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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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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婉昏迷了四天,醒来之后已经不是在医院,而是,聂亦恺的别墅。
醒来后,她的意志消沉,身形自然跟着消瘦。
两个星期,她已经连续五次昏倒在客厅。
聂亦恺走进叶小婉住的房间,右脚才跨进去就听见卫生间里面传来阵阵呕吐的声音。
他快步走到卫生间门前扭动把手,发觉门被锁住。
这时,水声响起,二十秒后,叶小婉打开了门,越过他,掀被,上床,仰躺。
“食物不好?”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问。
她看着天花板,不语。
“吃坏肚子?”他耐着性子,再问。
她干脆闭目,不语。
“怀孕了?”除了这些原因,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女人呕吐?
她仍旧不语,假寐。
他忽然两眉深锁,神色悒郁。
难道她真的怀孕了?
聂亦恺表情一僵,再没说话地转过身离开。
二十分钟后,医生来了。
医生为叶小婉做了最全面的检查,却找不到病因。
经过不下十几次的检查,医生终于得出结论:叶小婉得了厌食症。
许多人得厌食症是由于害怕肥胖,但也不排除因为心情低落而过分节食、拒食,造成体重下降、营养不良甚至拒绝维持最低体重的一种心理障碍性疾病。
虽然可以用药物治疗,但是,如果病人自己不愿意跨过那道心理障碍,任何药物都是没有用的。
医生走后,聂亦恺走到叶小婉的房间,推开门。
他站在门边看着叶小婉脸上苍白平静的表情。
她坐在床上双手抱膝,下巴抵着膝盖,两眼无神,一语不发。
他利眸微眯,“医生说你得了厌食症。”
转身,公司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她要怎样,随她好了。
叶小婉却突然抓起床头柜的玻璃杯对着镜子狠狠地砸了过去。
“哐啷”的一声仿若雷响。
这一声巨响激怒了聂亦恺。
他折返,走到床边,把叶小婉扯下床,动作几近粗鲁。
她也不挣扎,像破碎的布娃娃,任他摆布。
聂亦恺用力地把她拖到碎裂的镜子前,吼道,“叶小婉,我真是受够你了!你为什么要逼我对你失去耐心?!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叶小婉直直地看着梳妆镜子里憔悴的自己,镜子里……凄惨的女人。
她的眼神在镜中与他交会。
她猝然转身,几近歇斯底里,“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是你!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造成的!为什么你要撞死湛灏?!为什么?!”
他没有因为她说的话震怒,反而扬唇浅笑,“你要折磨自己我是没有意见,你还要活在过去,我也管不着,甚至说得难听一点,你就这样死了,我有什么损失?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让我对你仅存的一点同情心都消磨掉,否则,有损失的绝对是你!”
他重重地推开她,转身就要走。
眼忽然瞥见床头的照片,他走近,拿起那叠照片和照片下面的琴谱。
这是车祸发生之日,叶小婉都随身携带着的。
“不准你碰它们!”
