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仙人掌粥

6、第 6 章婶婶

　　听到有人找他，孟景怔了一下，旋即点点头。许阳春拍拍他的肩就走了。
　　主干道上挤满了人，大家推着电动车有说有笑地往前走，阳光很烈，但经过树冠的遮挡早已变得很稀了，在地上留下硬币大小的光点。孟景双手扣上了帽子，恨不得把自己都锁卫衣里，天热的人发闷，他却感到浑身冰凉。
　　为什么要来找他？
　　路很长，他又不愿独自走到终点。磨磨蹭蹭半天才到了校门口，随便扫视几眼，是树下的婶婶先发现他，卖力地朝他招手。
　　孟景不情愿地朝她走了过去，“婶婶。”
　　女人长得比孟妈要年轻很多，皮肤保养地白嫩，一双眼睛虽然眼白发黄，但又大又亮，鼻子不高但很直挺，纹眉的颜色很柔和，没有辣眼的青黑色，看起来要比她现在的年纪往后倒十岁。
　　看到孟景朝他走来，舒程脸上露着真诚的笑，“小景，你来温城了怎么没和婶婶说一声啊，我到现在才知道呢，没吃饭吧，婶请你吃饭去。”
　　说完舒程就要拉着他走，孟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婶婶，我们班主任要求严，住宿生不能随便出校，说句话我就回去。”
　　舒程像是没看到他的排斥一样，继续笑道：“别怕，婶婶已经跟你班主任说过情况了，走了，婶婶就带你去吃顿饭，不去饭店去婶婶家也行，正好你广广弟弟中午也在家吃，你们好久没见了呢……”
　　本来孟景就没想着跟她去饭店，现在又要去她家吃，还要见所谓的广广弟弟。
　　他能去吗？他凭什么去？
　　孟景别过头去看学校门口的字——温城市海宴高级中学，随口撒了个谎，“婶婶，我是课代表，老师还等着我给我补习呢。”
　　“啊？那我再给你老师打个电话吧，广广也是课代表，你老师怎么连吃饭的时间都要求你们学习呢，一中这边管的就是严啊……”舒程边说边掏出了手机，刚刚门卫打电话的时候她特意要了许阳春的电话号码，现在转眼就拨上了。
　　孟景看的目瞪口呆，许阳春那边一点儿也不给力，可以说是秒接，舒程就开始客客气气地跟他说要占用他补习的时间，两亲人相隔数年相见，想用中午时间聚一聚什么的。
　　电话那头的许阳春听到舒程请假暂停补课显然一愣，眼看着就要同意，孟景紧握的拳头松开，一举抢过手机，“够了!”
　　舒程显然很诧异，“小景，你怎么了？你怎么能……”
　　孟景快速挂了电话，又把手机给她，瞬间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婶，别这样，我们不亲。”
　　“哎呀，小景你说些什么呢，你爸……”当提到你爸的时候，舒程突然看见孟景的眼神凉得渗人，立刻改口道：“你之前的爸和我前夫是亲兄弟，现在你妈和我都离婚了，我们都是有难处的人，应该相互帮扶才对，怎么能说不亲呢？”
　　呵!亲兄弟，老婆孩子都不要的亲兄弟，一个烂鬼一个杀人的亲兄弟。
　　他们已经来了温城，他们只想要一个新生活，孟景不再想那些不堪的往事，把自己最后一丝怒火浇灭，“婶，别说了好不好，我作业还没完成，等等宿舍也不让进了，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小景!”舒程突然抬高音量，瞪大的眼睛苍白地望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排斥婶婶，你小时候的尿布还是婶婶给你换的呢……你不能因为光杰杀人就连带着我一起讨厌吧!
　　“小景，你不能理解我知道你和你妈来了温城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高兴我姐可以脱离苦海，我又担忧你们过得不好，你我已经十多年没见，你也从刚满月的小孩长成了大人，我就单纯想找你吃个饭，再看看你，这就行了，小景……”
　　“别说了婶婶”刚刚她的话孟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早已生不起气来，高过人体温的气温闷得他喘不过气，连蝉都热得不再鸣叫，此时的他唯有心累和疲惫，“婶婶，没什么事我就回校了。”
　　“小景!”舒程见他决心要走，就从挎着的打包里拿出一兜零食塞给他，孟景也在这时才发现她的包从一开始就是鼓的，连忙推搡。
　　“看你学校要求严，今天没时间就算了，你们现在住哪？等我去看看你妈。”舒程边说边把那一袋子东西往孟景手腕上套，恨不得给他打上个结，让他怎么也取不下来。
　　因为距离问题，高二的学生走差不多后，高三的学生轰隆隆地涌出校门了，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像是马戏团的观众，亦或者正在看一场笑话的旁观者。
　　孟景黑着脸收下那堆东西，语气说不出的冰冷与淡漠，“婶婶，没事别来找我了，更别来找我妈。”
　　虽然不高兴，舒程脸上还是挂着淡笑，用着玩笑的语气回答他，“哎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把婶婶当什么了……”
　　“婶婶，你还当我们是亲人的话就别去打扰我妈，你已经打扰我们的生活了，你好自为之，我得回去补习了。”撂下下一句话，孟景头也不回地往学校走，自动屏蔽了周围的一切，一个人走在空白的世界里。
　　往校内走着，越走人越少，天越热，他越冷，心越沉。
　　为什么？搬到温城还逃不过命运吗？
　　“小景!”
