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的滋味》走路不看景

22、第 22 章

　　这一年，贺涵将花鸟时尚的工作渐渐移交给肖毅，自己主要在局里负责新审讯方法的推广与培训，几乎很少出外勤，如今突然决定去一趟南港，还是春节期间，必有缘故。
　　时间太紧，加上春运，根本买不到车票，贺涵打算开车带龙相宜去南港市，十个小时，两个人轮流开。本来可以配司机，但司机们都放假回老家了，一时调不到人，只能自己开。
　　龙相宜注意到，贺涵并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调了一辆特殊改装的车辆，宽敞的SUV，防弹的车窗，后备箱里塞满了箱子。他提醒龙相宜带齐持枪证、配枪，自己也准备了两把木仓，一把小手木仓和一杆狙击步不仓。
　　贺涵开车的时候，龙相宜问道：“你是南港大战之后开始练习狙击的吗？”
　　贺涵道：“是的，就算练不出什么门道，我也需要熟悉狙击手的走位和心理。这一趟在南港，不要忘了穿防弹衣。反正冬天的衣服厚，看不出来。”
　　龙相宜问道：“南港我跑了好几趟，为什么这一次你如此紧张？”
　　贺涵坚定地说：“因为我有可能是目标之一，你也有危险。”
　　“为什么不带更多的人？”
　　“那样他们可能会缩回去，”贺涵一边开车一边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其他安排？”
　　“周延言手下的人不一定可靠。”
　　贺涵笑道：“不愧是我的知已——我调了热市的人手，他们参与过之前的交锋，比较熟悉敌方风格。另外，小彭那一组，和我们在南港会和。”
　　龙相宜看着爱人坚毅的侧脸，笑着问道：“怎么什么都告诉我？说不定，我就是那个背后操刀的大反派，熟悉一切布置，指使狙击手打死林一清，同时打伤我自己作为掩护。除此之外，我也有足够的信息和能力在每一次被发现的边缘弃卒保帅、金蝉脱壳。”
　　贺涵回答道：“我考虑过这种可能。如果你是叛徒的话，能造成的情报与人员损失就太大了，绝不可能是目前的局面，也不可能仅局限于南港一地；所以，我重点思考了南港系统里有人背叛的可能性，你也要提高警惕！”
　　“居然真的怀疑过你美丽可爱的老婆！”龙相宜气冲冲地撅起了嘴，在他腿上狠狠揪了一把，换来他强忍的一声闷哼。
　　“我说实话吧，你不高兴；不说实话吧，你嫌我不信任你，还不是照样揪我？你说你纠不纠结？”贺涵委屈了，声音越说越低。
　　龙相宜安抚着他刚刚被捏痛的地方，轻飘飘地说：“难道你到今天才发现，我口是心非、喜欢找茬、很难讨好吗？”
　　贺涵赶紧表白道：“才不是呢！老婆最是嘴硬心软、身如柳枝、心似菩萨，你的忠诚如大海般无边无际，你的爱情像明灯般照亮我心……”
　　龙相宜捂嘴轻笑：“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油腔滑调？”
　　贺涵一本正经地说：“《罗密欧与朱丽叶》。”
　　龙相宜道：“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这几句！”
　　贺涵沉吟道：“怎么没有？
　　你是我明媚的天使，
　　照亮我头顶漫漫的黑夜。
　　像展着双翼的天堂使者，
　　乘着云朵缓缓飘来，
　　你的身影映入尘世间迷茫的眼睛
　　我等凡人只能抬头仰望，
　　久久仰望，不忍离去。
　　……
　　我的心像海一样无边，
　　我的爱像海一样深沉；为你付出越多
　　自己拥有的越多，二者一样无边无际。”
　　龙相宜在他温柔的声音里，娇羞地低下了头，喃喃道：“老公，注意安全！”
