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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八十七章 命之司 ...

  •   灵芝手捧琉璃晶珠,指着里面比她指甲盖更小的常恒与祝槿,转头唤瑞露道:“你瞧,他们还想跑出来呢!”

      瑞露闻言,也凑近来看。

      两人观赏了会儿绝望拍打着珠壁的祝槿,瑞露忽纳罕道:“真奇怪,按理说被抹除记忆后,应该会老老实实在里面生活才对呀!他们怎么想到跑呢?”

      灵芝嘻嘻笑道:“不知道,但他们好有意思,我们得给这珠子挂在显眼的位置上,方便时时监视、把玩才是!”

      瑞露四下寻觅,终于找见块尚未悬珠的空壁,示意给灵芝道:“要不然,我们先挂到那里。”

      灵芝仰头端详,道:“好。”

      又抱怨:“我们未免也收集太多了,得找时间整理下,把那些不喜欢的都丢掉。”

      她说着,便踩上瑞露肩膀,往青铜墙壁上挂珠。不防瑞露突然踉跄了下,灵芝顿时身子一歪,摔倒进她怀里,琉璃珠亦随之脱手。

      灵芝惊叫道;“啊!你做甚!”

      瑞露同时叫道:“你又胖了!好沉!”

      灵芝恼羞成怒:“你没站稳!反倒怪我?”

      她俩这厢忙着争吵,一时竟都顾不上捡琉璃珠,任由那珠子越过神像,竟自朝南殿滚去。等灵芝和瑞露有暇分神去找时,它已被个白衣少年弯腰捡起。

      灵芝和瑞露俱是面色一变。

      整个桃花源忽然急速地翻滚,祝槿和常恒也随之旋转、颠仆,洞外的人因站立不稳,火把纷纷堕落,桃花源很快便燃烧起来。

      祝槿下意识抱紧常恒,将他紧抵着琉璃护在身下,不断有火把坠入他们所在的山洞,或被潮湿的岩壁熄灭,或直堕入底,落在他们身侧。

      常恒不知道祝槿是否有被火焰燎及,着急地想要反转体-位,可祝槿压得他很紧,回旋的火光中,他听到对方在他耳畔说:“阿恒,我爱你,甚过一切。”

      “从来都是。”

      灵芝和瑞露沉默着互相推搡,以眼神怂恿对方行动。最终还是瑞露败下阵来,犹豫着上前,对少年道:“可不可以,把珠子还给卑职?”

      少年抬眸瞥她一眼,又低头打量起珠中情形。

      瑞露回头求助灵芝,灵芝却东张西望,装起鹌鹑。

      瑞露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唤道:“大神官……”

      少年又看向她,淡淡道:“失火了。”

      瑞露一怔,下意识看向琉璃晶珠,而少年就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合掌。

      下一霎,晶珠爆开。

      祝槿抱着常恒摔落在地。

      他们出珠一刹,即刻恢复了身形。

      常恒一怔,唤道:“……阿槿?”

      灵芝和瑞露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下这幕的发生,随即蓦地反应过来,相视一眼,拔腿便跑。

      祝槿和常恒相继站起,不约而同地没再理会她们,而是看向面前助他们脱困的白衣少年。

      祝槿试探道:“容与?”

      容与颔首,对他们道:“久违。”

      祝槿确认他并非幻灵,不由松下口气,笑道:“真是你。刚才多谢了。”

      常恒则皱眉四顾道:“这神殿……”他目光触及神像背面时,话音猛地顿住。

      祝槿发觉异状,也回眸望去,随即惊讶脱口道:“寒棠?”

      晚钟再度响起,夕日衰微的余照落入殿中。

      少司命君神像的背面,赫然是另一尊男神像。他同少司命君像一体共生,形容也极其相仿,只是轮廓更显刚硬,气质更显庄严,一眼即知其为男身。

      而他们这才发现,神像所立之处,乃是神殿正央,而南北向的神殿据此分划布置——他们先前来到的北殿二壁悬满琉璃晶珠,而此时身在的南殿二壁则挂满蚀刻彩绘。

      容与蹙眉,说出了他们见面以来,最长的一句话:“这里是司命神殿,不可直呼□□讳。”

      祝槿捕捉到他用词的细节,确认道:“司命神殿?”

      容与点头,道:“我曾在此任职大司命神官。”

      常恒猛地扭头看他,祝槿也惊讶道:“你义父从前执掌命运权柄?等等,这神像同体而生,你义父其实是阴阳同体之神?”

