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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蛇作事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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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瓦达……”
稚嫩的嗓音在空气中颤抖着,杖尖盈盈跃动的绿色光芒蠢蠢欲动,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跳脱出去。
但时机转瞬即逝,一声尖锐的嘶吼炸响在耳边,迎面而来的腥臭味像极了死去多时的腐烂的臭鱼烂虾,随着呼吸深入肺腑,令人抑制不住的阵阵作呕。
斯纳克在呕吐与压抑之间摇摆不定,他的双腿注满沉重的铅,眼看着利爪向自己飞扑而来。他丧失了一切反应能力。
“小子,你傻掉了吗?!”
恍惚中一道闪电似的呼唤将斯纳克的意识抓了回来,他瞪大了眼睛,被一只强壮的臂膀拉进了怀里。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下来,待在那里,呼啸的狂风已不足为惧。
一支弩箭划破空气,在“嗖”声中没入腐肉掉落的头颅之中,僵直的行尸的躯体轰然倒地。
危机解除。
达里尔再一次救了他。
斯纳克深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他的手在急剧的惊吓后仍控制不住地颤动,但刻进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表现出分毫怯意,他重新握紧魔杖,做出了时刻戒备的模样。
但他这份孩子气的逞强对于达里尔来说根本聊胜于无。他走上前去,从行尸的头颅中拔出箭矢,在后者的衣服上随意地擦拭掉血迹,口中喃喃地念着些只对自己说的话语。
“这些狗娘养的混蛋,真是越来越令人厌烦了。就连撒尿都恨不得担心树后面伸出一只爪子,真是有够恶心的家伙儿!”
长久以来的孤独之行使达里尔养成了自说自话的习惯,他的抱怨与吐槽从来不会因谁而起,自然不会因谁而改变。哪怕知晓身后那个矜贵的小少爷会皱起嫌恶的眉头,达里尔依旧不打算停止自己的话语。
但事实上,斯纳克也不会去多加干涉。他最多,也只会在确定安全后,保持着与达里尔相对安全的距离,用一如既往地贵族腔调,装样作势地表达感谢。
“迪克森先生,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救助。如果,我是说……”
“废话并不能在行尸冲上来的时候替你挡住他们,你明白吗?”截断了他的话,达里尔沉闷地低哼了两声。他将箭矢重新插回自己的箭袋,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在他的身后,斯纳克凝视着他的背影,小声叙述出一件事实:“它们或许无法拯救我,但你可以。”
言罢,他提步追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达里尔身后。
在荒乱的树林中穿梭,耳边的鸟鸣与虫叫声从不停歇,细风也许会偶尔掠过枝叶尽诉欢愉,却仍比不上烈日下一条清涧的溪流,来得求之不易。
当斯纳克小心地挽起裤腿,一旁的达里尔已经捧起流水送入了口中。溪水在圆润的池石上激荡出白冽的水花,入口纯澈甘甜。
但斯纳克还是皱起了眉头,他想要提醒达里尔生水不可食用,可话到嘴边却徘徊着不肯吐出。
“臭小子,盯着我做什么?”达里尔向他撇过一眼,接着从腰上解下水壶,自顾自地补给起来。
听见他的问话,本该一吐为快的斯纳克更加犹豫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细嫩的双脚,黑靴子被小心翼翼地提在手中,像极了准备沐浴的奢靡王子,却与这穷山僻壤格格不入。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对此产生了不可言喻的厌弃。
不由得他去思考起前因后果,本能的意识已经在手边做出了选择。他抬起手,将那双银线缝纫的昂贵靴子扔在了溪岸上,动作潦草且随意,接着漫不经心地一脚踏入水中,任流水打湿脚面,沾染斗篷的衣摆使暗色散落一片。
“达里尔!”他朝着身边人喊道。
“嗯?”达里尔向他微扬下巴,视线还留在手中开膛破肚的小松鼠上,却不曾想仅仅在下一秒,飞扬的水花便泼在了他的脸上。
清冽的溪水一下子灌入口腔鼻翼,达里尔连呛了好几下,他暴呵一声“臭小子”,立刻伸手把斯纳克抓了过来。
某个小坏蛋正将额头上的恶魔尖角缓缓舒展,他在水中扑腾挣扎地躲闪着达里尔,跑动中重新溅起新的成串的水花。
“哈哈哈……”
斯纳克的笑声混杂着哗哗的流水声,明丽若蝉鸣。殷红的唇瓣扬起肆意的弧度,他提着斗篷下摆,跳到了对岸的石子小滩上。
圆润的鹅卵石硌着脚心发痒,从未有过如此体验的斯纳克新奇地跑动着。他不时地回头看向达里尔,在后者稍加放松时再掀起水花以兴风作浪。
山间的细风裹夹着少年的笑声灌进耳中,达里尔的眉头蹙起,却实在聚不起气。
眼前的男孩,在曳地的长袍中束缚了太久,黑色的奇异的装束如同魔鬼的藤蔓,将他那本该欢快的天性压抑着收紧。
他才十四岁,甚至在此之前从未亲身体验过山涧拍打在肌肤上的快活。
达里尔又怎么会真的动气。
抬手擦去眼睑上滴落的溪水,达里尔把溪岸上少年的靴子捡了回来。他择了几块坚实的石头,踩着走向对岸。
然而就在这时,少年的尖叫声划破了灵动的空气,斯纳克突然扑倒在岸边,双手死死地捂住左腿,面色扭曲痛苦。
达里尔立刻踏入水中,几步跳了过去。当他靠近时,一条细长的北美游蛇贴着地面滑进了水中。
看见它,达里尔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他挥起箭矢一下插入水中,被贯穿七寸的游蛇动弹不得,死死得钉在了箭矢上。
“达里尔……”
斯纳克小声地呼唤着他,他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漆黑的瞳孔不自觉地释放出丝丝惊恐。他思绪飘摇着询问道:“我会死吗?”
