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影》玉酒非酒

4、Chapter 4 养生

　　对面仁爱楼灰白色楼壁上，有一大片爬山虎，正日日上攀着。
　　如果人站在下边细细观瞧的话，能看到那细小的茎须向四方探去，彷如蛛网般细密。
　　而那向周围伸出小小触手的，落在灰白色的一团绿影，则像是这面如灰白色宣纸般的墙上晕开的一滴墨，梳出纸张纷乱的纹路，让时光的脚步在其上缓行。
　　这是林齐第一次看着窗外的景色出了神。
　　昨天沈岚说的事，林齐正思考着到底要不要答应，直到后面的男生好心用笔戳戳他后背，才意识到被老师叫到回答问题。
　　周六上午的课就快结束，语文课上到最后是郭班例行的五分钟预习抽查，要是没答完就提前下不了课。
　　“林齐，回答一下，我刚刚抽到的成语怎么解释？”
　　郭班两手撑在讲台上，波浪式的黑发与八字刘海下，正压低着眼镜挑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台下的学生。
　　能够在雷厉风行的郭班眼皮子底下开小差，是个学生都知道要少不了一顿批评，上一次林齐刚被老郭提点过，班里还有不少同学都还记得。
　　于是乎，随着教室寂静被凳子的拖拉声打破，转头看热闹的看热闹，坐在位置上仍然认真写笔记的写笔记，以及，坐等着这位“幸运儿”出丑的，饶有兴致地转着手里的笔。
　　林齐低头撇了一眼书，然后又看向讲台，本想着与其胡乱答错，不如开口直接问老师说到哪个成语时，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从耳后头传来。
　　“养——生——三——思——”
　　那人把声音压低拉长，林齐听了好一会，才猜了个大概。
　　养生三思？
　　林齐脑中冒起一个问号。
　　坐在后面的陆秦亮试图从后面帮一帮前面这位走神的帅哥，显然不知道自己发声已经走了调。
　　“养——生……”
　　他又重复了一遍，可刚重复到一半，就被叫了起来。
　　“陆秦亮！”
　　“欸！老师！”
　　凳子“哗啦——”一声被小腿朝后推开，陆秦亮像被针扎了一般弹起的动作，和洪亮到有如将军点兵报道一样的反应，引得班里不少人闷声发笑。
　　陆秦亮原本就是班里出了名的“大嗓牛”，这种压低声音的活对他来说实在不讨好。
　　讲台上的“将军”依旧沉着脸：“来，小雷锋，你来说。”
　　陆秦亮觉得有些尴尬，心里一阵诽腹，果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左看看，前看看，课堂间寂静无声。
　　“养生……养生就是保养生命，丧死就是……是……”
　　陆秦亮抓抓头，答不出来。
　　郭班翻了个白眼，吸了口闷气，又叹了出来，指关节叩了叩桌面，提高了音调，说：“平常干饭了一个两个积极得很啊，提前给你们下去，都冲着保养生命去了吧？”
　　全班看到此场景，顿时忍不住发笑，课堂气氛倒是瞬间轻松了不少。
　　高二01班是出了名的重点冲刺班，平常学习氛围除了紧张之外，像这样的轻松一刻会变得越来越少，若是能看到有谁出丑，自然是要趁机好好乐呵一下。
　　“今天这个题没答出来，你们就坐等到后半截的“丧死”好了，真是一个个给你们骄纵的！”
　　郭班又叩了叩桌面，大家的笑声渐渐散了下来，一听到郭班要留堂到点才下课，个个从方才的嬉嬉笑笑变成哀嚎苦叫。
　　高二高三的饭点要比高一早五分钟左右，但要是真拖到铃声点，高一那批小饿狼们还不早早把食堂风卷残云了。
　　于是乎一个个你问我，我挤眉弄眼你，甚至还有的人戳了戳沈岚，示意要他救场，结果没想到被郭班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不准找课代表。”
　　被提到的沈岚一脸无奈苦笑，抬眼右后方看去时，正好跟站着的林齐对上。
　　沈岚的确很想提示一下林齐，不过这距离太远，并且按照沈岚解读林齐此刻风轻云淡的表情看来，这节课应该是可以达到“养生”的。
　　“杨凯！”
　　突然被叫到的杨凯，不明所以猛地站起身，回道：“老师。”
　　一边私底下，杨凯抬起鞋尖踢了踢前头“御用军师”胡乐天的板凳底。
　　胡乐天左手戳了戳眼镜，原本已经偷偷写了一张小纸条准备递过去，却没想到郭班一直盯着他，右手里捏着的东西愣是半天送不出去了。
　　眼看这军师也有了撒手人寰的意思，于是便索性直接吊儿郎当地说：“老师，我也只会“养生”。
　　一时间，课间笑声零零散散，就连杨凯平日这么无所畏惧的学生，也顿时觉得有点尴尬。
　　“要养生，下次记得坐姿端正一点，别跟那些公园里下象棋的老大爷似的。”
　　郭班一语中的，实在没了脾气。
　　“切。”
　　杨凯撇撇嘴，暗自翻了个白眼，并不打算听取这个养生建议。
　　郭班巡视了一下全班，见个个都一败涂地似的闭了声，说：“既然这样，那就继续抽查直到打铃。”
　　全班顿时泄了气。
　　“老师，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凝聚着颓废气息的教室里，林齐的声音响起，全班顿时“复活”，有如看救世英雄一般把目光集中了过来。
　　“养生丧死，供养活人，为死人送葬。”
　　只听他不紧不慢，清清楚楚地，继续答着：“指的是子女对父母的赡养和殡葬。”
　　教室突然又变得热闹起来，不少人都开始翻起了书，没一会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靠！老师，这明明不是这个单元的预习内容啊！”
　　歹毒啊歹毒……
　　众人诽腹。
　　看着郭班表情依旧没有松下来的趋势，全班只得再次缄默。
　　没想到郭班只是一边叫了林齐的名字，让他上讲台去，一边低头整理书本的同时，给了全班一个解散的手势。
　　顿时，众人得令，大叫着干饭去。

