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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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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斜细雨在窗外飘着。
为了一笔牵涉数亿美元的合约,聂亦恺亲自飞往香港洽公一星期。
他返抵国门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到公司开会。
这一忙,已经到午夜十二点。
此时,偌大的办公室内非常安静。
雨打在落地窗上泛起白雾。
他进聂家的那一天,也是下着大雨。
聂亦恺倚立窗边,手中端着一杯咖啡。
香醇的气味钻进鼻腔让他的精神稍稍一振。
收回恍惚的思绪,他捏捏眉心,深深吐了一口气,试图驱赶疲劳。
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他拿起桌上一张薄薄的传真纸,眼睛迸着清冷的光芒。
那是聂祖平——他的父亲,三个小时前传给他的。
聂祖平虽然将聂氏海运的经营权交到他的手上,但只要关乎决策,从未放手。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只是聂家的养子——
他从未忘记这一点。
因为聂祖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卑微的出身。
手机和弦响了好一阵子才传进聂亦恺耳中。
他拿起在办公桌上振动不停,铃声不断的手机,按下绿色通话键,轻放耳边。
“聂亦恺。”
“哥,是我。”
“靖远?”
聂靖远一阵沉默,他深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哥,我闯祸了。”
“什么祸?”
“我闯祸了!”聂靖远提高嗓音,情绪似乎相当激动,“滔天大祸!”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聂亦恺沉声安抚他。
“我——我——”聂靖远的嗓音透着颤抖。
聂亦恺不说话,也不催他,很耐心。
静默了约莫三分钟,传来聂靖远的声音:“我开车撞到人,对方好像……死了。哥,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坐牢。”
豪华的病房里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声响。
酒后驾车、车速过快、逆向行驶、肇事逃逸,每一样都对聂靖远不利。
不管聂靖远惹出多少麻烦都是聂亦恺负责善后。
但是这一次,事态超乎聂亦恺想象的严重,关乎两条人命,非同小可。
聂亦恺凝睇着病床上的女人那宁静宛如熟睡的面容,陷入沉思。
她叫叶小婉。
呼吸器有规律地制造着机械的声音。
医生走进病房,手上拿着档案,他对聂亦恺焦灼地说,“聂先生,她严重缺血,血袋要明天早晨才能到。”
聂亦恺深深的凝望着病床上的容颜好半晌,最后镇定地说,“我给她输血。”
“她是AB型。”医生核实着手里的档案,“如果你不是这种血型,输给她,她就会死。”
“我知道。”聂亦恺语气平淡。
“她是你的妹妹?”医生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
护士要为聂亦恺验血。
聂亦恺毫不迟疑地挽起袖子。
验血后,确定符合。
细锐的针头扎进他的静脉。
聂亦恺的血沿着输血管流进叶小婉的静脉里。
护士走开的瞬间,叶小婉的血倒流进聂亦恺的血管里。
护士折返,震惊,忙调整输液器。
输了血,医生才进行手术,聂亦恺走出病房,神情疲惫。
他坐在走廊家属椅盯着手中的证件许久,眉心打了死结。
这个世界有这样的巧合吗?
——你父亲在死前曾经把自己的骨髓捐赠给了一个叫叶小婉的女孩。
叶小婉,就是她,那个拥有父亲骨髓的女孩。
神,就是这么跟人开玩笑的吗?
当年,他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女孩,就这样没有预警,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仿佛历经了一世纪,手术室上方手术中的灯啪一声熄灭。
穿着无菌衣的主刀医生率先出来。
“医生?”聂亦恺起身向前。
医生摘下口罩,清清喉咙,面色凝重地道:“男的因为护着女的,头部受到的撞击比女的强上数倍,男的伤得太重,加上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延误了救医,恐怕……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聂亦恺轻轻应了声,俊脸没有表情。
“通知他们的家属没?”
聂亦恺放下证件,转头哑声询问护理站的医护人员。
护士小姐怔愣三秒后公式化回答,“已经通知了。”
夜光流彩,从硕大的落地窗泻进屋内。
书房内,聂亦恺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聂祖平。
“爸,你这么晚叫我来,不会是让我陪你一起看风景的吧?”聂亦恺笑言。
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聂祖平转过头来,看着灯光下他一手栽培的养子,说道,“我希望这件事情,你可以替靖远扛下来。”
胃部猛地一阵抽紧,聂亦恺的眸子深黯,语气清淡,“我扛得了这次,以后呢?我有能力替他收拾一辈子的烂摊子吗?”
