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里挑

8、第 8 章

　　“啊啊啊啊停电了啊啊啊——”
　　徐昭文伸了伸手，发现看不见。
　　学校的应急灯在漆黑的夜呈现出微弱的光。
　　“有什么好——诶你离我远点！”
　　“我的手表助灯光一臂之力！”
　　奇怪的是，这么吵闹的环境下，徐昭文竟然走神了。
　　思绪回到从前。

　　烈日。
　　平日寂静的乡镇因节日而热闹起来，大街上你拥我挤，摩肩接踵。
　　“卖气球咧！”以为中年女人吆喝着，在她的电车手柄上系着大约二十几条绳子，细绳牵着的是各式各样的氢气球。
　　徐昭文一抬头见到了自己平时最喜欢看的动画片角色。
　　可它怎么会飞了？
　　小羊怎么会飞？
　　“妈妈，那是什么？”
　　“那是气球，你想要吗？嗯……我们不要好不好？五块钱一个，太贵了。”妈妈抱歉地笑了笑。
　　“哦，好的。”
　　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并没有抱怨什么。
　　后来经过文具店门口的时候，徐昭文盯着里面摆得满满当当的本子和笔之类，渐渐放慢了脚步。
　　“妈妈，我的数学本快用完了，可以再买一个吗？”徐昭文央求道。
　　“还有几周就期末考试了，不用买了。”
　　“可就剩两页了…”
　　“没事的，写在作业簿的本子皮儿那里，老师不会说你的。”
　　徐昭文听了，有些不满，本子皮怎么能用来写作业呢？
　　他正在心里埋怨着，突然又意识到自己已经七岁了，应该懂事，做妈妈的好孩子。
　　走到猪肉摊前，徐昭文见妈妈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了小小的一块肉，那块肉真的很小，可能只够一两个人的一顿晚餐，并且吃不饱。
　　“大哥，能不能便宜点？”妈妈有些尴尬地说。
　　“不行了啊，我已经卖的够便宜了。我刚想要收拾摊子走人了，你不买你也找不到哪家了我估计。”大哥又磨了磨刀，淡定地说。
　　妈妈的拳头紧了，指甲戳着手心的肉。
　　“行吧！”
　　妈妈说完便把肉放进了一条白色塑料袋里面，又把它放到口袋里。
　　走了不远处，徐昭文才问道:“妈妈，为什么要把它放在口袋里啊？”
　　妈妈确认过周围没有别人后，这才蹲下身对着孩子低声说:“因为放在口袋里别人就不会知道我们只买了这么小块肉，就不会嘲笑咱家没有钱买肉吃了，懂了吗？”
　　徐昭文哦了一声，又问:
　　“为什么咱家没有肉吃呀？”
　　妈妈被儿子的这一问问得愣住了，当然，徐昭文也感觉到问了这个问题妈妈好像不太开心。
　　“小孩子家家，不要多问！”
　　她站起身，又拉起儿子的小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二人一言不发，最后是妈妈先说的话。
　　“昭文。”
　　“嗯？”徐昭文抬起头，他很高兴妈妈能这么叫自己，笑得眼睛像个小月牙。
　　“我们家昭文长大之后肯定是个英俊的帅哥呀……”
　　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讲，却又不说下去了。
　　“英俊是什么？帅哥是什么意思？”
　　“昭文以后长大就懂啦。”
　　“好孩子，你长大之后一定要感谢姥姥，不要忘记姥姥，她那么辛苦，每天都干活，只是为了能给你买肉吃。”
　　“我会一直记得姥姥的，我也会记得妈妈你的。”徐昭文握紧了牵着妈妈的手。
　　妈妈不说话了。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了？”徐昭文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讲错了，但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错。
　　“……没事，回去妈妈给你炒菜吃，昭文要乖乖吃饭，然后长大，保护妈妈呀。”
　　“我以后要当超人，保护妈妈，爸爸，姥姥，姥爷，爷爷，奶奶……”
　　“不一定要当超人呢，超人很累哦，”妈妈笑着说:“昭文以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啦！”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回过神来，发现好像什么冰冷的东西触碰了脸颊。
　　借着那点点同学玩手表的光亮，徐昭文看清了面前人的脸。
　　“……”
　　“滚开。”
　　纪谈听了，缩回了手，嘴角上扬。
　　“打个雷能把你吓哭啊？”
　　徐昭文闻言，怔住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眼泪汪汪地掉，吓得他赶紧用袖子把眼泪抹去。
　　泪失禁吗？！
　　虽然不是被吓的，但是…怎么感觉有点丢人呢……
　　“诶我说你，”纪谈笑笑，又接着说:“怎么平时摆出来的一副冰块脸，本质上还是有点可爱在身的嘛。”
　　他玩着手指甲，又接着道:“你也会哭啊？”
　　“你小时候没哭过？”徐昭文有些不耐烦。
　　“那不一样，我小时候天天哭呢。”
　　徐昭文一点也不想跟这种人说话，但是总觉得两个人好像有什么渊源。
　　未知的，抑制的。
　　“好意思说。”
