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影》玉酒非酒

20、Chapter 20 影像

　　林齐皱着眉，犹豫间还是伸手抚在她肩膀，尝试让她冷静下来。
　　“你先好好想想，这是你唯一和他们对抗的武器，毁掉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又怎样？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可以一个人去对抗他们。对于我来说，那些只是我的噩梦，是我没有办法面对的现实。”
　　尽管孙苒在说这些话时语气并没有太多起伏，可林齐看见她眼里，分明是带了几分怒气与恨意的。就像很久以前，当他面对那些死者家属的满天无情谩骂时，他内心里藏着的一头想要撕碎所有人般的疯狂野兽。
　　野兽是被困在内心的，但却很可能控制一个人做出与野兽无异的事。
　　沉默了片刻，等到孙苒情绪稍微安顿下来，他说：“如果你选择把它交给学校或者警察，我可以帮你。”
　　“给学校？给警察？”
　　孙苒轻呵一声，带着无力的嘲笑。
　　“她是不会相信我的。只要能毁掉那张卡里的东西就足够了，反正他们讨厌的是我，我不想连你也牵扯进来……”
　　林齐不太确定她口中所指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可很显然眼前的这个长期忍受着校园欺凌的受害者，就像一只被困在某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中的小兽，在反复自我挣扎和纠结中，逐渐磨掉了自己锋锐的爪牙，收敛起了内心的愤怒和呐喊，甘愿沉默就地画牢。
　　孙苒抬头看着林齐，眼里除了难过，似乎还有着其它的东西。只是一边说着，她又低下了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可以……不在乎的……”
　　……那些像影子般挥之不去的黑暗。
　　面对孙苒逃避现实的态度，林齐也不再过多劝解。
　　像这样想着只靠自己承担一切的心理，自己又何曾没有过。只不过现在，却有一个人一直在努力着朝他靠近，想要站在他的身边。
　　既然她已经自己想好，那就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去做。
　　他并不在乎杨凯今后会有多少小动作，但只要孙苒这样保持沉默的人多呆在学校一天，就要多忍受一天那些作恶嘴脸。
　　最坏的情况，也最多如此。
　　而她，也只想待在自己的舒适圈。
　　“我可以帮你把储存卡销毁。只不过……”
　　林齐背着窗，外面的光照不真切他的脸，极其冷静的眸子之下，竟有一丝让人分有些不清是正是邪的意味。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跟他们一样干什么坏事吗？”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回荡在整个校园。而由于社团教室除了他们早就空无一人，此刻的铃声显得额外地响亮刺耳。
　　只见孙苒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朝林齐露出一个笑容，合着铃声，她的嘴一张一合。
　　林齐看着她，却无法听清楚到底说的什么。

