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影》玉酒非酒

15、Chapter 15 回音（一）

　　体检那天，走在最后面的林齐，突然被杨凯和胡乐天给拦下。
　　他知道这两个人肯定会拿他纹身的事情做文章，但是有些不光彩的事，聪明的人做了，还能想办法遮天蔽日，而非聪明的人，就只能自露马脚。
　　对于相机赔钱的事情，原本他是想过要将剩下的两千还给他，但是随着越来越了解杨凯这个人，估计并不是这还钱的问题，他们想要的终究还是那张相机储存卡。
　　其实在得知周六要体检的时候，林齐就已经想好办法怎么解决纹身的事情了。于是趁着当天早读的时候，特地找了个借口跑到了美术社，跟一早就在美术室等着他的何沫学姐碰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个臭小子。不过，还挺好看的啊哈哈哈！”
　　这是何沫第一眼看到林齐纹身的反应。
　　林齐在网上搜了一下，临时洗纹身是不行的了，于是最终决定用特效化妆的方式，使用特殊绘画颜料遮住纹身。
　　好在他还认识一个大学专门读美术的人，这点难度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于是请她过来帮忙。
　　“因为找不到定型防水的了，这个成分的只能维持几个小时啊，千万不要碰水知道吧？诶！别老动手去摸啊！”
　　何沫一掌拍掉了林齐一心想要碰的手。只是因为这隐藏效果的确超出了林齐自己的想象，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那里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纹身。
　　后来看见沈岚特地在礼堂外面等他，想要跟他组队，说是体检要两个人时，他就明白沈岚的意思了。再加上后来面对杨凯的挑衅，他很清楚沈岚一直都在为他这个事情担忧。
　　看着沈岚极其认真严肃又因紧张而担心的脸，他反而内心感到莫名的开心。
　　说起来很奇妙，他竟然希望这个人，能一直都能替他担心，为他的事情而紧张。但他却又不希望这个人会因为他的事情而受伤。
　　体检风波过去，而这件事情又一次像校园八卦新闻似的，从小范围开始传播了出去。就连陆秦亮都一度怀疑，他们这个精英班不但盛产学霸，还开始盛产校圈娱乐新闻了。
　　进入九月份后，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凉。
　　穿着长衣长裤的沈岚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翻看着林齐微信的个人资料页面，盯着头像旁边他给林齐备注名字下方的昵称出了神。
　　“小岚，上次回来听你弟说你给他请了个你们班的同学给他每周日过来补课，这次月考你老弟进步很大，可惜上周我们比较忙又没在家，这次想着他今天再来的话留他一起在家吃个午饭。刚好你弟这周又不回家，他今天是不是不来了？儿子你帮忙问问看？”
　　沈爸一大早出门买了不少食材，一边整理放到冰箱，一边对坐在客厅的沈岚说道。
　　“小岚？”
　　见儿子半天没反应，他又叫唤了一声。
　　“嗯，哦好。”
　　沈岚回过神来，胡乱应着，也没仔细想刚刚沈爸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是八点四十多，估计再有一会，林齐也该到了。
　　有些事当面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沈岚还是决定先发信息提前问问。
　　【沈岚】林齐，你在路上？
　　对话框里，终于有了第一条绿底色信息泡。没过一会，对面也冒出了一条信息。
　　【林齐】嗯，一会到。
　　【沈岚】我家里人说想留你中午一起吃饭，你介意留下来吗？
　　【林齐】那你介意我留下来吗？
　　嗯？
　　沈岚想了想，最终还是笃定地回复了。
　　【沈岚】不介意。
　　【林齐】那就留下。
　　【沈岚】好。
　　等沈岚一回复完，就立马切到了跟陆秦亮的对话框。
　　从昨晚开始，陆秦亮就充当了八卦头子和心理导师的角色，给沈岚发了不少的东西。毕竟白天发生的事太劲爆，陆秦亮很难忍住不跑过来找沈岚连珠炮弹式地问东问西。
　　有问什么时候认识林齐的，又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心意的，不过最主要还是问了沈岚自己到底想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内心和真实想法。
　　在陆秦亮的家庭教育观里，男孩子只要自己过得开心，活得潇洒，有喜欢的女孩子就勇敢去追，千万不要留遗憾。
　　但要是喜欢的是男孩子，那就大方点接受自己的心，不要害怕认为这是奇怪的事，也不要介意别人的看法，只要自己认定那是对的、值得的，就大胆去做。
　　“人生，总是应该要丰富而又多彩的。”
　　这是陆妈妈的原话。
　　所以当陆秦亮听见沈岚那天紧张兮兮地说自己喜欢林齐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惨绝人寰的古怪事，并且他还得意地表示自己可以男女通吃。
　　那是沈岚头一回发现陆秦亮这小子，虽然说本就心大，没想到在这方面的事也想得这么开。倒也的确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了。
　　【岚哥】老秦，我爸今天要留他中午在我家吃饭
　　【老秦】这不挺好吗？借此机会多了解下齐哥对你的想法，他那么高冷，你可以多主动点。
　　【岚哥】……
　　【老秦】你最好是早点把他搞定，这样我就能理所应当地享受两个学霸的辅导了诶嘿嘿嘿……
　　沈岚简直怀疑对面这个人已经不是八卦头子了，而是土匪头子！
　　虽然沈岚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男孩子和男孩子在一起的事，而家里父母也并没有在这一方面的事有过极其消极的评价，但终究是因为家庭教育的影响，使得自己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思绪混乱。