　　一句小景瞬间就把他拉到了太阳底下，连心都跟着亮堂了。尽管隔着远，尽管不清楚，他还是能听清，是春哥在叫他。
　　他不知所措地转身，看见同样提着袋子往他这边走的许阳春。
　　等到面对面时，孟景情不自禁地心里发虚，刚刚那声够了春哥应该听见了吧。
　　谁知许阳春没事人一样，提着袋子就开始朝他抱怨，“你说说，我定外卖，汤儿撒了，我说加个钱帮忙送教学楼大厅，门卫大爷死活不往里放人哎，搞得人外卖小哥想进不能进，又生怕我给差评，差点在门卫室给我哭了，门卫大爷一边教育我要有安全意识，一边嫌弃小哥没阳刚之气，好在吃饭要紧，我当着他的面给好评，又向大爷拍胸脯保证，小哥这才欢欢喜喜骑走，大爷也放走了我，渍渍，这都些什么事儿啊。”
　　此时孟景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扯淡!扯淡的经历，扯淡的生活!
　　“食堂里肯定没饭了，你赵老师说什么也得来我办公室喝两口，饭还没吃让媳妇儿一通电话叫家里去了，白糊弄我点一顿外卖……”许阳春撇了他一眼，“你吃饭了？没吃就来吃。”
　　孟景愣神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好好看看这个全天底下最好的老师。
　　很多时候他不禁会想，许阳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个人除了记性不好，其他似乎都挺完美的。
　　他永远爱笑，好像什么事都难不住他，什么苦都打不到他，他会一直“往前看”……好羡慕!
　　*
　　“吃完了没？”许阳春伸手收拾自己桌子上的外卖袋，“墙根上有个折叠床，你把它放下眯一会儿，不然下午抗不了。”
　　孟景没有拒绝，如实照做，或许他已经从心底里把许阳春当成哥了。
　　许阳春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出去倒垃圾了，一个中午都没回来。
　　中午办公室没人，暖黄的阳光填满整个空间，连角落都有被照亮，让人一觉醒来简直分不清是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不知怎的，孟景的心情好了不少，尽管他们只是吃了顿饭，尽管他没有和许阳春谈心。
　　下午两节课一眨眼就过去了，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全副武装，跟超市打折时候的老太太一样，瞄准门口就往外冲，争抢着要当第一个到操场的。
　　孟景手里握着卷书，刚拐出门就被许阳春抓住了胳膊，“就你了，把书放着，快点下楼。”
　　孟景恍恍惚惚地回去放了书，又飞速下了楼，许阳春正坐在楼后的电动车上，那电动车挺像赵老师的，而许阳春哪管这些，正歪头看着操场上基本集结完毕的人群。
　　“春哥？”孟景试探着叫他一声。
　　许阳春把电动车掉了个头，“啊，快上来，跑操顶多跑上二十分钟。”
　　孟景上了车，许阳春一个加速两人转眼就驰骋在主干道上了。
　　热风像是被树木过滤了，只剩下沁人肺腑的清亮。
　　许阳春的外套一呼一呼的，特别是后面的衣料，都粘孟景脸上了，孟景只好用手给他握住衣服，又怕给他握皱了，就用两个食指左右捏着，扭头看向操场上开始跑圈的学生，耳尖有点烫。
　　两人很快出了校，许阳春轻车熟路地载着他右拐，过了一个红绿灯，他出声提醒，“小景，好好看着，看看哪儿有家水果店。”
　　孟景按照他的指令左右看着，“前面有个绿牌子，鲜鲜果蔬!”
　　两人可以说是同时看到了，孟景话音刚落许阳春就把车骑到人家店前面了。
　　进店后，许阳春直奔主题，在一堆西瓜面前随手排了一个，“大爷，来仨个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