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所以》树林声音

2、第二章 上仙山

　　秦夫人立马缓和了脸色，招呼着：“来，这位是灵结山的百柳仙人。”
　　朝安和宋常一起拱手道：“见过仙人。”
　　百柳有些不知所措地受了礼，连忙道：“夫人，既然两位少爷来了，我们便进入正题吧。”
　　朝安下意识地望向他娘，秦夫人解释道：“仙人想为你们做个测试，看你们有无天赋去修道。来，把右手伸出来。”
　　这下朝安可开心极了——他、他要去当仙人了？！
　　他伸出手后开心地看向宋常，对方只朝他温和地笑笑，看不出来一丝激动。
　　朝安也跟着冷静下来——万一他俩中只有一人有天赋可如何是好？
　　这岂非意味着分离？
　　少年人既兴奋又忐忑地等待这结果，很快居然是那位百柳仙人先失了态：“天、天品灵根？！”
　　秦夫人跟着焦急地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仙人勉强镇定下来：“不，并无不妥。修道所必需的灵根分有品级，分别是天品、上品、中品和中下品，不言下品。只是天品灵根是最高的天赋罢了。”
　　虽然嘴上如此说，可这仙人却总看起来有些不安。
　　仙人又主动拿起宋常的右手，这回仙人有了经验，没有再失态，凝重道：“……竟也是天品。”
　　百柳收回手，向秦夫人行礼后道：“兹事重大，我须先向山中长辈报告。天品灵根事关天下安危，秦夫人，恕我不能遵守承诺，今日一定要带走两位小友。请您和朝老爷抓紧和孩子们告别吧。”
　　此话一出，百柳都做好了被这位大名鼎鼎的秦夫人劈头盖脸地骂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秦夫人反而一副释然的样子。
　　倒是那朝家老爷坐不住，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焦急道：“夫人——！”
　　百柳见状便直接告辞，连忙去联系长辈了。
　　朝老爷站在秦夫人面前，焦急地看着他老婆，说不出话。
　　秦夫人沉吟了一会儿，说：“老爷，你信我吗？”
　　对于朝老爷说那当然是：“信！”
　　“那便让孩子们走吧，那合该才是孩子们的归宿。”
　　这下轮到朝安急了：“娘！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不要你。”秦夫人保持着优雅，她出阁后总是如此，仿佛真正的自己早已被现实扼杀，此身再无鲜活力气。
　　她笑笑：“娘是放手要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宋常，从小朝安便麻烦你了，今后还是得要你照顾他啊。”
　　不，也不全是如此。在面对她的小朝安和小宋常的时候，她依旧如少女般单纯。
　　宋常是一众主仆中最冷静的那个：“夫人放心。”
　　然后又悄悄地牵起朝安的手，安抚着朝安冷静下来。
　　秦夫人看了看朝安，又仔仔细细地看着宋常的容貌，对他们说：“你们最后，都唤我一声母亲吧。”
　　当日秦夫人最后满是深意的眷恋，朝安在六年后才等来答案。
　　那也是他与宋常分离的前夕。
　　但无论是怎样的暗流涌动，都无法掩盖小时候那纯粹而美好的真情和回忆。
　　父亲母亲交代了他们一大堆，碧奴姐姐一边哭一边给他们塞了一堆的零嘴。
　　朝安跟院子里的小花猫告别，跟服侍了他许久仆人们告别，跟他从小爬到大的树告别，跟府里的假山、湖水、花园告别。
　　当然，这些过程中都有宋常陪着他。
　　接受了分离的事实之后朝安又兴奋起来——他真的要去当仙人了！
　　而且是和宋常一起！
　　很快百柳回来，带着他们正式和父母拜别后就变出一片树叶来。
　　朝安看着那长形的树叶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百柳叫他们跳上去坐下。
　　朝安惊奇极了，这种事他可只在话本里见过！
　　他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一只脚，压了压感觉很是坚硬后才又踩上另一只脚。
　　宋常则直接走了上去，拉着朝安坐下，没有说话。
　　而后百柳说了一声“坐稳了”，那大叶子便腾空飞了起来。
　　朝安有一点害怕，但是他要面子，只抓紧了宋常的手。
　　他们就这样朝着仙山出发了。
　　——起初，朝安确实是兴奋的。
　　无论是擦身而过的云雾，抑或是脚下漂亮的小溪和山谷，都能叫他瞪大了眼睛瞧。
　　整整一个时辰后，他就审美疲劳了。
　　“宋常。”朝安百无聊赖地叫着他，“宋常，再给我点零嘴。”
　　宋常拒绝道：“不可。你今天已经吃了许多了，多食伤身。”
　　朝安早就彻底放松下来，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就开始撒娇：“哥哥、哥——”
　　宋常：“不行。”
　　撒娇不成改撒泼：“哥！把我的零嘴还给我！不若我便不跟你玩了！”
　　小大人宋常只觉他幼稚，依旧答道：“不行。”
　　朝安闹不动了，他开始思念朝府，思念父亲、母亲。明明不到两个时辰，他就有些后悔了。
