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人”》海里种玫瑰

1、保护仓

　　“病毒永远地消失了。挣脱了冰冷的枷锁，挣扎着摆脱痛苦，用那沙哑的嗓音发出低沉的呐喊，宣告着重生。这是一个属于科技、属于我们的时代。我们是耸立在山巅上威猛的巨人，藐视着山脚下那些蝼蚁般微小的病毒。我们头戴科学的王冠，身披战甲，这场与病毒、疾病，且长达数世纪的战争最终走向了尾声。2121年，基因编辑就是一切。” 台下的观众沸腾了,为总统欢呼、鼓掌。掌声经久不息，在礼堂里回响。
　　唯独在一个阴暗、不起眼的角落，有一群人低着头，默不作声。他们经历了基因编辑，却不幸失败导致基因被破坏。现在，他们全都如同行尸走肉般拖着沉重的躯体在熙熙囔囔的城市中日复一夜地游荡，无一例外。他们是实验的“失败品”，社会的“牺牲品”，不会去爱，也不会被爱。他们被套了一个可恨又无法挣脱的称号—“次人”。
　　亮光打在了总统和站在他旁边的第一夫人的脸上。总统腆着肚子站在那儿，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
　　他清了清嗓，继续了他的演说：“世界早已没有国家与国家之分了，我会尽力造福全球人民，没有任何的歧视与偏见！基因编辑成功并获得了新免疫系统的人被称为“完人” 他们可以应对所有的病毒。当然，还未接受基因编辑的便是“凡人”。我考虑到并尊重每一位公民的感受和想法，会尽全力保障所有公民的安全。对于次人和凡人们，你们没有足够能力抵抗病毒，因此强烈建议你们住在政府提供的保护仓里。人类正在利用科技推动时代的进步，作为地球居民的一份子，你只需相信政府和科技的力量。”
　　总统话音刚落，礼堂中便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台下的掌声如同潮水一样久久不能停歇。他在掌声中走下台，脸上挂着一抹隐约透露着骄傲的微笑。

