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怀袖》暮爱

9、年少无知莫张狂（八）

　　天禄阁并不难找，作为宫廷中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藏书阁，它设立在乾心宫北部，南距前殿约一公里，左为白堤，右为西冷桥，东临修书馆，那是皇帝专门为负责修史校对的官吏建立的。因为里面聚集了数百个士大夫，考虑到男女有别，所以天禄阁又专门建了一堵围墙与内宫隔了开来，除非地位特殊的女子比如说皇后夜梦清偶尔可以出入天禄阁，其他女子禁止踏入天禄阁半步。至于东观阁和麒麟阁门禁倒不是那么严，因为这两个藏书阁里存放的是六艺、方技、星象、诗词歌赋等常见的书籍和画卷，宫中稍微有点地位的女子便可以到这两个书阁中借书观看。

　　当我带着蝶儿晶儿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这庞大的天禄阁前时，免不了被看守拦了下来，开始上演俗套不能再俗套的情节。看守甲嚣张道：“你们是哪个殿里的宫女，不知道女子禁止进入天禄阁吗？”外加鄙视地神情，仿佛在说区区一介女子还想来看书简直是笑话。

　　懒得和这类小人啰嗦，本来脾气有点火爆的蝶儿还想拿这厮练练手的，被我拦了下来，郑重其事的咳了一声，拿出刻有‘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的金牌晃了晃，差点使对方眼球都快瞪出来，态度立马270度大转弯，点头哈腰的将我们三人迎了进去。

　　不愧是天禄阁啊！一进院门就看见玲珑奇巧的园林布景，形态不一的假山、潺潺流动的湖水、飞檐丹楹的亭子，周环游廊，十分优雅。绕过假山后就是正宗的天禄阁，西有曲廊，东有月门，分别通向星宿阁和天文阁。阁楼正中央挂着先帝题写的‘天禄阁’牌匾，左右对联连起来是：藏古今学术、聚天地精华，将天禄阁作为天下藏书之首的霸气彰显出来。当进入真正藏书的内阁里时就闻到了令人心旷神怡的熏香，由于收集而来的书籍画卷都是由绸布、竹简、纸张制成的，特别容易受潮气影响，为了保护这些珍贵的典籍，阁楼里一年到头要保持通风，并四周设有专门的香炉，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好闻而已，主要作用还是以防虫蚁鼠类钻进来啃噬书籍画卷从而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可能殊少有女子进入天禄阁，一路上不少人停下手中的工作盯着我们看，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一向腼腆的晶儿倒是有点紧张，拽着我的衣袖害羞道：“小姐，要不我们还是把书借回去再看吧！真要在这里抄书的话，会不会……”

　　“哎呀！你怕什么，有小姐在了，有谁敢怎么样？”蝶儿不服气道，尤其当听到两个正在整理书籍的吏官交头接耳说为什么会有女子来这里之类的话，蝶儿双目怒睁冲他们喊道：“女人来书阁看书又怎么呢？你们不服气吗？”我无奈的捂住脸，真受不了身边这两个活宝，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暴躁如火，真是绝配。

　　天禄阁的主要管理人正是教导各位皇子文学方面的杨无玄杨大学士的恩师金博，现今都有六十多岁，还担当着翰林院院士。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设置健全的养老保险制度，导致金大博士白发苍苍还没有退休颐养天年，反而勉强拖着瘦削脆弱的身体继续为轩辕皇朝鞠躬尽瘁，目前整个天禄阁史书的修正就是由他带着名下几个弟子负责。

　　当他听到门前守卫报告了大概情形，再接过金牌仔细研究了一番，看他将金牌翻来覆去，手指在上面摩挲着刻着细纹的地方，却久久不支声，一副判定不了真假的模样。导致领我们进来的守卫怀疑的看着我们并考虑是不是要喊人进来，连我都不禁开始怀疑皇帝爹爹是不是喝多了给了个仿品时，只听这家伙长叹一声：“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上次看见这金牌的时候老夫才四十多岁，见此牌如见君主亲临，不到特殊时刻不会示众，真没想到老夫在有生之年还能再次看到此块金牌。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是根据上面的花纹确定此块金牌是真的无疑。”

