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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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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厄斯丁似乎陷在一场梦里,只是做为一个梦,又过于热烈了。
头顶阳光如炽烈的光幕罩在他身上,奥厄斯丁睁开眼,骤然撞进那光,眼前一片模糊的白,慢慢才变得清晰。
他正坐在人群间,鼻尖吹来的风送来两侧树木清香,和夏日午后的燥热气息。
“这个开学仪式真是又冗长又无趣,我隔壁的人都快睡着了,差点靠在我身上。”身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哈欠。
奥厄斯丁转头就看到了贝里,那一身板正的校服,被他穿得像睡衣,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坐在长椅上,不耐烦地用手遮住额前的太阳。
“他连语调都没变过,开学庆典就该来点狂欢,我来为这个仪式加点有趣的小节目。”奥厄斯丁听见自己说。
他低头,手心正躺着一颗小小的金属球,阳光下闪烁微亮的光。
贝里的困意瞬间散去,眼睛一亮,凑到他身边,“你还真做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可以放出烟火的炼金球?不过学院的这么多老师都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乌斯利还在这里呢。”
“这有什么?没人知道是我做的,乌斯利叔叔根本不知道我在研究炼金术”奥厄斯丁语带不屑,“你胆子可真小。”
“我来之前,我们家老爷子和我说过,学院的老师有各种整人的方法,而且也会有学生监督,让我不要违反校规。第一天就搞事是不是不太好?”贝里有些犹豫。
奥厄斯丁眨眨眼,朝贝里促狭地一笑:“那我告诉你一件更刺激的事,我做的这几个炼金烟花球,每个花样都不一样,有的是玫瑰,有的是骂人的脏话……”
“这两者相差也太大了吧……那这个是什么?”贝里拿起炼金球仔细观察,没看出任何特殊的花纹。
“随机拿了一个,想知道是什么的话,”奥厄斯丁把球高高抛向天空,“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片亮金从奥厄斯丁手里溅出,金属球如流星般拉长一条弧线,向着湛蓝的天空飞去,慢慢变成一个点。
两人的视线牢牢锁定它,等待烟花炸开的瞬间,并且心中暗暗发誓,一旦天上出现脏话,就站起来举报对方。
好兄弟做不到两肋插刀,也要互相插刀。
微小的黑点在阳光末端闪出片刻的光,金属球到达最高处后却没绽开绚烂的烟花,反而飞速下坠,破空旋起四周气流,直直向他砸去。
奥厄斯丁呆坐原地,一时想不明白炼金球是哪里出了问题。
金属球在贝里的惊呼声中,在奥厄斯丁的眼中不断放大,迎面坠落,预想的疼痛却没有到来,金属球悬停在奥厄斯丁的眼前。
一只纤长的手从他脑后探出,阳光下带着莹润模糊的光,像是轻轻破开云层,指间还附着朦胧的薄纱一般的云雾。那只手的两指轻轻夹住金属球。
从高空急坠的力量可以轻易在地面砸出一个坑,手的主人却只是像接住一片飘落的落叶,轻巧又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未消的力道带起发白的风流,吹开奥厄斯丁额前的发丝,金属球在那指间不停旋转,金属表面反射出无数的光,在奥厄斯丁眼中忽闪。
“这个,没收。”
午后的燥热仿佛全部被吹散,奥厄斯丁闻到身后微冷的气息,那声音就像冰块“咣当”落进水晶杯中,发出清脆的轻响,撞击在他的脑海。
台上的宣讲终于到了尾声,演讲老师一成不变的语调才有片刻的变化:“下面有请学委会代表伊莱·诺思发表迎新祝词。”
微冷的气息慢慢飘远,奥厄斯丁侧过头,抬眼间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经过。
这个空旷的广场,一瞬间仿佛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慢慢走上台的人。