　　城市如同夏日的花海，繁花似锦。一记包子铺的货架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四溢。落日余晖，终是把城市一点一点染红了，像少女的红衣裳，浓烈而又温柔。走在路边，有童真稚嫩的学生，有勤劳朴实的普通人。一群人和一座城之间相互给予、相互创造、相互成就。
　　穿梭于奔波四处的人群，漫步于布满青苔且狭窄潮湿的小巷，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地面用大块的正方形白色地砖工整地铺出了一条笔直的小道，直通那座“钢铁巨兽”。道路两边尘土飞扬，七零八落地散落着玻璃及钢铁碎片。生锈的金属管纵横交错着躺在一旁。晚风中混杂着尘土和那股刺鼻的生锈气味。
　　道路的尽头，那座“钢铁巨兽”闯进并占领了全部视野。墙体由不同大小的矩形铁皮拼接在一起。整座建筑既没有除去黑白灰之外的色彩，也不讲究那些所谓当代流行、具有设计感的流行性线条。建筑物面向太阳的那面墙壁上每隔有一扇窗户，并一共按照这严格的测量分毫不差地排列了5行一模一样的1x1平方米单面窗。白色地砖从空地一直延伸到大门前，并在那戛然而止。推开大门，一股刺鼻的医院专属消毒酒精味扑面而来。向外面一样，室内依旧四处透露出死气沉沉的气息。过度的严谨及整洁带给人强烈的压迫和不安感。走廊两旁摆放着一个个药丸形态的保护仓。
　　在这个基因编辑盛行的时代，有毒气体充斥着大气层，病毒肆虐。仿佛只有完人才是这个时代的主宰者。他们能与病毒共存，在这恶劣的环境下仍然毫发无损。相反，次人和凡人只有定期支付高额的租金才能得以居住在数量有限的保护仓内。这样做是为了逼迫经济水平一般或下等的家庭主动接受基因编辑。就像达尔文进化论所描述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只留下了所谓的最强者——完人。这个道理虽然没被搬到台面上，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保护仓不如说是个牢笼。虽然它能隔绝外界一切病毒的入侵，却禁捆了人类的自由。它们大多数都占地30平方米。间隔拉大，使人们可以在保护仓与保护仓之间自由地活动。它们都由钢化玻璃全方面构建而成，使外人可以清晰地“偷窥”到保护仓内的风吹草动。可但凡按下保护仓内部门框上的那个按钮，玻璃便渐渐变为磨砂质地，又最终转化为像“钢铁巨兽”外墙那样的坚硬但灰暗死板的钢板。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保护仓似乎终年维持着被钢板包裹着的状态。里面住户的出门次数屈指可数，从而导致外人曾相传这位住户是位“患有自闭症的肥胖型宅男”。可又因为见到他母亲每天都至少进出他的保护仓5、6次，他娇贵的脸上又被贴上了“残废妈宝男”的标签。同时，在这个日夜都有人因为付不起高额的租金而被扫地出门的时代，这位住户先生如同定海神针般倔强又坚韧地矗立在这个角落。因此，他便又荣幸地接纳了两个新人设：“保护仓钉子户”和简单明了的三大字——“富二代”。
　　11：00。随着一声尖锐的铃声，所有保护仓的门被统一打开。不久后，屋外响起了孩子们用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整齐划一又节奏感极强，平均每间隔0.5秒响起一次，没有任何杂音。妇女们脸上挂着统一的职业假笑，在简单问候完一人后又机械地转头以一模一样的问候语和神态与走廊对面的住户交谈。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不约而同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默契。就算只是暂时地走出保护仓，他们每个人都戴着厚重的防护头套，并在腰间挂着一个小氧气瓶。这些装备虽然是免费提供给保护仓用户，但外人却需要花重金购买。此时，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尊贵的富二代先生的门却紧闭着，里面响起沉稳的鼻息声和轻微的打鼾声。
　　60分钟后，住户们准时完成了政府为了使他们“提高身体素质和免疫力”而专门硬性要求的户外运动。但这些动静丝毫不影响我们睡神选手稳定的状态——他睡得死的不能再死。
　　12：30。午饭时间。富二代先生还在冬眠。
　　13：30。餐盘收走。富二代先生仍在冬眠。
　　15：15。终于，他醒了。不同于外人往他脸上贴的任何标签，江澜还是个刚过25岁的青年。他懒懒得拨了拨自己凌乱的头发，反手扶着腰，闷哼一声从床上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由于缺少锻炼，整个人看似病怏怏的。在宽松T-恤的衬托下，他那身板显得越发单薄、瘦弱。眼眸经过泪痣的点缀看上去更加深邃。浓密的剑眉和那高挺的鼻梁成为了他高颜值决定性的标志。
　　当他打开手机的一刹那，无数条未接来电和信息轰炸使他不禁眉间一皱。在草草地掠过一眼各种广告、订阅号推文后，他一鼓作气点进了“和气一家人”的群聊：
　　我亲爸：震惊！25岁青年睡觉途中断气身亡！速戳
　　成功的女人（我亲妈）：振作起来吧！睡觉成为浪费时间的一大借口！奔30男人的人生规划必修课。速戳
　　神神叨叨的某个不知名亲戚：天秤座的男人今天必临大凶！点击领取老中医的专属神丹妙药，助你度过人生大劫！先到先得！
　　世界首富（我亲弟）：哥，你再不醒我要报警了！
　　江澜嗤笑一声，迅速上网从哪个不靠谱网站上拷下来一篇鬼话通篇中夹杂着人生哲理的安眠药推广广告并转发到了家庭群里：睡觉时长与颜值成正比，不失眠的男人必走桃花运！
　　“江澜！”只见“成功的女人”撬锁破门而入。
　　“你是死在床上了吗？你的门已经这个月第三次’坏’了！”貌美如花的李女士踏着高跟鞋，拽着她没用的男人闯进了保护仓，直径杀到了江澜床前。
　　“电路炸了。”江澜平静地说，语调中稍夹杂着些轻蔑和挑衅的语气。
　　“我看是你早晚要炸在床上！”李女士扯着嗓门吼道。
　　“江澜，闭嘴！”夹在这两个核弹之间的江先生为了阻止这场即将爆发的灾难命令工作人员将“成功的女人”拖出了房门。在挣扎中，李女士的秋季最新限量款包包掉在了地上。
　　“快别说了，什么炸不炸的，怎么张口就那么不吉利呢？”江吕先生整天又要和貌美如花的李女士和平相处，又要供着家里这个睡神，早就被这两尊佛逼得没了脾气。
　　“江澜，你签一下保护仓续费合同吧。不过…这次会有一些小小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