　　他原本也一直以为，哪怕不是跟林齐成为像陆秦亮那样的死党，也至少能作为一个普通的朋友，在林齐孤单的世界里，留下一个位置。
　　可目前沈岚在林齐心里究竟什么位置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大概是从见到打篮球那天他的笑容开始，从被他拉着手一起沿着巷子狂奔开始，从跟他一起推着自行车走过银杏街道开始，又或者从第一次见面非要拉着他去医务室开始，林齐就已经在他心里了。
　　一个很特殊的位置。
　　“叮咚——”
　　门外门铃响起，将沈岚的思绪拉回。
　　起身过去开门，迎面来的，正是一身干净利落而富休闲气息着装，提着两小袋东西的林齐。
　　碰巧沈爸也正好经过，于是热情招呼道：“哟，小岚同学来了啊，快进来。”
　　“叔叔好，我是林齐，给你们带了点水果。”
　　林齐礼貌点头，顺便将手里的东西给了沈岚。
　　沈岚接下，说了声谢谢。
　　想必是林齐也不想直接空手过来，临时路上买的了。
　　“读书娃娃的又没赚钱，用不着太拘礼啊，随意点就行，咱们家上回沈岚他舅舅买的苹果都还有一箱呢，一会沈岚你给你同学弄点回去哈。”
　　沈爸见沈岚这同学也是一表人才，人聪明又非常有礼貌，给他的印象非常好，也是一见就挺喜欢的，连忙跟人家说着不要太客气。
　　“今天中午就在我们家吃饭吧，叔叔都已经买好菜了，想要特地感谢一下你给我们家小霖补课。”
　　林齐微笑着，点了点头。
　　“爸，我们先上去练琴了。”
　　沈岚说完，然后就领着林齐去了二楼的琴房，而沈爸则是待在客厅，放了电视节目看得津津有味，头也没回地说让他们自己随意安排自己的事情就行。
　　“林齐，因为前两周的事情太多，你也只是简单地接触了一下这个曲子，从现在开始到区赛还有大概两个月，按照你的基础，练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参赛的人都是学校或者琴行机构推荐的，比你厉害的大有人在，所以我们还是多利用一下在校的时间，一起到音乐社练习，争取精益求精，一举成功。”
　　沈岚一边说着，一边在书房利用自家的打印机打印了几张谱子，交给了站在门口的林齐，然后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林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看了一下加红点的信息对话框，沈岚发过来的音频链接，是这次为他们参加区赛选的曲子，贝多芬的小提琴鸣奏曲《Spring》。
　　这是一首非常需要带有情感表达的曲子，之前林齐只是听沈岚演奏过小提琴的部分，选择的是乐曲中的第二乐章，富于感情的柔版，所以对配合和情感投入的要求比较高。
　　“需要再听一下吗？”
　　林齐抬头，“不用，直接开始吧。”
　　待林齐进了琴房，沈岚便将门关上了，顿时间外面的电视音就跟断电一般戛然而止，房间里也显得尤其安静。
　　林齐将自己随身的背包放下一旁，便坐在钢琴面前开始练习。
　　琴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沈岚坐在林齐身后的位置，靠着墙，静静地听着。
　　从头到尾，林齐的神色都非常平淡，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提的样子。就连专心练琴的样子，都让沈岚觉得，他真的只是一直在为自己缺钱的事情而努力奋斗而已，而其他的什么通通都是无关紧要，不需要跟任何人多费口舌。
　　2比如，和杨凯他们的事，和那个女生之间的事，以及对他自己的事。
　　原本沈岚猜测应该是林齐可能并不想有旁人牵扯到他跟杨凯的事情中来，但是经过跟杨凯这样的人交锋，沈岚总隐隐觉得，林齐遇到的事情，或许并不是一直藏在心里，一个人去处理去面对就能解决的。
　　如果旁人不可以，陌生的人不可以，那么，作为沈岚，是否可以呢？
　　那么即便开口问了……
　　“……会有回音吗？”
　　不知不觉中，沈岚竟喃喃自语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
　　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林齐的声音也清楚地传过来，他转过身来看着坐在身后的沈岚，见他有些慌张地正看着自己。
　　“啊……没什么。”
　　沈岚整理了一下情绪，站起身后走到林齐的身边，跟他坐在了同一张长凳上。
　　沈岚继续说道：“你刚刚弹的几遍很好，虽然速度慢了一点，不过我们先以熟悉琴谱为主，把谱子背下来。”
　　“嗯，好。”
　　“这里面有几个地方需要手指灵活处理弹键位置，千万不要有杂音，然后踏板的利用多注意一下，后期也需要多注意这一块对节奏情感的把握。”
　　沈岚对着琴谱，给他指出了需要注意的地方。
　　“那这一块，你跟一下我弹的按键位置。”
　　“好。”
　　好好好，这人就不能多一点反应吗？
　　虽然沈岚在林齐回话简单直白这一块，心里已经吐槽了不知道多少遍，倒是不可能直接数落对方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弹琴这里，可能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沈岚来指教这位月考状元的地方了。
　　好在林齐从小学就已经开始练琴，即便是有那么一两年没有接触过，底子终究还是在的。沈岚每弹过的一遍指法，他都能很好地复述出来，手指修长人又聪明绝顶，领悟能力简直比琴行老师那里的学生都要出色。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再也不接触钢琴了呢？
　　“咚——”
　　琴音突然被打乱，沈岚离键的速度慢了一拍，结果却是跟林齐的手碰到了一处，被迫弹到了旁边的一个琴键上，破坏了原本的节奏。
　　沈岚的思绪顿时拉回，只是两个人的手，就这样靠近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