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里挑

9、第 9 章

　　“昭昭昭昭文！”尤伊气喘吁吁地敲着门。
　　徐昭文闻言，从床上爬起来，无奈地走过去开门。
　　“咔嚓”一声响，尤伊连朋友圈文案发什么都想好了。
　　“……”
　　“知道你不会介意的啦，明天我们去吃大餐！你没没来过城里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出钱！让你感受我们的祖国是多么繁荣富强！”
　　“好，但我可以自己出钱。”
　　“你个小兔崽子，”尤伊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人，又接着问，“你哪里来的钱？”
　　“打工。”
　　“什……”
　　“伊伊！去写你的作业，都高二了，还不收收心。”不远处的母亲端着一盘切好的番石榴迎面走来，“昭文，妈妈跟你谈谈心吧。”
　　“那我走了！”尤伊说完便笑嘻嘻地拿着手机跑回房间了。
　　“昭文明天记得加我好友啊！”
　　徐昭文没什么表情，接过盘子让母亲先进去。
　　“昭文，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些水果了，吃吧！”母亲笑了笑。
　　徐昭文点了点头，用牙签试了一块。
　　回忆却渐渐模糊，他早就不喜欢吃番石榴了。
　　“这些年来你受苦了，妈妈一直都很自责，为什么没有能力带你逃离那个深渊……”
　　夜渐渐深了下来，徐昭文没有讲什么话，但他听了许多。
　　母亲回房间了，徐昭文刚听到她关上门的声音便累得躺回床上了。
　　仿佛是心中有一只猛兽一样想要嘶吼，但是处于这样的环境，他实在无法敞开心扉来开口。
　　水果还没有吃完，他真的已经不想从床上再起来了，但却不想浪费，于是徐昭文又爬起来把它们吃掉。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打工”二字脱口而出时尤伊惊愕的神情，徐昭文抿了抿嘴。
　　那张很像自己的照片，似乎就是自己。可照片是p过的，徐昭文为了赚点生活费选择在自己家附近一点的“魅殿”打工，虽然说听起来很荒谬，但他只是去帮忙倒茶切水果之类，一个月赚那么几百块，没想到会被那些可能是哪个跟自己有什么过节的人胡乱p了张奇葩的图震裂他三观。
　　至于p的好不好，什么痣还在不在就是那个人的技术问题了，也或许是那个人一个不小心p多了。
　　徐昭文就这样想了十几分钟这个愚蠢的问题。
　　想起来上次看见纪谈和那个谁“殇哥”出现在“魅殿”的时候自己震惊了三秒钟，幸好躲得及时，要不然谣言传得更惨。
　　徐昭文总结出来的经验是:身处这种环境，假如a班的某个人说了一句，我觉得b班的某某某挺好看的耶，到最后别人听到的版本是：a班某同学普通又自信地去追b班那个很好看的叉叉叉呀，什么人家都明里暗里拒绝好几次了都很倔强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呀，诸如此类。
　　因此徐昭文并不喜欢与别人有什么交往，一是不想惹麻烦，二是没人聊得来。
　　想当年徐昭文上初中的时候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哪！那个时候他闲得无聊，初一的时候把初中的东西都学完了，又是上网课又是刷题，初二的时候开始找领居家大自己三四岁的哥们的高中的书用来预习，题也练过一些。那时的他有些高傲，在全市数一数二的初中，比赛也去了不少。
　　他认为自己有天赋有本事，有时候会有一股傲气，像是刺眼的骄阳。
　　或许也有些家庭因素在内，他自卑又敏感，但表面上又用骄傲来掩饰自己，控制不住分寸，把握不了力度，后来自己就真的成为这样的人了。他经常说话咄咄逼人，别人说话一有观点与他的意愿不同或是有什么不妥他也不会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了，他会直接把别人的错误指出来，朋友经常说他不给别人留面子。
　　于是乎，自傲，老师不知不觉的偏心，言辞尖锐，拥有别人不能拥有的机遇，家庭背景，种种因素合在一起让同学们日益反感他，讨厌他，甚至仇视他。
　　于是在初二下册那年，他被拽进了卫生间，吃了几巴掌。
　　但由于他倔强的性格，施暴者的妒忌心之类并没有得到所谓的“平缓”，反而愈演愈烈，他们对一个同学拳打脚踢，给别人内心埋下难以痊愈的伤痕。
　　恐吓和辱骂让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远在别市的母亲，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一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记不清了。
　　熄灯，入眠。
　　·
　　天气还是很热。
　　尤伊吃了口面，热得烫嘴，呼了几口气，说:“弟，汝知否？昨夜余将汝之照片于朋友圈发，众人皆问……啊讲不出来了，我亲爱的弟弟，我好多朋友问我要你联系方式呢……”
