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把君之手》白水真人

15、第十五章

　　之后的日子里，对于埋头研究的景雅而言，是风平浪静，而又充实。
　　可对于在外负责国事政事的庄辛来说，更像是暴风雨将来之前的宁静，安逸得令人心有不安。
　　庄辛有意整顿楚国的贵族之风，却无从下手，几番下来收效甚微。
　　楚王见眼下安逸，享乐心思渐起，鄢陵君寿陵君又趁势跟随左右，此前庄辛得罪了他们，他们起势，自然少不了一番谗言，只不过庄辛功绩甚大，不好明面得罪，便暗暗下绊子。
　　加之随城君、周容君一派守旧人士的排挤，庄辛在朝堂之上也不似以往那般轻松。
　　“子颂，你说，我是不是该认了这平庸的命？”夜里，临睡前，庄辛搂着景雅不经意问了句。
　　景雅听了他这丧气的话不由皱眉，随即轻声安慰道，“人生起起落落是寻常之事，力挽狂澜之人自古以来屈指可数，先生救了楚国一回，已经是垂名青史的功绩，再来一回，岂不是流芳百世也不为过？况且，若是先生这般也算作是平庸，那么你将千千万万的普通人至于何处？”
　　庄辛愣了愣，随即一笑，看来是自己过于急功近利了。
　　景雅转身抱住他的腰身，摸了摸，语带心疼道，“先生近来忧思过重，消瘦了些许。”
　　“哪里比得了你，废寝忘食，我担心你身体受不住。”庄辛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赞同的反驳。往日景雅忙得脚不沾地，也不好打断他的思绪，于是忍着不说，今天既然说到这里，这件事自然是要提出来说一说。
　　景雅靠着他，隐藏在夜色中的眼睛盛满笑意，他轻声道，“本是讨论你，怎么反而扯到我身上来了。”
　　“你若是爱惜自己一些，我自然不必多说什么。可如今这情况，我怎么也得说上两句。”庄辛搂紧了他，抱怨一句，“抱着都硌手。”
　　“哼，那可别抱了，仔细碍着你。”景雅作势要推他，反被他眼疾手快紧紧抱住。
　　“好不容易才能将你拥进怀里，怎么能轻易放手了呢？”庄辛笑着回答，冷不丁的在景雅脸颊上留下一吻。
　　“那说好，往后我们便相互督促。”
　　“好。”
　　于是，两人心有不宣的放缓了脚步，一同砥砺前行。
　　只是旋涡成因仍是景雅心头的一道执念。自发现旋涡以来，快有三年，除了最初那个惊世骇俗的猜测，他竟无其他思绪。
　　“自古以来无人飞天遁地，说了这天地便是固定不变的，怎么这大地便不能像星辰皓月一般，东升西落？”庄辛对天文地理也就粗浅了解，不依据严谨的知识，思绪自然天马行空，说起这些来也轻松。
　　景雅也知晓自己怕是被囿住了，可他挣脱不开这样的固有思维。“是啊，怎的这大地不能是另一个星辰，起落有时呢？”只是，该如何去证实这一猜想呢？
　　“若要论起来，我们不若是天地之蜉蝣、沧海之一粟，多的是我们还不能参透的规律。”庄辛悠游自在的为他递上一盏酒，“酒正温，喝一口吧。”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大一些。”景雅浅抿一口，望着厚厚的帘子呼出一口气，帘外的雪。昨日在高台之上远望，雪花纷飞的世界茫茫一片，大地银装素裹，那种浩瀚之感扑面而来，景雅能够深切体会庄辛所言的沧海一粟。
　　“在赵国常有道‘瑞雪兆丰年’，也借这句吉言给大楚吧。”
　　“希望如此吧。”景雅点点头，只是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回该趁早做足准备，不然到时候雪化了，该有多少人会被冻死？“先生别忘了在朝上上告大王，今年雨雪丰盛，不似往年，该为来年化雪之时的春寒做准备。”
　　“嗯，我倒是忘了这一茬，幸有子颂提点。”庄辛拍了拍额头，是了，毕竟楚国与赵国有异，一时间忘了这事。“不过近三年来，楚国秋收丰盛，仓廪充实，倒也不忧心有大伤亡。”
　　景雅笑笑不语。
　　也因着这场雪，楚王趁兴开设宴席，邀王公贵族，在梅园赏梅。
　　景雅本不想去，但转念一想，自己许久不曾赴约，总要被说闲话，于是就同庄辛一起前去。同是上卿，二人的位置便安排了在一块儿。