　　她的心里其实有点儿忐忑。贺涵坚持自己开车去南港，绝对不是因为买不到车票；再加上合作小组在目的地会合，外调人手暗中保护之类的安排，都是最高级别的安全设计。他们一路不住店，不进餐厅，也绝不是为了省钱或者省时间。
　　下午四点出发。六点晚餐时，贺涵正要拿方便面和罐头，不料龙相宜却递给他一个精美的篮子，里面琳琅满目，有零食、三明治、鲜切的水果和牛奶，虽然都是她出发前临时在家门口小店买的，也足以让贺涵感到，平凡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他俩并不是远赴你生我死的较量，而只是人间的一场游戏。他啃着三明治，就着老婆开车的侧影佐餐，心想：这样的一生，也就值得了。
　　他们赶到周延言在南港的家时正是凌晨六点，这里就是三年前林一清牺牲的地方，也是龙相宜曾经倒下的地方。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这个地方既然已经暴露了，为什么我不换个地方。”周延言解释道，“三年前，张彦离开组织后，一个人搬到了这里，不再作为工作中心，而是纯粹的生活区域，反而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野。他一直住到筹办花鸟国际才搬出去。这里不算荒凉，但早已没有几个人记得了，如果你们不介意当年的事情，这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隐蔽的场所。”
　　周延言是南港周家最小的儿子，本是个纨绔，唯一的执念就是张彦，为了他而义无反顾地投身地下事业。这栋房子是他名下的资产，高挑的大厅，雕花的走廊，处处流露着历史的厚重。大厅正中央，曾经挂着巨大的屏幕，那是林一清指挥作战的地方，而当年那颗狙击子弹穿过的花窗，早已被封死。龙相宜无法想象，张彦怀着怎样的心情搬入了战友牺牲的地方，是赎罪？还是自责？后来，他一直到主持花鸟国际而重新回到小伙伴中间，才搬离了里，不知道算不算与自己达成了和解？这三年，大家都不好过啊！
　　“出事之后，张彦多次全面清理线路和建筑死角，网络安全和入侵安保设施也更新了无数版，比当年好多了。”周延言喊了一声，“张彦，原来你早就起来了？”
　　龙相宜顺着他的声音望去，看到了角落里猫着腰调试设备的张彦。
　　贺涵是第一次来到当年的现场，他无心追缅牺牲的战友，紧紧搂着龙相宜的腰身，默默关注着她的表情。龙相宜的脑海里却出现了当年林一清初见张彦的一幕：
　　那时的周延言令人一言难尽。“别嫌偏僻，好房子都在山上！”他坐在别墅大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对林一清说，“那边调试设备的是张彦，我搭档，通讯专家。这套别墅的安保和线路安全，尽可以放心。这两个月借给你作指挥中心，纯粹是看老王面子！我们组负责你的安全，但不是你的下属，少瞎指挥！”林一清望着角落里猫着腰调试设备，为视频会议做准备的张彦，冷不防周延言吼道：“干嘛老盯着我家队长的腰？傻缺，别打坏主意！”张彦听到周延言的怒吼，终于直起身来，向林一清打了个招呼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林一清笑着说：“张队长，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那时候，林一清真的很难啊。
　　虽然突然蹦出来的记忆令人有些眩晕，但龙相宜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她远远打了个招呼道：“张彦，我们来了，请多多指教！”可惜，再也没有机会叫他张队长了。
　　张彦放下手中的仪器，走过来与贺涵握了握手道：“过来坐，我来说明情况。”