　　“秀啊，林齐同学。”
　　原本坐在对面桌的陆秦亮，端着自己的饭盘子转过身坐到林齐这桌，一边嚼着饭一边对坐在对面的林齐赞不绝口。
　　“早知道哥们你会，我就不冲锋陷阵了。”
　　林齐自顾自吃着饭，并没有理会他。
　　“之前高二分班考咱们学校出了个优秀表彰榜，排名前十的名字都被挂出来表彰做榜样了，我总觉得好像在那里面见过你的名字。”
　　陆秦亮嘴边挂着一条青菜，喋喋不休。
　　排行榜那东西，他从来都只关心两个名字，自己的和沈岚的，所以其它人从来都是一眼扫过。
　　“欸，哥们，你排第几啊？像你这种一看就是学霸型的，应该是前五吧？”
　　陆秦亮看对面的人实在冷得很，嚼了两口菜觉得没趣，又转头把位置挪到另一头对着沈岚。
　　“沈岚，那哥们好冷，估计在以前班里都没朋友吧？我看你上次好像带他去了医务室，你认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认识，是挺冷的。”
　　沈岚打趣道，又说：“他上次在食堂被人撞到受了点伤，就带他去了。”
　　“哦。”
　　陆秦亮扒了两口饭，依然好奇地问：“那你知道他排名前几不？”
　　“他排我前面。”
　　“第二？”
　　“第一。”
　　“唔！”
　　陆秦亮连忙捂了一下嘴，免得太过惊讶把饭喷出来。
　　本来沈岚这样的考第三他就已经觉得够牛逼了，没想到还有比沈岚更牛的。
　　他快速嚼了两下，朝林齐的方向暗比了个大拇指，接连赞叹：“卧槽！我前面坐的原来是个学霸！简直蜀道之光啊！”
　　沈岚笑笑，停下手中的餐具，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佯装提示道：“那哥们恐怕不喜欢别人说他的事，你可别得罪这道光了。”
　　陆秦亮一听他这么说，有些激动，“那完了！我是不是应该道个歉？可是我今天对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觉得我的道歉可以被抵消。”
　　毕竟他们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沈岚只跟林齐隔了一个人，而陆秦亮就在沈岚对面，加上嗓门嘹亮，根本就没办法听不见他们的讨论。
　　过了一会，原本坐在他们中间吃饭的那个人，收拾了一下餐盘，快速离开了。
　　“……”
　　沈岚微微侧头看了看旁边人的神情，笑着对陆秦亮说：“放心吧老秦，没事。”
　　听到他这么说，陆秦亮夸张地舒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小心脏，刚一转头，就看到林齐端着盘子已经站在了沈岚身旁。
　　安抚小心脏的手就这样定住了。
　　“周日几点？”
　　林齐问，语气淡淡的。
　　沈岚抬头看着他，想了想他是在说什么事。
　　“上午九点吧。”
　　“好。”
　　说完，林齐便走了。
　　反倒是陆秦亮，嘴边又挂着一条青菜，对沈岚瞪大了眼睛。
　　“你看看、你看看！都商量起什么秘密来了，还说不认识！”
　　沈岚知道这事说不清楚，无奈一把手摁在陆秦亮脑壳上。
　　“吃你的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