叶小婉神情激动地跑过去,然而,她的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整个人倒向地面,手腕猛然擦在玻璃碎片上。
血液蔓延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鲜艳得炫目。
抬眼,聂亦恺左边胸口一阵没道理的紊乱撞击,他被她弄慌了手脚。
跑到她身畔蹲下,他用手掌盖住她手腕上的口子。
可是血液仍然汩汩地流淌,漫过他的手背。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撕下床单的一角狠狠地扎住她的手腕,抱起她疾步走出房间。
血液流淌在木地板上,殷殷地湿了一片……
地板上的照片和琴谱都沾上了血印。
犹如车祸那日,飞散遗失的琴谱。
已经是夏季了。
恍然间,夏天已经来临。
虽然春天阴雨绵绵的天气已经远离,但是叶小婉却一直没有静下心来观察四周的变化。
天一亮,叶小婉已经起身。
手腕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
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粉红痕迹。
玻璃在无意中割破了血管。
七点,聂亦恺准时下楼。
富家公子通常骄傲。
聂亦恺出色的外表、翩翩的仪态、优雅的举止,全身散发着无从掩藏的光芒但却无一丝骄傲之气。
“早餐弄好了,要不要吃完早餐再走?”叶小婉唤住正往大门走的聂亦恺。
聂亦恺定住脚,旋过身,黑眸沉亮,看着她。
“没时间吗?”叶小婉问。
聂亦恺深邃的眸锁紧着她,“有。”
他改变方向,往饭厅走。
到餐桌前,他拉开椅子坐下。
餐桌上摆着两碗面。
叶小婉紧随其后,迟疑地在他对面坐下。
他用筷子挑起面,入口,举止优雅,很有质感。
她说,“我很讨厌鱼,那些鱼,我一点都不喜欢,一个劲地游来游去,就为了张开发白的嘴吃着人们丢下的面包。湛灏很喜欢鱼,可是那些哪还是鱼,鱼是吃草的,如果它们不是鱼,那它们又是什么呢?我自己也回答不上来,湛灏说我太偏执。”
聂亦恺夹面的筷子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她。
她呓语,“我们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在等谁,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经常会惶恐和不安,但我们知道的是有谁在等自己,会等到什么时候,所以我们会快乐和开心。是湛灏教会我什么是快乐、教会我什么是开心,他教会我怎么笑……”
聂亦恺的眼神转为深沉,放下手中执的筷子。
叶小婉站起身,朝聂亦恺鞠一躬,“这些日子……打扰了。”
叶小婉转身就要走,聂亦恺反应过来,立即站起,一把拉住她。
因为他看到她眼中那抹绝望的空茫。
他锁住她的眸,意味深长,“你可以留下来,没关系。”
叶小婉摇摇头,转过眸,暗淡地看了他一眼。
聂亦恺一震,心惊,看不透她的思绪,却看懂了她的灵魂。
她没有方向。
“跟我来。”他拉着她就走。
早晨的阳光从不吝啬,温暖而饱满,连晨风都染上了阳光的颜色。
聂亦恺带叶小婉到三楼。
门上了锁。
聂亦恺开锁,推门。
一扇玻璃门扉隔开的房内立着一架象牙白的平台式钢琴。
虽然外表依旧高贵美丽,可表面一层薄薄烟尘显示它已遭主人冷落多时。
聂亦恺走向那座钢琴,掀开褚红色的琴盖,左手迅速抚过琴键,带起一串清脆琶音。
之后,有数分钟的时间,屋内一片静寂。
聂亦恺没有动。
叶小婉看着他,胸口莫名一揪。
然后,聂亦恺坐下,双手一落,敲下第一个音符——
随即,琴声如诉。
最初的模样,最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都缓缓流淌起来。
平缓的屡屡琴声,悠悠扬扬,却令人回肠荡气。
是湛灏!
是湛灏为她做的曲子。
「等到那一天」
叶小婉屏住气息,静静听着湛灏谱的钢琴曲。
脱逸却淡雅。
飞扬又沉静。
这是湛灏谱的曲子,她反覆听了上百遍、上千遍的曲子。
早已深刻在她心版的曲子。
这是他的曲子!
心韵不由得慢慢加速。
叶小婉缓缓朝背对着她的聂亦恺走近。
似乎察觉到叶小婉来到身后,琴声嘎然而止。
聂亦恺站起来,旋身,面对叶小婉。
叶小婉看着他,一怔不怔。
“要试试吗?”他笑,俊逸非凡。
“你怎么会……怎么会这首曲子?”