　　“齐哥，你今天下午的数学课怎么迟到了？是不是又有女孩子找你递情书哇？”
　　陆秦亮笑嘻嘻地偏头看着最左边的林齐，推着自己的宝贝爱车走在老街的那条银杏大道上，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瓶肥宅快乐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人组已经不约而同地每天上学放学了。
　　“没，我们社团里有位社员找我说了点事，耽误了一下。”
　　林齐手里捏着水瓶，说。
　　“哦，这样……”
　　陆秦亮若有所思地回答，然后又叹了口气，说：“看来，自从齐哥你这‘情书粉碎机’的绰号一散开，果然都把那些小女生给吓坏了啊，嘿嘿……”
　　陆秦亮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坏笑的尾音。
　　“粉碎机？”
　　当事人抛来了问号。
　　沈岚悠闲地走在中间，仰头喝了一口可乐，突然听到陆秦亮如此说，抬起手肘就戳了一下陆秦亮的左侧肋骨，示意要他不要随便给别人散播什么奇怪的事情。
　　陆秦亮“啊呀”一声，然后对林齐打着哈哈说没什么，看着沈岚瘪起嘴巴乖乖地闭了口，只是没憋过一分钟，就又开始了。
　　“哎呀，每次快到月考这时间就感觉过得飞快……”
　　陆秦亮说着，又突然探过头来，看着旁边两位，笑得极其谄媚：“按照国际惯例，两位大佬有没有什么练习法宝赏赐一份呗？”
　　走在中间的沈岚抬手一拍他的脑门，把他给推了回去，没好气地说：“赏赏赏，赏你一大嘴巴子。”
　　“嘶……”
　　陆秦亮捂着脑门，假装受了重伤，在一边哀嚎：“齐哥你看他！平常对你那么温柔体贴，对我这个知心好友就痛下狠手，您老也不好好管管！”
　　“什么‘温柔体贴’？会不会用词？”
　　沈岚瞪着他，没好气地说。
　　无辜中枪的林齐偏过头看着右边互相打趣的人，也不禁被这轻松愉快的气氛给感染了。
　　看着沈岚的侧脸，他略表无辜地说：“管不了，我打不过他。”
　　“怎么可能！你试过了吗？”
　　陆秦亮表示自己对齐哥徒手揍流氓的传说从来都是不可置否的。
　　听到这话，沈岚看着他扬着眉，用眼神说或许可以让他自己再试试。
　　“那还是别试了。”
　　陆秦亮摆了摆手，立马认怂。
　　三个人有说有笑，最终在各自方向的分岔路告了别。
　　到了周日，又是例行的补课与练琴，陆秦亮赖着脸皮跑了过来，搭着沈霖一起，自愿接受了来自两大学霸的智商压榨洗礼。
　　九月中下旬的气温已经趋向白日凉爽舒适而傍晚微寒的程度。
　　沈岚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不远处的银杏树，树上的叶子都已经从原本的翠绿，以扇形的边缘开始为起点，逐渐地朝叶柄中心泛黄。
　　所谓一叶知秋意，他跟林齐居然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认识并相处了快一个月，从盛夏的末尾走到了凉秋，却仍然不知他的心意。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身旁的手机屏幕亮起了光。
　　【老秦】沈岚，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是关于齐哥的。
　　周二下午一放学回到家，陆秦亮就立马跑过来给沈岚发信息了。
　　【岚哥】怎么了？
　　【老秦】这个事本身吧虽然可能也挺常见的，只不过这两天好像已经在高一跟高二的几个群里传开了，所以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不过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岚哥】说吧，别卖关子。
　　说着，没过一会沈岚便看见手机聊天窗口蹦出了一张照片。
　　虽然照片拍得有点模糊，像是从某个角度偷拍过来似的，但根据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高挑挺拔的身形，大致的模样对于熟悉照片中的人来说，是不难认出来的。
　　照片里面的男主人公，正是林齐。
　　至于他旁边的女生，倒是把头低着，齐肩的头发和略长的刘海遮住了脸看不清晰，她牵着林齐的手几乎是靠在了他的身上，倒显得一丝被人撞见般害羞且小鸟依人的意思。
　　沈岚盯着照片出了神，捏着手机的手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似地紧了几分，指尖因受手机边缘的压力而泛红。但随即，他轻笑一声，像是为自己的反应而感到可笑。
　　直到陆秦亮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白色的聊天气泡不停地冒上来，手机提示音“叮咛叮咛”地提醒着他，他这才重新打开了对话框。
　　【老秦】沈岚！沈岚！
　　【老秦】你别半天不理我不出声啊。
　　【老秦】岚岚！兄弟！
　　【老秦】你别吓我啊，咱齐哥虽然魅力十足比较容易拈花惹草，但这不要紧的啊别着急，你要不先跟齐哥那边确定一下看是咋回事先吧？
　　【岚哥】我没事，我只是在想怎么问他。
　　沈岚想了想，又敲了几个字。
　　【岚哥】老秦，这照片哪里来的？
　　【老秦】不知道，好像是从高一的某个群流出来的吧，我一高一学弟发给我的，他说他们班女最爱八卦了，应该就是谁不小心拍到的。
　　【老秦】看起来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背景好像就在南门围墙那条路。
　　陆秦亮分析到这里，沈岚也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应该就是周六让林齐去超市的那天，他长袖校服外套里面穿的正好是一件深蓝色的里衣。
　　【岚哥】嗯，我知道了。
　　【老秦】哦，好吧。那你好好跟齐哥聊一下，明天见。
　　【岚哥】OK。
　　关掉手机屏幕，沈岚后仰躺在了床上，左手背覆盖双眼，不知道究竟是在难过，还是烦闷，又或者什么都没有。
　　但确实有什么不愉快的感受，一点一点地就像慢慢落入某个缺口的细沙越积越多，逐渐堵在了胸口，让人不想在意也没有办法消失。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练习，林齐的钢琴节奏已经能够跟沈岚配合得别无二致了，这点也完全超出了沈岚的预期。
　　一曲练习完毕，沈岚自顾自收起了小提琴，说：“今天中午就到这里吧，这周日开始我带你去琴行找老师听一下，以后可以不用到我家练习了。”
　　“沈岚。”
　　林齐着急起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沈岚打开教室门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臂，连钢琴的键盘盖都还没来得及盖上。
　　“沈岚，我不是要刻意瞒你。”
　　林齐的语气带了些微的慌张，他看着沈岚的背影，始终都没有转过身来。
　　“是不是刻意的，重要吗？”
　　沈岚背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说话的语气平淡却又似乎带着一丝怒气，“你记不记得你那天答应过我什么？”
　　“我记得。”
　　林齐知道他指的是之前答应让沈岚帮他的约定。可是自从那天他得知杨凯作弊举报的事情是孙苒做的时候，他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无法保证这些事情还会有谁会将沈岚再一次拉进水中，就像那次的篮球比赛。
　　如果被杨凯故意撞到在地的不是那个男生，而是沈岚呢？
　　他紧抓着沈岚手臂的力度微微松了松，垂着眼眸，神色尽是抱歉，可眼前的人却不肯回头，即使说将道歉说出口，大概也让对方消不了气。
　　他只得继续解释说：“那天我碰到的女生是孙苒，有两个男生在为难她所以帮了一把。之前月考作弊举报的事情，是她做的。”
　　原以为沈岚听到事情原委之后应该会先问问孙苒是怎么知道杨凯他们考试作弊的事情，但没想到沈岚只是侧过身，看着他，仿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林齐，我告诉你！我特么根本就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如果你真的把我跟老秦当朋友，你就不会等到今天才想着告诉我这件事。又或者说，要不是老秦把照片给我看，你是不是仍然打算继续自己一个人兜着所有的事情？”
　　“是。”
　　林齐抬眼，终究是如实回答了。毕竟对方并没有说错什么，如果没有那个照片的事，他会瞒到底，直至事情结束。
　　相比此刻正生着气的沈岚，林齐的神情在他的眼里看来似乎显得有些过于冷静。
　　而这一点，却正好激起了最终的战火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