　　百柳懂些小孩子的心思，知道他现在这样闹是内心不安全的表现，刚想张口安慰他着，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女声：“百柳回来了？”
　　吓得百柳一个激灵连忙正襟危坐，答道：“是！清裳仙尊！”
　　云雾中曼妙的身影渐渐显露，朝安一时也被吸引了注意，朝旁边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墨染衣裙的仙女姐姐在朝着他笑。
　　仙女姐姐笑着问：“你是？”
　　朝安一边心里狂叫仙女姐姐是御剑的仙女姐姐欸，一边羞怯地回答：“……我、我叫朝安。”
　　清裳又看向宋常，宋常简洁道：“宋常。”
　　百柳报告道：“回禀仙尊，此二人正是昨日司鉴预告的可塑之才，并此二人均为天品灵根。”
　　清裳眼中似无波动，也许只是因为她早些时候便接到了有关天品的传讯。
　　她依然笑着，丝毫没有停顿地问：“掌门是要你把他们带到哪里去，理事堂？主厅？还是广场？”
　　女人未听见回答，又加重语气：“嗯？”
　　百柳悄悄扫了一眼朝安和宋常，嗫嚅着回答道：“……禀仙尊，是、是审讯堂……”
　　“审讯堂？！”朝安大惊失色。纵使从未去过仙山，可他又不是不知道“审讯”二字的意思。
　　宋常此时也难掩慌张，可他不能乱，朝安现在只能依靠他了。
　　两人都看得出来百柳是个不管事儿的，于是把目光投向了看起来容易亲近的女人。
　　朝安此时却是不敢说话了，本来漂亮好看的仙女姐姐却是可以参与他们的未来、甚至可能是生死的存在，他害怕。
　　所以只好是宋常顶着压力问：“敢问仙尊——”十二岁的少年有模有样地学着百柳叫她，“——可是我二人犯了事情？”
　　清裳不语，好像在思索些什么。
　　一片沉默。
　　百柳想要打破僵局，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说：“你二人并无过错——”
　　朝安望向百柳问：“我们会死吗？”
　　百柳无法回答，他也不知道，但他不能就直接对这俩小孩儿这样说。
　　又是一片令人害怕的死寂。
　　身下的叶子还飞在高高的空中，朝安这时候才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他早就离开朝府、离开丰州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朝家小少爷了。
　　他身边只有宋常可以依靠，也幸好还有宋常可以依靠。
　　他也好像在一瞬间长大了：他还有宋常可以依靠，可是宋常呢？宋常又要去依靠谁？
　　沉默中，清裳开口了：“难怪、难怪我没有收到通知。无需担心，我必保你二人性命。”
　　百柳言：“仙尊、这、可是——！”
　　“无需多言。”女人的话语中有些训斥的味道，“你不也知道，此二人并无过错，何必枉付了性命。”
　　百柳不敢驳斥，一脸纠结的神色，一会儿看看朝安，一会儿又看看宋常。
　　清裳又安抚性地朝他们笑笑：“放心跟着百柳去吧，我就在审讯堂等着，别害怕。”
　　朝安躲在宋常后面望着她，清裳摸摸他的头，便转身御剑离去了。
　　在之后的路程里，叶子上只载着沉默。
　　朝安担忧着自己和宋常的前路；宋常知道担忧前路无用，所以他只是在担忧朝安的心情；百柳则觉得自己没用至极，连保护两个小孩子的底气都没有。
　　掠过灵结山的鸟语花香，清石瀑布，甚至跨过轻薄的彩虹，叶子带着他们来到了灵结山的审讯堂。
　　百柳先走下去，朝安和宋常一起，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看着叶子又被百柳轻松收起——逃跑是没用的。朝安想。
　　但是他又没有做错事情，仙人们也一定是讲道理的，是吧！
　　他以前也见过抵御妖袭的仙人，他们明明是凡人的救星的——！
　　朝安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这段路是那么长又是那么短，很快，他就被带到了所谓的审讯堂。
　　和原先想象中的阴暗逼仄不同，审讯堂反而是一派光明正气的模样。
　　审讯堂坐落在一侧峰峰顶，门厅相连，简单宽敞，阳光明媚，温暖动人。若不是提前知晓，这是一个不会让人联系到“审讯”的地方。
　　百柳将他们引到堂中央，禀告说“弟子百柳带凡人朝安、宋常到！”
　　“辛苦了。退下吧。”这是一道威严而苍老的声音。
　　“是，掌门！弟子告退。”
　　百柳走后，朝安便更紧张了。
　　堂上空有座位而无人影，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朝安把宋常的手又握紧了些……至少他们的命运是一样的。
　　“朝安、宋常。”还是那道声音，“吾乃灵界第一门派灵结山的第八代掌门，你二人可愿拜入吾门？”
　　这、和预想中完全不同的结果！
　　没留给朝安反应的事情，另一道清凉的男声跳脚似的响起：“掌门师兄！这怎么、、这万万不可啊！”
　　自称掌门的人也不武断，征询着问：“那依你的意思呢，丹宸仙尊？”
　　“要本尊看——”男人的声音饱含恶意，“——就应该将这两个孽障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