他就像一湾清泉,从积雪皑皑的冰山蜿蜒而下,那些山顶的冰渣已融化成了水,却依然带着山顶微凉的雪意,吹散眼前有些炽烈的午后热气。
那身白金两色的制服也像被冰雪沁过,整齐又熨帖地贴合身形,衬得肩背挺阔,腰身修长。
他站到了讲台前,灿金头发如柔软的金丝箔映着夺目的光,宝蓝的眼睛里好像反射头顶万顷天空,却远比天空澄澈。
奥厄斯丁再听不见任何一点声音。
那阳光落在台上人的背后,就像神披着光幕的白纱立于云端之上,奥厄斯丁从不信仰光明神,却觉得那一刻窥见了万古传说中,神的圣洁。
远处的钟声敲了两下,最后一声拉长的尾音回荡在楼宇之间,成群的白鸟惊起,从台上人身后的高空掠过,像飘散的雪花向天边纷飞。
奥厄斯丁感到一阵昏眩,脑海里被那光照得一片空白,仿佛自己的灵魂正分化成无数飞鸟,向远处的高空飞散。
奥厄斯丁感觉到自己站了起来,眼睛穿过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钎在伊莱身上。
他迎向头顶热烈的阳光,耀眼得如白日坠落的明星。
“我叫西泽,我喜欢——”
……伊莱。
奥厄斯丁在心里喊出伊莱名字的瞬间,无形的海潮淹没了他。
他依然抬着眼,却只能透过一片微漾的水波看向伊莱伫立的身影,它在水光中模糊扭曲,直至他无法分辨,伊莱最后望过来的眼神,到底藏着怎样的情绪。
他沉进了水中,感觉到自己正随流水晃动。
在一片车轮滚动声中,奥厄斯丁睁开眼,一片郁金花在眼前霍然盛开。
奥厄斯丁的视线慢慢回笼,才意识到那并不是真的郁金花丛,而是满幕的鎏金彩绘。
它从车顶似云似锦地盛开,风潮拂过,郁金花枝微倾,向两侧蔓延生长,开满整个车壁。
是奥厄斯丁熟悉的花纹,整个帝都也只有兰顿公爵对郁金香如此狂热了。
奥厄斯丁靠坐在马车的角落,身体随车身微微晃动,他抬眼看向对面,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兰顿穿着一件黑色绣金的军服,衣衫笔挺,银色的佩剑悬挂在腰间,平时向来有些懒散的头发,被一根黑丝绒布带整齐地绑在脑后。
整个人和奥厄斯丁熟知的不同,身上褪去那股贵族的慵懒,像一柄凌厉的剑,慢慢出鞘。
他倚在车壁,手里翻看一本黑色的册子,正是伊莱留给他的扣分手册。
兰顿随意瞥了眼奥厄斯丁,指间轻轻点在书页上,语气淡淡,“你根本不适合待在帝国学院,你入学的几个月来,扣的分比整个一年级新生加起来的还要多。”
奥厄斯丁没有接他的话,直起身看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树木郁郁葱葱地遮住整条林间路,他们显然已经离开主城。
“你要带我去哪儿?”奥厄斯丁收回视线,看向兰顿。
兰顿合上册子:“带你离开。”
“不要。”奥厄斯丁没有半刻思考。
“为什么?”兰顿看向他,“是觉得自己还没违反所有校规吗?”
奥厄斯丁垂下眼睛,避开兰顿探究的视线,车厢内仅剩下沉默和马车轮毂转动的响声。
兰顿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奥厄斯丁突然起身,抬脚踹开车门。
车外的风呼啸着带起奥厄斯丁的头发,他一手搭在车顶,回身看向兰顿:“我不会离开,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
他转头,刚要跳车,迎面一个黑影裹挟扬起的尘土把他撞进车厢。
车厢四壁的郁金香花枝,陡然生长出黑色的线团,厉箭般射向奥厄斯丁,把他捆成一团。
奥厄斯丁眼神一凛,体内的力量不加控制的瞬间外放,作用在黑色的绳线上,如水流穿过没有任何变化。
伊莱不在附近,他的力量也没有流失,但他却和个普通人一样,无法挣脱分毫,这显然是种未知的秘术。
奥厄斯丁倒在马车内的长凳,抬起头看向黑影,他已经踏进车厢,他的身后车门缓缓合拢。
“别挣扎了,这个绳子你解不开,”黑影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略显阴柔的脸,“现在,乖乖和我们离开。”
奥厄斯丁盯着乌斯利,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车外。
“你赢了,他确实会跳车。”乌斯利从袖子里摸出枚金币,抛给兰顿。
兰顿伸手接住,金币在他指间翻滚,溅出一片亮色,“别忘了,他是谁的儿子。这点小心思我都预判不到,岂不是白养他十七年。”
奥厄斯丁黑着脸:“你们是拿我在打赌吗?”