　　“怎么不好意思？我小时候哭多了现在就能免疫外界攻击，然后不再哭鼻子了呗，难道让你看笑话？”
　　“有病。”
　　“我确实有病，治不了，要你治。”
　　“滚。”
　　“行行行，我滚，我滚。”
　　纪谈识相地走了，终于清净了。
　　“咦——”众人唏嘘中，教室亮了。
　　不，没完全亮。
　　“你够大胆啊，直接用手机的手电筒。”
　　“我帮你看着，老师来了我叫你。”
　　“哟怎么有人亲亲啊！？”
　　“拍照！快！”
　　徐昭文没想到自己进的班会是这样的。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充实自己，逃离这里。
　　十多分钟后，学校发电机终于工作了。
　　雨还是稀里哗啦下。
　　估计他们还有半小时到学校。
　　母亲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他内心还是有些期待。
　　低下头，投入学习。
　　期中考试的成绩刚下来，徐昭文对自己的成绩还算是满意，毕竟暑假和周末看了这么久的网课。
　　这里的教育资源挺落后的。
　　下课铃响了，徐昭文无奈地揉了揉头发，停电浪费一节课的学习时间。
　　“昭文同学，忘记说了，今天早上我去政教办公室交本子的时候，外面门口贴有段考的排名诶。”黎梓竹走了过来，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嗯。”
　　“嗯……你好厉害呀，数学居然能考上一百四十，你是年级第一诶，但我觉得你在重点高中也应该名列前茅的。”
　　徐昭文心想两个月都在学要是还考不好真的就伤心了。
　　当然这是对于他自己来说。
　　“谢谢夸奖，你也很厉害。”
　　徐昭文其实只是客套一下，黎梓竹也明白这是客套话，但她就是悄悄地红了耳根。
　　“下周就是表彰大会了，你一定被校长热烈表扬的。”
　　徐昭文听到“校长”二字，有些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
　　“我等一下还得借你的伞，但什么时候还我还不知道。”徐昭文带着歉意地笑了笑:“你也可以不借。”
　　“我，我跟许忱撑一把伞就行了！你拿吧，什么时候还都行的！”
　　徐昭文想问为什么要跟许忱这种人在一起玩，但又不想多管闲事。
　　雨是没有要小的趋势，越来越大，还刮着风，刺骨地往身上扑来。
　　“徐昭文，班主任叫你去校长办公室。”
　　徐昭文站起身，做了个深呼吸。
　　雨再大点吧…
　　·
　　来到这所学校之后徐昭文才知道，晚自习原来可以不讲课，上课睡觉也会没有人管。
　　为什么呢？
　　明亮的校长室，闭着门。
　　徐昭文在将要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手不自觉地顿住了。
　　是自己害怕面对吗？
　　是自己真的很懦弱吗？
　　心怦怦乱跳。
　　“吱呀——”
　　门开了。
　　“报告。”徐昭文冷漠地说道，曾经心比天高的他现在却不敢直视办公室内任意一双眼睛。
　　没有做错什么事，可是要将被审判了。
　　恐惧。
　　沉重的氛围。
　　“昭文？”衣着华丽的女人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徐昭文抬眼，不作声。
　　是她的样子，样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变的是身上的气质，还有母子之间的生与熟。
　　天平偏向了陌生的一边。
　　你走了，噩梦留给我。
　　可我不恨，因为你是我的母亲。
　　徐昭文有时候会自我感动。
　　“那个，校长女士，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吧，休学就不必了吧……”一位男士开口道。
　　徐昭文知道，这是母亲现在的爱人。
　　“不必？你们儿子，不对，是你儿子——”女校长翘着二郎腿，抬着眼皮看着徐昭文的母亲:“你儿子喜欢男人，成天想要黏着我儿子，这像什么样子？”
　　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一样。
　　徐昭文想说他不喜欢人类，但是这么庄重的场合让他说不出口。
　　可这是真的啊…
　　真的不喜欢。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还是天生就是这样，但真的说出来能尴尬好几年。
　　“昭文，你真的……”
　　“假的，他不喜欢我。”
　　声音从徐昭文身后传来，这放荡不羁的声音一听就是纪谈。
　　“我也不喜欢他，我们只是同学而已。”纪谈走上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哎呀你来干什么？！”女校长气急败坏地说:“淋得这么湿，你伞呢？！”
　　“被偷了。”纪谈天真无邪地回答。
　　“胡闹！你赶紧给我出去！”
　　“不！”
　　“谈谈呀……”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威胁道:“你再不出去我就让他退学！”
　　纪谈沉默了。
　　“是呀，同学，你先出去吧……”
　　“行，那我走。”
　　纪谈其实刚刚就一直在门口偷听，一等到关于这种问题的时候马上跳出来。