      容与颔首,又强调道:“那时司命神君尚未认我为义子。”

      祝槿没理会他对称谓的纠正,转而觑着常恒神色,避重就轻道:“想不到大司命君与少司命君竟指向同一位神。”

      郎夋同殷怀讲述上古神话时,曾提到过,在那时期,许多神祇天生就是雌雄同体者,但却从未提起寒棠其人,更未说明他从前曾执掌命运权柄……

      祝槿忆及往事,心下苦涩:既是如此,也无怪乎郎夋会如此忌惮所谓的诅咒,它是从寒棠口中吐出的——它是从执掌命运的大司命君口中吐出的,它确实乃是“命运”的诅咒……

      常恒应也思及关键,脸色霍地变得苍白,虚握的双手蓦地攥紧。

      神殿一时变得寂静,唯有落照无声,映在神像面上,点亮了寒棠那双冷漠洞察的眼,仿若聚神,正凝视向他们——

      祝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随即背过身,安抚性地握住常恒右手,问容与道:“那他当年为何会被钉在悔尤梅树间?”

      容与默然片刻,方开口道:“义父当时身受重伤,无力抵抗,被原丁封印在了那里。”

      祝槿猛地想起寒棠口中的“复仇”,豁然醒悟道:“和龙凤之战有关?”

      容与颔首道:“义父恨原丁——也就是你们祖父,便是因为在此战中,他伙同肩吾临阵倒戈,造成凤皇重伤、走火入魔,最后不知去向。”

      他顿了顿,又道:“他便也是在那之后,一昔头白。”

      祝槿和常恒对视一眼,他们对上古昆仑史最深入的了解几乎都来源于郎夋的讲述……据郎夋言,最后一战中,天凤因众叛亲离而化魔,与地龙两败俱伤,追随他们的上古诸神在这一战中纷纷落陨。既而,便是他们的祖父、原本的悬圃“蒔花侍人”原丁易代称君。

      至于那些更早的昆仑秘辛,也随诸神的凋敝而渐渐亡佚,乃至今日,只留存下些零散而泛泛的记载。故而在来到司命神殿之前,他们都只晓得寒棠乃是凤皇旧部,而对其旧时所掌的权柄一无所知。

      晚钟声将尽,北殿又传来灵芝和瑞露欢快的笑语:“两位请跪拜少司命君,感谢女君为你们赐下的良缘。”

      祝槿锁眉,刚欲出声示警,便听得一个女声与一个男声先后响起。

      那女声道:“不必了。”

      那男声则道:“两位妹妹,真是不巧,我同寒棠旧日里有些罅隙,恐怕——”

      瑞露不满道:“你什么人?敢直呼司命君名讳!”

      那男声笑道:“在下冯夷,少时浮浪,曾出言轻薄过你家女君几次……”

      那女声打断他道:“冯夷君!”

      灵芝、瑞露则已怒极,却也知道凭她们之能难以奈何冯夷,只得齐声呼救道:“大神官!”

      冯夷挑眉,便见神像身后转出三人,为首的容与神色冰冷,继而是常恒和祝槿。

      祝槿见他们,略显惊喜地唤道,“阿昧姑娘!”

      阿昧讶然看向他。

      祝槿这才想起,对方不知自己前二世的身份,也自然不明他们间的渊源,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只得局促地笑笑。

      冯夷则对容与笑道:“既有贤侄在此,想必很快便能想出破境的法子。”

      容与抬手,挥退灵芝、瑞露,道:“几位同我来。”

      他说着,径自回走。

      走过之处,烛灯燃起,方才黯然在暮色中的南殿顷刻明亮如昼。

      东西两壁上,原隐于阴影的蚀刻画霎那鲜活,扑面而来的亮色与惊心动魄的内容几乎使祝槿呼吸骤停。

      这是一座琦玮诡谲的画廊。

      东壁挂有一幅等墙长宽的蚀刻画,绘有天地、山川、日月、众生,栩栩欲活;西壁则自上而下,以众多蚀刻画像阶梯状排列出神的谱系。

      祝槿一瞥即注意到最下一排的郎夋、殷怀与常恒,其中郎夋立在星河之中,正低头凝视向自己的倒影,殷怀与常恒则分别捧有日与月,日圆满如挽弓,月细长似弯刀。

      在他们左右,还列有容与、明媚、肩吾、凌霄、冯夷、陆离、宵烬、参差、扶桑等的画像……

      祝槿一怔,竟还有扶桑?

      画面中的扶桑未佩金面,双目紧闭,唇间衔着枝大红鬼花,微微含笑,神态温柔而平静。

      容与注视西壁,道:“整个天启城,只有命运之墙上的神谱与我记忆中迥异,千年以前,尚无‘泛神’位阶,而原丁、肩吾与冯夷君你,那时还排在‘属神’位阶……”

      冯夷听得容与提及自己,才恍然回神,偏头回望神谱——在此以前,不同于在场诸人,他所怔对着的,是东壁那整幅彩绘。

      随即,他再度回首,喟然叹道:“这就是命运神殿吗?掌握有过去、现在与未来的隐秘细节,直至今天,我才得以借寒棠这手笔窥见最初创世纪的样貌!”