　　我倒，我说你磨蹭了半天干什么呢？原来是您老眼神不好，看东西看不真切，只能根据牌子上的花纹确定真假。话又说回来了，那么大岁数就应该告老还乡享清福去，还在这里死撑着干什么，连看巴掌大的牌子都那么费力，还指望您老人家修什么书呢？我都怀疑书册上的字您老人家能不能看清楚，更不要谈什么修正古籍了，到现在应该没有犯了什么错误吧。

　　依依不舍的将金牌还给我，金博老人家有点不敢相信道：“那么你拿着这块牌子前来，仅仅是为了看书？”

　　点点头，糟老头，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这块金牌的份量到底有多重我自然是清楚的，皇帝爹爹都能爽快的给了，我还扭扭捏捏的不用实在对不起他。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到这天禄阁里摘抄一些孤本典籍回去哄慕然宇哥哥开心，对我来说也算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当然金博这老头似乎就不能接受这种大题小做的做法。我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呈现出失落的模样来，经常看到野记中记载往往有奸人以下犯上发生动乱，危急时刻帝王将此牌托付给自己心腹，指定他去寻某某武将请求支援，而这位忠心耿耿的将军看到刻有‘如朕亲临’的金牌后，必当调派人马与反派人物决一死战，保护了皇帝和整个江山。将金牌收好，我鄙视的努努嘴，你这边总共就这么大一点破烂地方，除了成堆的书籍画卷和一帮老头子外，还有什么可取的呢？要不是因为宇哥哥，我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个地方，不来看书抄书，那你还指望我到你这边干什么大事吗？夺兵权抢金库发生叛乱吗？那还不如直接找我爷爷省事了。

　　“除了他们正在修正校对的书籍外，其它的书籍您都可以随意浏览，只要不将天禄阁里的书带出去就行了。”金博无奈道，似乎一把老骨头已经不起来回折腾，便唤了个人负责带我们去藏书室里找书。

　　此次带领我们进入藏书室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侍郎王超，据他自己介绍，他原先是中书省里一个负责起草公文条例的‘写御书手’，因为对国史比较熟悉后被上司推荐到天禄阁来担当侍郎，协助翰林院几个学士一同校理典籍刊正错谬。凡是收入天禄阁的珍贵书籍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百年前的简册、素书以及孤本之类作为最上等被安放在红琉璃轴装潢的书柜中，分别坐上标记，没有皇帝的命令不得私动；而雕版或纸张印刷的史书画卷之类的则放到了青琉璃轴打造的书柜中；将前两种珍贵书籍手抄一份以及外面收集而来的一些经书史记作为下品安放用漆轴便可。

　　听着王朝滔滔不绝的讲着，我真觉得这家伙闷在这死水般的天禄阁太委屈了，这家伙的口才可以和我原先世界里经常接触到的导游不分上下。光是这密密麻麻排列的书架就足够吓死人了，大概看过去，至少也有数百个架子，更不要提上面塞得满满的书籍，蝶儿和晶儿两人都看得眼花缭乱，不知该先从哪里开始好。还是侍郎王超主动给我们建议先从编制好的《五经》着手，虽然宫外大家族里都有此方面的藏书，但绝对没有宫里收录的齐全。《五经》分为《尚书》、《孝经》、《尔雅》、《易周》、《礼记》这五种，为人敦厚而不愚深于《尚书》也；疏通知远而不诬深于《孝经》也；广博易良而不奢深于《尔雅》也；洁净精微而不贼深于《易周》也；恭顺庄重而不烦深于《礼记》也。外面流传最多的只有《尚书》和《礼记》这两分册，再有能力的名门家族最多只能收集到其中四种，因为世上唯一的孤本《易周》早就在数十年前以万两黄金的价格收进天禄阁来。因为这《易周》极为珍贵，只能提供手抄本供我浏览，生怕我对此不悦，王超再三保证虽然是手抄本，但绝对不会比原来的孤本少一个字，甚至上面还有专门的学士附以注解，便于理解。