聂祖平整个人惊愕得难以置信,他瞪着聂亦恺,像是他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爸,如果我说的话让你不快,对不起。”
聂亦恺看着聂祖平错愕的举止,他的声音低沉、丝毫不漏情绪。
喀——
书房的门被推开。
“爸,哥……”聂靖远怯懦。
“爸,我先出去了。”聂亦恺起身。
聂祖平眼眸中精光一闪,“亦恺,我刚才说的……”
聂亦恺讥诮地扬眉,不置可否,他说,“我没有看法。”
聂亦恺随即走出房间。
聂靖远立即请罪,“爸,我真的是不小心——”
“不小心?!”听到这三个字,聂祖平立即怒极大吼,“我在政商界努力了这大半生为的就是替你铺路,你是聂家的代表,聂家的骄傲,聂家的未来,你现在的一个不小心差点让聂家的脸都丢尽了!你自己说说看从小到大,你闯了多少祸?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如果没有亦恺帮你顶着,我所有的努力更是付诸流水,毫无意义!”
门外,聂亦恺轻轻放下手中的门把,漠然转身。
他的行动已经代表了他的选择。
人就是这样在选择自己的命运。
漆黑的天空,月亮悲伤地躲到云层后面,星星隐灭。
喉咙有些痛,叶小婉在病房门前放轻脚步,手颤抖着打开房门。
背阴的停尸间,一席席白布覆盖着一个个伤者。
叶小婉有些眩晕,全身突然无力。
她颤栗地伸手想要揭开白布,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
“这里已经没有你想找的人。”聂亦恺敛下眸色,“也没有你想见的人。”
车祸死亡的男人叫湛灏,聂亦恺花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跟湛灏的亲属谈赔偿的问题。
他们非常激动,但死者已逝,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
湛灏的家属终究还是哭泣悲恸地接受了他提出的数字,毕竟那对他们来说算得上是一大笔钱。
聂亦恺找到叶小婉的父母亲。
叶小婉逃婚和湛灏一起私奔让叶小婉的父母亲面上无光。
他们铁了心不认女儿,说叶小婉是生是死都与他们无关。
而叶小婉一直陷入昏迷,所以日子一天一天过,叶小婉这边也就一直拖着。
聂亦恺原定于周六飞回云岩市,但医院的一通叶小婉已经醒来,但神经似乎受挫的电话让他更改了行程,提前于周五晚上飞抵。
一下飞机,他就匆忙赶来了医院。
“这里没有湛灏。”他幽深地说。
“嗯?”叶小婉猛然惊醒过来。
这里没有湛灏!
湛灏没有死!
叶小婉蓦地舒了口气,右手下意识地紧揪胸口。
她抬起头来,望进一双复杂的眸子,“你是谁?”
聂亦恺放开她的手,淡淡地说:“湛灏死了,他的父母已经把他带回了修文镇。”进行了火化。
刚刚轻松的心变得无比沉重。
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
叶小婉怔在原地,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反应,恐惧得不知所措。
他的目光很坚定地凝视在她颤抖的身上。
抬眼,她望进对面那个男人深奥的眸子里。
眼泪倏地涌上眼眶,巨大的震惊和悲哀瞬间笼罩了她。
她的声音破碎,“湛灏死了?”
“我们谈谈。”他的声音低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
“谈什么?”泪在泛流,声音却平静,她心如死灰,“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谈?”
“不是谈湛灏的问题,他的问题,我已经与他的家人协商处理好了。”他平静的神色轻描淡写,“我们要谈的是关于如何赔偿你的问题。”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一切与她无关,除了不停滑落脸颊的泪滴。
“你可以赔我什么呢?”
她的嗓音很轻很飘忽。
他不言不语。
她静静走到他面前,“你打算赔给我多少钱?”
他静逸的黑眸俯视着她,“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你开口。”
“多少都可以吗?”她心弦一紧。
“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重申。
站在他面前,她一双手握得死紧,“我什么赔偿都不要,只要湛灏活过来,可不可以?”
空气沉窒。
“对不起,我不是神,没有办法让他活过来。”他放柔口气。
她直盯着他看,眼神愤怨,“那一命抵一命,可不可以?”
他冷漠的眼神透着说不清楚的感情,“看起来像捷径的路往往就是陷阱,你不懂吗?”
“既然这样,谈赔偿又有什么意义?!”
她娇俏的容颜散发出强烈的傲骨。
“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他故意忽略心中的波涛,无情淡漠道,“我希望你能早点看清这一点,面对这个事实,无论它于你而言是不是残酷得无法面对,你都必须要面对的。”
她微窒,默然盯着他良久,木然地转身走出病房。
“我要去找湛灏。”
他看着她的背影,阒黑的眸荡起涟漪,“疏离与逃避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
叶小婉的右手揪着心口,心中的绝望太深沉,重得直不起腰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病房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倒在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