　　景雅不大能喝酒，所以多数时候举杯同饮都是浅浅一抿。
　　这边雅乐奏响，轻歌曼舞，大家也是脸含笑意，轻松的走动着，四处叨叙家常，联络感情。
　　真来赏梅的，倒没几个。
　　“怎么一直坐着，话也不说几句？”屈宥走过来与他敬酒，笑着问。屈家与景家一向交好，联姻甚多，屈宥比景雅小一些，但也算是儿时的玩伴。该说，屈景昭三家关系都密切，三家的孩子基本都认识。只是不过后来景雅钻研天文，又跟随屈原学文，屈宥则投身军门，关系才淡了下来。
　　如今屈宥擢升为大夫，便从边陲之地回到都城，与景雅又有了联系。
　　“自然是不想错过赏梅佳时，雅不常在宫中走动，倒也不认识几人。”景雅举杯同饮。
　　“旁人都说阳陵君与襄城君关系甚密，宥算是切实体悟到了。”屈宥轻叹一声。二十年不见，景雅依旧这般风华月貌、雅人深致。如今，身旁也多了同样出彩的人同行。
　　“此话怎讲？”景雅有些疑惑，难不成先生还跑去祸害他人了？
　　屈宥笑着摇摇头，“陈都的梅花比郢都的好，傲雪临霜。不过记忆深刻的还是郢都，我记得我们还曾在凌霜园里捉迷藏。”
　　“那时候你最莽，一个冲劲儿就往前，院子里的梅树被你冲折不少。”说起这个景雅也跟着笑起来，如今成年了，大家都愈发稳重，不想儿时都是些窜来窜去的皮猴儿。“有一回，你还撞到了老师，被罚着扫了一下午的雪。”
　　“我与黄歇等人都爱闹，就你玉人似的雪娃娃，老师都不训你。”屈宥回顾那时候，一群孩子齐齐站好挨训，唯独玉雪可爱的景雅坐在椅子上，朗声诵读诗经，而他们挨训之后，还要抄书扫雪。可大家都服气，觉得景雅与他们不同，老师这般待他也是应该的。
　　“往事不可追。”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又干了一杯酒。
　　“是啊，往事不可追。”屈宥是一个相当念旧之人，如今能够与景雅再续儿时友谊，自然欢心。又想到当初一起玩闹的伙伴，除了两位英年早逝，其余的皆是各奔东西，再也不曾聚在一起，心里又有些许遗憾。
　　“在聊些什么，这般开怀？”忽的庄辛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坐到了景雅身边，眼含深意的笑问。
　　“追忆些往事罢了。”景雅轻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案下的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他收敛着些。
　　“君上不知，宥与襄城君乃是儿时玩伴，阔别许久，如今再见面，便多聊了几句。”屈宥也不拱火，含笑解释了一句。“君上忙于政事，宥想登门拜访，又寻不到合适的时候，当真可惜。”
　　“不忙，若是有事登门，辛自然有的是时间，屈大夫不必太多思量。”庄辛摇摇头，似是不赞同这般客气的态度。
　　“既是如此，那改日宥定登门拜访。”屈宥拱手行礼。
　　“恭候亲临。”
　　……
　　屈宥又与他客气了几句方才告辞离去，一旁的景雅安静的看着他俩相互客气，一言不发。
　　屈宥这次来，明眼可见是向庄辛示好。他此前一直在外领兵征战，却不怎么受楚王重视，如今回到都城，自然是需要与要臣交好。
　　随城君一派人过于顽固守旧，与其政见不一，不好相处。
　　而庄辛身为阳陵君，过去算是力挽狂澜救楚国于旦夕，深受楚王器重，为人处事守节。身旁更有身为襄城君的景雅在，虽说景雅在朝堂之上不活跃，却是楚王极其重视的臣子，对楚国的农业与天文贡献极大，每到社稷之时，总要请他来主持仪式，询问农业发展之道。
　　自己与景雅是儿时玩伴，近水楼台先得月，庄辛自然是极好的示好目标。
　　虽二十多年不见，但他释放好意，景雅自然也给他几分面子。
　　回去的时候庄辛问起来，景雅方才慢悠悠的回答，“此前从不知晓先生在朝堂之上是何等状态，今日算是见到了先生不同往常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