“好吧,看来你一定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惯小少爷了。”达里尔伸手摸了把斯纳克的额头,他扒开后者死死捂住的手,用匕首假模假样地在两个孔眼上比划。
“连这种有剧毒的蛇都不认识,等你到了死神面前,又怎么能指望你祈求着复活呢?”
“听着,小子。”
达里尔拉长了脸,他把匕首接近了少年细腻的皮肤,后者立刻敏感过度地哆嗦了一下。
“我可不是医生。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把你的左腿剁掉,以防毒素顺着血管流到心脏。你听明白了吗?”
刀锋逼近了汩汩冒出血珠的咬痕,达里尔盯着斯纳克越发惊恐的眼睛,继续说道:“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不!”少年尖叫起来。他双手抓住达里尔握刀的胳膊,浑身都在发抖。
“没有其他办法吗?我是说,有没有粪石?我的魔药成绩非常好,一定能后配出绝佳的解毒药剂!”
说到最后,斯纳克近乎哀求地注视着达里尔的眼睛。他那光洁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滴,发丝被水打湿贴在鬓角,长睫毛控制不住地战栗。
“胃结石?!你是吓糊涂了吗?这里可没有那种恶心的东西。好了,我要开始了。”
达里尔将匕首的刀尖对准了斯纳克的腿,他将后者摁在地上,不许斯纳克那不怎么安分的手重新握住魔杖。
“不要!不!!”
斯纳克疯了一样地挣扎扭动起来,他的长袍在身下被推攮出道道褶皱,少年始终端持的矜贵彻底碎成粉末,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从锐利的刀锋下逃离。
匕首划破空气直奔斯纳克的左腿而去,眼看着就要没入皮肉中时,达里尔轻轻地转动了一下手腕,匕首立刻调转了头尾。在一瞬之后,刀柄敲在了两个快要凝血的小孔上。
“哎哟——”
斯纳克吃痛一声,他全身都哆嗦了一下,接着像是被按住了暂停键,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直到他听见耳边炸响了达里尔的狂笑声。后者笑得舒心畅意,像是要把一生的快活都给倾泻而出。
冲天的愤怒与难抑的委屈立刻涌上了心头,斯纳克的眼睛瞪大地盯着达里尔,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没什么好说好问的,他被骗了,被耍了,被达里尔狠狠地愚弄了一把!
来不及顾及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腿,他抄起地上的魔杖腾身跪直了身子,杖尖直指达里尔的鼻子。
“你想做什么?嗯?”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达里尔屈身上前,稍加用力,少年的双手便被他反剪在身后。凭借身高的优势,达里尔从上而下地注视着斯纳克的眼睛。他的嘴角勾起微笑,眼中洋溢着孩童一样地戏弄神色。
看着他那比得了糖还开心的模样,斯纳克只觉得所有气管都被一只铁钳硬生生攥在了一起。但他唯一的武器,魔杖,却被达里尔轻而易举地抽走了。
魔杖之于巫师,好比枪械之于士兵。
但这并不意味着,徒手的士兵就没有攻击的能力。
眼中泛起狡黠的神色,斯纳克轻声地喊着达里尔的名字。他试图吸引着达里尔的注意。
他成功了。
当达里尔看向他时,一声怪异的连串的咒语从他的口中吐出,声音连贯且迅捷,钻进达里尔的耳中,令后者十分费解。
下一秒,达里尔便发现手中抓住的少年不见了。连同那根细长的木棍,也一起不翼而飞。
“达里尔。”
身后响起一声轻唤,是斯纳克。语调中难掩少年得意的欢愉。
在达里尔转身的时候,他听见斯纳克高喊一声:“阿瓦达——”
那是小巫师的杀咒,在一阵绿光后,将会收割掉敌人的性命。
达里尔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可事情崩坏的速度是那么的迅速,这个少年,竟然对他生了杀意!
一阵绿光爆炸而起,横亘在二者的面前,模糊了达里尔的视线。
光洁的触感拍打在脸颊上,达里尔凝神直视前方,是斯纳克用魔杖擦过了他的脸颊。
“阿瓦达——啃达里尔。”
斯纳克弓着身,将头颅低垂到达里尔的眼前,二人的鼻尖险些要撞在一起。
凝视着达里尔劫后余生的眸色,少年的明艳笑意洋溢着在眼角眉梢。
溪涧无意沾染,自银质的耳钉悄然滴落。流水静淌,将游蛇的血迹蚕食殆尽,重归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