　　他知道徐昭文根本不会懂得解释的。
　　松了口气，不偷听了，回去自习。
　　其实徐昭文也明白纪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只是真的懒得解释而已。
　　耽误学习时间。
　　“呐，呐呐呐，给你们看看两张照片，”女校长打开手机，把那两张照片放给夫妇二人看。
　　“呃，这不是我的孩子，他的耳朵不长这样。”
　　“……可以p图啊！”
　　“那你怎么知道这张图本身是不是p的？”
　　“我……我不管，”女校长支支吾吾地说，手指慌忙地划到了另一张照片。
　　“那这张呢？看见没？你儿子殴打我儿子！”
　　“我怎么看他刚刚进来的时候一点伤都没有？”
　　“那是之前的照片！现在已经好了！”女校长跺跺脚。
　　“我们是…朋友，只是在随便拍照而已。”徐昭文见情况不对，赶紧编了几句。
　　“朋友个屁！”
　　“他让我教他演戏，我上过台有经验，他想演话剧。”
　　女校长说不出话，因为上台表演是纪谈从小到大的梦想，但是他一直不愿意实践。
　　“谁知道你的话是不是真的？反正照片事实在此，你找什么借口都没用。”女校长似乎有些得意，拿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地抿着喝。
　　“看你脸上身上的这些伤，想必是经常打架吧，凭这个理由都够你在家‘休息’几个月了呢！”
　　徐昭文看了一眼母亲，见她似乎没有任何对策地皱着眉头。
　　徐昭文其实真的无所谓，在家照样可以学，毕竟这种环境真的很难静下心来学习。
　　“办手续啊。”
　　嘴里突然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徐昭文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胆大了，竟然说得出口。
　　自己竟然叛逆到了极点！
　　“看来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段考用手机了吧？”
　　“没有。”
　　“切，反正我不想管你，过来签个字。”女校长脸上露出了难以觉察的笑容。
　　说实话，挺委屈的。
　　雨声渐渐小了，没多久就停了。
　　“东西都弄好了，昭文，跟妈妈回去吧，哥哥姐姐在车上等你。”
　　“去哪？”徐昭文愣了愣。
　　“回家呀，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哈哈哈。”男人坐上了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又帮自己的爱人系好。
　　徐昭文在后座看得发愣。
　　幸福是这样的吗？
　　“昭文！昭文！我是姐姐！我是你的姐姐！我叫尤伊！今年17！长相甜美爱吃炸鸡！”
　　“昭文别见怪你姐姐有点癫狂，不像你哥我……”
　　“你滚！别坏我印象！”
　　车上人哈哈大笑。
　　徐昭文也尴尬地笑了笑，但内心还是有些温暖的。
　　就这样尬聊了一路，徐昭文嗯哦好也持续了一路。
　　“下车啦！”尤伊第一个下车，连忙把徐昭文拉进屋里。
　　说实话徐昭文没见过这么大的屋子。
　　“楼上是你房间！我带你上去。”她兴高采烈地拉着徐昭文的手。
　　痛……太痛了……
　　姐姐，你的美甲…太美了……
　　终于松开了，徐昭文看了看手腕，几道红印。
　　“……”
　　“你怎么不太高兴？是房间不大吗？”
　　“没，够大了，住不了这么大。”
　　“不不不不会的！你要知道妈妈早就想接你回来的，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是吗？
　　“你赶紧去洗个澡吧！都淋湿了。”尤伊说完便下了楼，还不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几眼。
　　淋湿……
　　等等，
　　忘记还伞了。
　　徐昭文被自己无语到了，倚在房门旁思考怎么还回去。
　　没有联系方式啊……
　　猛地想起有个初中群没解散，许忱就在里面，群昵称是什么“叫我姐姐”来着。
　　徐昭文打开手机，一搜，还真有，而且□□名字就叫“热忱”。
　　发起临时对话，打字。
　　【你好，黎梓竹同学的伞放在校长办公室门口了，帮我告诉她，我很抱歉。】
　　几秒钟之后。
　　【徐昭文？】
　　【你休学了？？】
　　【因为那两张照片？】
　　【哦她的伞啊，我会告诉她的】
　　【对不起，有一张照片是我当时随便拍的，没想到会错位，我就发给我一个朋友而已，但是没想到她传出去了】
　　【我只是觉得拍得好看就发了，对不起】
　　徐昭文:……
　　【哦】
　　【对不起真的，我也做不了什么……还有我初中那时候欺负你，对不起我当时太想出风头了，真的很抱歉】
　　【哦】
　　徐昭文不知道说什么，内心很复杂。
　　这时尖叫声传入耳膜。
　　“啊啊啊啊真的巨帅！比你帅多了！啊啊啊”楼下尤伊的声音传来。
　　真·尖叫声。
　　“喊这么大声小心被人家听见以为你是变……”
　　“他在洗澡，听不见的，哈哈哈哈我一定要发个朋友圈炫耀我的弟弟哈哈哈！他还得叫我姐姐！啊，My heart!”
　　徐昭文笑了笑，转身回房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