　　“没有。”徐昭文冷漠地回复。
　　“不——”尤伊张开嘴大声喊叫。
　　“昭文你别管她，她真的就是脑子有点……”
　　“滚滚滚，和你说话了吗！”尤伊说完，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徐昭文也假装在笑，即使他不理解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昭文等一下想去哪里玩？”笑够了，后爸关切地问。
　　“都可以。”
　　其实他根本懒得出去，就只想在家刷刷题，顺便放松一下。
　　“好，那我们去逛逛美食街吧，听说那边最近在搞活动。”后爸提议道。
　　“噢耶，今天的伙食有着落了！”
　　“这丫头，讲这话，我们哪天伙食没着落呀？”
　　“哎呀，妈——”
　　徐昭文闻言，陷入了沉默，虽然他一直都在沉默。
　　其实挺羡慕的，在学校还没什么，在家的话他还得为吃饭发愁。
　　在家每天中午固定吃腌萝卜配白粥，晚上能吃点肉。要说谁是徐昭文最感激的人，那就是邻居的那个哥们了。那位哥们成绩不是很好，但他是个体育生，徐昭文平时练的体育就是邻居教的。邻居因为家里父亲生病了便从大学休学回来卖鱼赚钱照顾父亲。
　　由于小县城的内卷太严重，平时徐昭文一周放假半天，通常在这半天里邻居都会让徐昭文到他家去吃了晚餐再回学校。
　　邻居平时也会跟徐昭文说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啊什么的，徐昭文也很乐意接受。他也知道徐昭文在学校受欺负，去找老师沟通过，但是因为对方势力大了点，没人敢管，于是邻居下决心以后当个什么好干部之类的替有需要的人们讨回公道。
　　徐昭文把邻居当作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另一个是徐昭文的姥姥。邻居也很愿意帮助徐昭文，两人如手足一般。
　　于是他吃完面打算给邻居发信息说自己已经不在那边住了。
　　打开聊天主页才发现邻居给自己发了许多信息。
　　从上周就发来的。
　　【X月X日晚上22:20 你能借我点钱吗？急事】
　　【X月X日晚上3:47 不用了，谢谢】
　　徐昭文眸孔震惊。
　　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开始抖，点开了邻居的朋友圈，只有一条。
　　果然。
　　徐昭文感到深深的无力。手机上交给老师了，邻居发消息自己根本不知道。
　　一股负罪感压在肩上。
　　他带着复杂的心情继续翻聊天记录。
　　【X年X日上午7:20 昭文，我知道你在学校，你千万不必自责】
　　【我爸坚持这么久了，他也没有遗憾了】
　　【毕竟，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
　　【谢谢你啊，昭文】
　　【我爸跟我说好多次了，但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
　　【我十三四岁那年偷我爸好多钱花掉了，我爸当时下手有点重，他跟我内疚好些年了都，虽然我早就放下了，但当初要不是你把我拉到那面墙后面，我估计就不能站在我最挚爱的跑道上了】
　　【我和我爸都很谢谢你，你也不用回报我这些天对你的照顾，这是我应当的】
　　【我过几天要回校了，可能等不到你回来了，你爸这几天又去喝了，你还是先不要回来吧】
　　【哦，我那些书就留给你吧，反正我要着也没什么用】
　　【我留在那边发展，以后不回来了】
　　【徐昭文，有缘再见，你一定可以冲破牢笼的！】
　　【哥相信你】
　　徐昭文咬着牙，打了几个句号发出去，红色感叹号却打破了自己的幻想。
　　徐昭文感觉自己鼻子很酸，从小一起长大，互相照顾和帮助，告别时却面都见不上。
　　徐昭文起身去了卫生间，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为什么？明明被纪谈揍的时候都没哭，明明被一群人欺负的时候没哭，被大家误解的时候没哭，怎么现在就哭了呢？
　　一瞬间，几年来承受的不公都承载在眼泪上，止不住地流。
　　他并不只是因为邻居走了而哭，更是因为这些年来没有人理解自己，被人误会成绩都是作弊来的，被人揍被人骂，因为这些破事来到了自己眼里一点也不好的高中，上了高中还要莫名其妙被针对，别人还说什么他有妈生没妈养……这些情绪在今天终于爆发了。
　　他在洗手间内很久都没出来。徐昭文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眶，没有勇气出去面对新的家庭。
　　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的脸，即使他知道眼眶还是会很红。
　　“我…”他想说他不去了，但声音都是颤抖的，根本讲不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