一缕阳光,悄悄地渗进她封闭已久的心,已经打开的缝隙,见过了阳光,再不愿幽暗。
“只要看过一遍,我就不会忘记。”他算是回答。
聂亦恺双手按住叶小婉的肩,让她坐在钢琴前。
他静静地站立一旁。
她并不知道自己紧紧咬着下唇,早已经流出了血丝。
过了仿佛一世纪,她把手放在琴键上,手臂和手背成一条直线。
湛灏教过她。
从穿指到跨指。
从跳跃到停顿……
湛灏都教过她。
她深吸口气。
她的手飞快在琴键上敲击。
她把痛苦、悲怆全融入音乐中。
她的泪、她的伤透过指尖传给乐曲。
脸上热泪流着,她一遍一遍地弹着同一首曲子。
直到暮色四合,直到她的手瘀血了。
她走到阳台,看着别墅花园里错落的树木和艳丽的小花。
这样祥和的景色让她的心格外平静。
她看着绿草如荫的草地,看着看着看着看着……
然后她看到了湛灏对她微笑。
她的心里突然涌上狂喜,赶忙转身飞奔下楼。
但是,当她朝湛灏走近时,湛灏却缓缓地变得透明……
她怔怔地望着,血色从她的俏脸上消失。
忍住泪水,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抓住他,她的身子却被一股力道扳过。
聂亦恺来到她身边,扣住她纤弱的肩膀。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聂亦恺,星眸不断冒出晶莹的泪。
“我看见湛灏了,就在那里,他就在那里!他对我笑!他在对我笑!”
叶小婉紧紧地抓住聂亦恺的手臂。
聂亦恺的面容格外的柔和,看着叶小婉的眼神深邃灼目,“叶小婉,湛灏已经死了,你要什么时候才会接受这个事实?”
叶小婉惶然地瞪着聂亦恺,用力推开他,力道大到她踉跄地退了几步。
他僵立良久,走近她,“振作起来吧,我知道这会很痛苦,但是就算是为了他,你也应该重新站起来!”
叶小婉的心头抽痛起来,眼眶也刺痛不已,她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做,你来告诉我,到底怎样才算是站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气氛突然沉默。
他轻声道,“想听一个故事吗?”
她不语,如石雕般站立,一动不动。
他说,“有一个女人,她在睡觉时做了一个梦。在梦里面,她在一辆火车上遗失了三件行李,这三件行李是她仅剩的唯一财产,所以她非常懊恼,遗失了它们,她心慌又绝望。”
“她开始一节车厢紧跟着一节车厢地去寻找她遗失的行李,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去找,询问了她见到的每一个人,却是毫无线索。她费尽心力就是找不到她的行李,她变得愈来愈焦虑,愈来愈失望,也愈来愈沮丧,她的梦变成了恶梦。”
“就在此时,一辆汽车从她的睡房外急驶而过,这辆车的喇叭声让她开始从梦中苏醒,就在她几乎清醒过来之前,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找到她的行李。”
“我还不能醒。”她这样想着,“我还没有找到我的行李。”
就在她准备再次进入梦乡继续搜寻时,她突然想到她只要醒过来就好了,因为这样她就不会在火车上,也没有遗失她的行李了。
在那一刻,她选择从她的梦中醒来。”
他盯着她,“叶小婉,你就是那个不愿意醒过来,还在梦中找行李的女人,你在试着去逃避痛苦。而不是面对它,清醒过来。”
他说,“你在梦中是永远也找不回失去的行李的,你要找的东西是遗失在过去的,而你处在现在,只要你不放弃寻找,你就会被过去紧紧地抓住,只要这个寻找继续不停,你就会一直迷失,停留在过去的梦中。这个过去正是你应该要挣脱的。你应该向前看,寻找前方的东西,叶小婉,你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想要实现的梦想吗?你的人生就是失去了某人就完全停摆,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的吗?”
叶小婉的视线模糊了,“我没有梦想,没有湛灏,叶小婉什么都没有。”
“那……湛灏的梦想是什么?”他问。
“湛灏的梦想?”她的泪决堤。
他的目光炯炯,“他来不及实现的梦想,你可以替他实现。”
心脏的地方传来怦怦的抽痛,一声一声,撞击着叶小婉的心。
草地从各种角度反射着阳光,纷纷扬扬地随风摇摆,像蝴蝶乱舞。
咚!
她跪坐在草地上尽情哭泣。
她一直哭,一直哭,呜咽不停,哭得像个小孩。
聂亦恺就在一旁,双手插口袋,不优雅却潇洒。
他一直站着,站在叶小婉身边。
她哭累了,声音渐歇。
他移动一步,才发现自己的脚僵了。
缓缓弯下身子,手一伸,他将她拥入怀。
“坐在钢琴前,让世人知道湛灏的才华,你不觉得这是你可以做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