魔王陛下很是生气。
乌斯利把斗篷解开搭在一边,转头看向奥厄斯丁:“我在宿舍没有看到伊莱的东西,他已经离开了。既然他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强求,你们不是一路人。”
奥厄斯丁嗤笑:“不是一路人?那为什么你还帮我换宿舍,让伊莱给我补课?”
奥厄斯丁想不明白,为什么西泽在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帮西泽,而现在这个身体内是他奥厄斯丁的灵魂时,所有人都在把他和伊莱分开。
乌斯利偏过头,不再看奥厄斯丁的眼睛,“我当时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现在,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你必须离开。”
“我不会离开学院的,你们做梦。”奥厄斯丁一字一顿。
乌斯利耸耸肩,朝兰顿使了个眼色。
兰顿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个金色的卷轴,伸到奥厄斯丁面前,轻轻抖开:
“这是女皇签字的手谕,接下来你需要去蔷薇军营训练,诺里斯是你的教官。我已经和诺里斯签下军令,你的生死全掌握在他的手里。”
“我劝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一收,你也知道诺里斯有多讨厌你,惹怒了他,可不是撒娇卖好就会放过你的。”
“去哪里?”奥厄斯丁盯着卷轴问。
“蔷薇军营。”乌斯利担忧地瞥了眼,“是被诺里斯吓到了吗?”
“军营?那我去。”奥厄斯丁突然也不挣扎了,以肩膀接力,直起身靠坐在车壁。
乌斯利一愣,和兰顿对视一眼,都想不明白这个小混蛋那一瞬间到底转了什么弯,刚才还闹着要跳车,现在坐在这里仿佛出游般自在。
乌斯利警惕地说:“别卖乖,我不会给你解开的。”
奥厄斯丁低头扫了眼身上的线团,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风景,“那就不解好了。”
穿过一片密林,远远地便能看到层层叠叠的铁灰色建筑,背靠幽深的山谷。
被称为“蔷薇”的军营,却是这种死沉的配色,只有檐角朝扬的旗帜点亮那片天空。
鲜红硕大的蔷薇花盛开,一柄利剑刺过蔷薇,仿佛把它钉死在旗面上,剑尖尤带欲滴的红,不知是蔷薇花汁,还是敌人的血。
马车刚一进入军营范围,整齐的踏步声如闷雷般传来,盖住车轮响声。
这驾鎏金雕刻的贵族马车伴着车檐的金铃声穿行而来,在灰暗暗的军营里显得格外突兀。
马车在蔷薇军营的正门停下,驾车的白色骏马喷出热气,足间原地踢踏,溅起微微飞尘。
所有外来的车辆,除非有诺里斯元帅的特许,都无法进入。
这辆马车并没有得到特许,因为他们的元帅,此刻正在营门口等待。
达伦中将肩背挺直,站立在诺里斯元帅身边,神情一派严肃,略带敬仰地端视马车。
能让帝国元帅亲自接待的人物,想来也得是皇室亲王级别。
马车车门打开,露出个黑色的身影,严正的军服也无法掩盖来人的贵族气质,那张俊美的脸在一众板正的军人中,显得格外耀眼。
兰顿踏下马车,对诺里斯微微颔首,递上一个卷轴,“没想到元帅竟然亲自迎接。”
诺里斯打开卷轴扫了一眼,递给中将,越过兰顿看向车厢,“我只是担心其他人看不住他,毕竟他当年差点哄骗了军营里的所有人。”
奥厄斯丁探身出了车厢,一脚踩在踏板,和诺里斯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