      除容与外,其余三人皆面露不解。

      阿昧犹豫再三,还是对着东壁画开口问道:“这幅画藏有何奥秘吗?”

      冯夷正色道:“‘上下未形,何由考之?’这幅画画的乃是天地的始初、万物的始初、光明与黑暗的始初、美好与丑恶的始初、崇高与堕落的始初……一切力量的源头。”

      “也是神谱的源头——我们都来自于这里。”

      见阿昧仍旧懵懂,冯夷叹道:“所谓神话,究其根本,其实就是种‘解释神圣的话语权’。远古据今的神史,被有意地层叠加密和篡改,及至今天,已难辨其中的真与伪——这至少涉及到权威的两次变易。而无论是千秋、万岁的开宗立派,还是原丁的易代,他们想要合理化手中的权柄、塑造神的威仪,就必须要建立起自己的神圣话语体系。”

      “可实际上,他们与我们,都不过是神格的冒用者而已。真正的神性,在远古时代,便已失落。”

      “——传说,原初世界,混沌蒙昧,直至亿万年后,这混沌渐渐生出意识和灵智,成为最初也是唯一的主神——太一神。祂身载一切神性,在无比漫长的岁月里,逐步人格化,于是具有了名——在东方,有人以‘东皇太一’或是‘盘古’指代祂;在西方,祂被称作大梵天;而在北方,祂以巨人形象出现……真正塑成人形的一刻,太一反倒陨落,垂死化身万物:气成风云,声为雪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

      “而祂陨落那刻,身上神性最为集中的两个部位,也是最柔软和坚硬的两个部位——心脏与体-尖——各自孕育出一位子神,从心而出的阳神名唤‘牺牲’,从体-尖出的阴神则名‘亵渎’,尊名分别唤作献和渎。祂们身载太一最精粹的神性,是真正的神之子,因此占有神谱的第二位阶。”

      听得此言,众人目光皆由太一创世的彩绘移回神谱,果见最顶端的“主神”太一之下,相并列有两幅画像,左幅是从男性-生殖器官中破出的
      渎神,右幅则是自血尽枯萎的心房间醒来的献神。祂们皆同太一绘像一般,全身□□,形容模糊,却自带无法言说的神性。

      容与主动解释道:“真正的神的面貌不能被具现。”

      冯夷继续道:“阴阳子神后来也因未知的缘由陨落,但在那时,祂们的恩眷和遗泽还大量存于世间。于是无数生物凭借祂们的遗眷获得神性、执掌权柄——就像黄昏时候的晚天,仍被沉没的落日晕染。”

      “譬如献神曾经的护法——不死鸟千秋、万岁。献神陨落后,永恒随之失落,千秋、万岁只得来到现世,他们在昆仑开宗立派。同处在神谱第三位阶的‘属神’中,有许多都与昆仑一派密切相关,烛阴、丹阳、芳菲、寒棠俱受千秋、万岁亲传,就连原丁、肩吾与烛游等,都曾是昆仑的外门弟子……而他们中的大多数,又陨落于龙凤末日决战前后,即便有侥幸未死者,也因重伤,降阶沦落作‘泛神’——现在神谱上,最低的层次。”

      “诸神的黄昏终结后,便是漫漫长夜,此后所有被称作‘神’的存在,其实都不过是如我们一般,借道法修炼、汲取自然中残存灵性的超凡者而已……”

      众人的视线皆跟随他的讲述,徘徊到“属神”一行,看及雪域中手捧琉璃晶珠的寒棠、海飓里剜心献镜的合欢、盘踞深渊的金龙、浴血入魔的火凤以及不死之鸟千秋、万岁……

      常恒忽指着千秋万岁画像上的一行象形字道:“这写得是什么?”

      容与道:“这是昆仑教义,意即‘命运是相同者的永恒回归’。”

      冯夷道:“上古时代,不死鸟掌握‘复活’权柄——而龙凤黄昏之战,也正是为此最高权柄开展争夺……”

      他话音未落,就见祝槿怔忡地朝幅神像走近。像中那女子满脸蛇鳞、笑容诡异,正是合欢。而在她心口位置,蚀刻镂空出一块横径二寸的窟孔。

      祝槿指着那洞,回首问道:“这代表合欢鉴吗?”

      容与颔首道:“合欢鉴来历非凡,据传是献神的遗物。合欢在机缘巧合下拥有它,从此成为执掌欲望权柄的属神。”

      祝槿稍作犹豫,还是从怀中取出合欢鉴,尝试比对向蚀刻画中的镂空——果真可以严丝合缝地嵌入!

      下一刻,合欢鉴中,漩起海飓,瞬间便将殿内诸人裹挟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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