　　沈丹萍怀孕后情绪不稳定，邱晨对她进行催眠治疗之后发现不对，立刻与贺涵和周延言联系。那时，为了隔绝辐射，沈丹萍的电脑和手机都在邱晨手里，张彦对已删除的文件进行复原，发现了许多我们沿海军事设施的图片，其中包括黄立景发来的图片，基本确认沈丹萍就是“葫芦不喝水”。那么，她是不是鹞子呢？或者说，她背后还有没有人？抑或她只是最表层的挡箭牌。
　　“我们需要争取沈丹萍的完全配合！”贺涵坚定地说。
　　“按照你的吩咐，昨晚我把他俩悄悄接过来了，安置在楼上，可能还在睡觉。邱晨有点顾虑，我喊他下来，你们单独谈谈吧，正好一起吃早饭。”周延言拨通了邱晨的电话。过了一会儿，监控屏里显示邱晨走出房间，往楼下走来。
　　周延言端出面包牛奶，一人分了几个算作早餐。龙相宜和张彦、周延言在沙发茶几上吃饭，贺涵和邱晨在一个角落里边吃边谈。

　　“我查了一下，大概要判三年。”邱晨拿着面包说，“怪我当初没听你的……”
　　“别这么说，感情的事情……”贺涵道，“对了，如果有重大立功的话，其实不需要三年。另外，她正在怀孕，再加上哺乳期，可以申请一段时间的保外就医，应该不会受什么罪。”
　　邱晨道：“反过来说，如果不自首，也不回应对方，她不一定会被发现。”
　　贺涵笑道：“但这样的话，一辈子都生活在威胁和恐惧之中。你找我们，不就是希望她能够重回阳光之下吗？出狱之后，出于保护证人的目的，我们可以聘请她在花鸟国际任职，以她的能力大有可为，你看呢？”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一个犯了错的人，只有用惩罚赎清过错，重新做回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才能与罪恶的黑手真正切割，得到妥善得到保护，这才是你想要的吧。”
　　“老贺，”邱晨拿着面包，怎么也吃不下去，“其实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认识丹萍……”
　　“我懂，”贺涵握住他的手道，“尝过灵魂契合的滋味，才知道什么是完整的生命，如何能够割舍？”
　　邱晨抬头望着贺涵，神色复杂的说：“我担心的，是她的安全，听说这里是林一清牺牲的地方？”
　　贺涵微微点了点头道：“我让龙相宜贴身保护她，好吗？她的功夫不如我，但是眼力和枪法都比我好。”
　　邱晨点了点头道：“好，我信你！”
　　“我让相宜自己和你老婆说吧！”

　　贺涵还在楼下看着龙相宜留下的逻辑树草稿出神时，相宜已端着他下好的番茄鸡蛋面，往二楼沈丹萍的房间走去。
　　“丹萍，老贺下了一碗面，你将就着吃点。”
　　沈丹萍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已经有些显怀，但脸上却似乎更瘦了。
　　她勉强地笑了笑，接过面条，安安静静地吃着，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居然努力吃完了一整碗。
　　龙相宜也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吃完，默默地收好碗筷，转身要走。沈丹萍叫住了她道：“相宜，我是不是，连累了很多人？”
　　“连累？你怎么会这么想？”龙相宜在她跟前坐下来，笑眯眯说道，“邱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全。心情好点吧，至少这回，你没有看错人。”
　　沈丹萍抿了一口水道：“他告诉我要坐三年牢的时候，我的心里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只是苦了他……”
　　“好啦，我们大家一起努力，争取立功，不就可以早点出来了？出来之后来花鸟国际吧，轻车熟路嘛！”龙相宜微笑着说，仿佛三年牢狱，只是一次计划中的旅行，她的从容与恬静仿佛感染了沈丹萍。
　　沈丹萍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同龄的女子，龙相宜也笑着回望她，任她打量。丹萍终于有些犹疑地问道：“所以，你也是国家安全人员？”
　　“不像吗？”龙相宜耸了耸肩道，“我们单位，女性确实比较少，活下来的就更少了……说起来，邱晨早早退役去大学教书，是对家庭负责，才不算连累呢！怀孕的女人，果然想得比较多……哎，我要是怀孕了……”龙相宜托着腮，一脸向往。
　　“很危险吗？”沈丹萍试探地问，“你们的工作？”
　　“嗯，很危险！”龙相宜点了点头道，“三年前某个晚上，我的朋友林一清，也就是贺涵曾经倾心爱恋的那个人，就是在一楼被狙击的。那一瞬间，我就在她身旁，我已经感应到了，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没想到子弹从我的左肺穿过，依然打中了她的心脏。”龙相宜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如果当初我穿着防弹衣就好了！哎，哪有那么多如果？”
　　沈丹萍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故事：“那你？”
　　“当然救回来了，难道我是鬼吗？”龙相宜笑着伸出了手，“你摸摸，热乎乎的！”
　　沈丹萍眼圈红了，龙相宜赶紧抓住她的手道：“别哭啊！对孩子不好，而且哭泣帮不上我的忙！坚强一点儿，替我仔细回想一下，2019年1月12日，你去参加周怡宁的生日聚会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