　　照他这么说确实挺不错的，反正我对这些咬文嚼字的书籍不是很感兴趣，最终目的是抄一份回去给宇哥哥看，便吩咐蝶儿和晶儿先从这《五经》抄起。说起抄书真正落笔的还是晶儿，我们三人之中就数晶儿的字最为秀丽，耐力也是最好的，蝶儿字写的也不错，但是你要让她连续写个几十篇，还不如把她杀了来的痛快。至于我嘛！更不可能，天知道从小到大我就没怎么碰毛笔这个玩意，要是写字的话都是宇哥哥代笔，我只负责磨墨而已，现在有了蝶儿我连磨墨都不用了。

　　单单《易周》就一百三十来章，连同翰林学士们的注释共分为十六册，要想抄全的话就得耗上十来天的时间。王超见我们就近在一张案桌上展开纸墨从第一章开始抄写，剩下的已经没有他什么事情，便先行告退，留下我们三人在这边安静的抄书。

　　“剑之在左，青龙之象也；刀之在右，白虎之象也；韨之在前，赤鸟之象也；冠之在首，玄武之象也；四者、人之盛饰也。”蝶儿一边磨墨一边负责核对晶儿誊写是否有错误，而我则是来打酱油的，换个任何有志之士到了这个塞满天下知识结晶的地方都会激动得不能自己，恨不得将这里的所有书籍塞到脑子里去。可惜这些书籍都不符合我的口味，本来还想转转看看里面有没有暗、黑、禁、忌之类的，逛了几圈我就放弃了，不要说比较极、端、刺、激、性的书籍，就连普通的春宫这一类东西边都没看见，真无趣。想想也是，有金博这样的翰林学士在此把关，怎么会让异类的书籍混进来呢？

　　怎么办？蝶儿和晶儿两人忙个不停，我一个人总不好意思闲着吧！况且没人陪我说话解闷，单独呆在这里熬上半天也是一种折磨，没办法我只能将就一些，寻个和微型小说差不多的《朝野广记》来看。

　　天禄阁里有着和其他部门不同的工作时间划分，天禄阁里无论是整理书籍的学士侍郎们还是打扫看守的下人们，一旦来工作就称为坐班。工作时间从卯时至申时，午时提供一顿工作餐，之后还有一小段时间用来休息，所以算算真正上班的时间为五个时辰，就是二十四小时制中的十个小时。第一天上午时间过得很快，当王超过来请示我们是否一同用餐时，我实在不好意思在天禄阁这边蹭饭，便招呼蝶儿和晶儿收拾一下先行回去了。

　　过了两天我们就摸清楚天禄阁众人工作休息模式，本想跟着他们一同行事，晶儿却建议我们提早到晚点走，不仅可以多点时间来抄书，还可以避免众人上班下班的高峰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确实是个好主意，作为一个主子，能拥有晶儿这么懂事能干的属下，我还能说什么呢？豪爽的拍了一下晶儿的肩旁道：“从今天开始，你每个月的薪水翻倍。”

　　多亏了这两个人高效率的办事能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仅仅七天的时间就将《易周》全部誊抄完毕。担心晶儿整天整夜动手抄书，手会受不了，将《易周》结束后就先暂停了一段时间，让晶儿好好休息。蝶儿自然是将我们几天来的心血送回慕然家去给宇哥哥一个惊喜，至于我还是乖乖到上书苑报告，这并不能证明我有多么喜欢去上课，只不过相比于整天躺在床上空虚无聊还不如到可以寻的乐趣的地方，起码有个人斗气可以快速打发时光。

　　事实证明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当我迈进‘久违’的课堂时，原先还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的轩辕络小朋友立马如同打了鸡血般亢、奋的跳起，浑身毛都竖直了，冲着我喊道：“你怎么会来？出去……”

　　藐视地看了口是心非的小家伙，其实他很在意我这几天到底跑哪里去了，偏偏拉不下脸来问我，只得恶言相向，我冷哼一声道：“我想来就来，我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老师都没发话了，你让我出去就出去啦！”

　　轩辕络小朋友脸色通红，多半是由于愤怒所致，想他身为一个太子都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为什么她就可以这么随意行事？为什么父皇母后对她如此纵容呢？更过分的是这家伙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简直是岂有此理。

　　“太子殿下您不要忘了，身为我的手下败将，现在您应该服从我，而不是对我指手画脚，注意您的行为。”我随意的往桌子上一趴，接着补自己的觉，至于轩辕络是否恼火到头顶冒烟就不关我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