难的采挖、去泥土、摘花梗,不禁心疼起来,连忙帮忙。沁香惊奇的发现霁云的手法竟然相当老练。

      “穆大哥?你……”

      霁云憨厚一笑,不太好意思的说:“这方面,我也只是略懂一二而已。”

      沁香开怀笑起来,充满羡慕的看着脸还是红红的霁云,由衷地说:“穆大哥,你让沁香好佩服啊!没想到你的兴趣如此广泛。”

      霁云闻言,垂下头,脸上显出悲伤的表情,道:“其实也不是。只是曾经我的一个好朋友由于一种奇怪的怪病,就那样晕倒在我面前,我却什么都不能做,让我感到这双手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

      沁香生出了难言的契合,忽然间,她用带土的大手猛地一拍霁云的肩,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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