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苏》虞南

2、俗子溺

　　第二章 俗子溺
　　耳边那人说，青云，我好想你。
　　浑身滚烫的要命，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火里烤着，可是过了一会儿，又冷极了，冰窟里也不过如此。
　　有软软的触感降落在嘴唇上，渡给我恬淡的香气。
　　那股气暖暖的，在我的五脏六腑里游了个遍，把炎热和冰冷统统赶走了，我试着动了动手，身上依旧酸痛，连动一个指头都觉得很困难。可尽管这样，也比刚才的水深火热要好受很多。
　　眼皮沉重极了，好似有人在上面压了千斤重物，怎么也睁不开。
　　“别急……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是谁在说话。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好听的声音。一片黑暗里这声音犹如花火，在浓重的夜里交缠出珠玉般润滑的声响。我本来口干舌燥的，听到这句话，心里慢慢静了下来，一心一意的只想他再说一句。
　　可那声音却没有了，黑暗里特别没有安全感，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活了过来，又觉得之前的那些只是一个梦，我只是一个沉在梦里醒不来的人。
　　其实醒不来反而好。不知不觉睡了一觉之后，再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
　　这次睁开了眼睛，隐约的看见阳光，眼前雾蒙蒙一片，再过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是青布的纱帐。
　　什么时候我的家里有了这种东西？
　　慢腾腾的坐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幸好还能动，我伸手撩开那纱帐，愣住。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古色古香的桌椅门窗，古色古香的烛台和各种用具。
　　阳光顺着窗户间的雕花缝隙撒进来，正好照到床前。我努力站起来，走到那片阳光里面。
　　暖洋洋的，伸出手，那触感是真实的，不像是之前那个神奇的梦里一样，全身只觉察得到的尽是冰冷。
　　被车撞的记忆是真实的，我掐掐脸，挺疼，估计眼前的一切也都是真实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真的去了地府一趟，又活了回来么？
　　推开窗户，窗外竟是一片花海，不知道是什么季节，也不明白那是什么花，只觉得天气正好，身上只穿了一层里衣也不觉得冷。那花也是美的，一树连着一树，我这辈子只在电视上见过那样大的花林，如今真正现在眼前，满眼的粉红，真真激动万分，想着这家主人是什么人啊，不仅有品位，还忒有钱。
　　怪不得怪不得，品位摆在那里，再看看室内的陈设就越发觉得高雅顺眼，只是大概都用了有些年头，这式样实在是旧，估计是哪一代的古物，放在外面拍卖不定被炒到什么价格。
　　我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被车撞前还被人扯着领子要我还钱，说我欺骗感情欺骗□□，被那女人一左一右抽了两个大耳光，现在好了，就瞅瞅这地界儿，随便拿个瓶子出去就够我花一阵子。
　　正待开溜，却总也觉着不对。比方说我打算抱走的那个翡翠瓶子，明明不大，到了我手上就觉得胳膊短了一截，连身高也变了调，怎么想怎么别扭。
　　难不成是我车祸太严重，截肢了？我低头看看明显长了一段的里衣……这式样……七手八脚的把那衣服解开，我低头看看那小细腿儿，再看看那明显小了一圈儿的好兄弟，连鞋也不穿了，赤着脚光着身子跑到屋子角落处，一把扯掉罩着的白布，镜子里的人，真的不是我。
　　完了。我腿一软，瘫在地上，完了，那个什么席冥果然弄错人了，我就说不应该是我……这下子可好，还魂还魂，不知道还进哪个身体里面，地府的工作也太没个谱，太不负责任，赶明儿，等我见着他们了一定要投诉！
　　完了。这下子什么都完了，还以为真的活过来了，现在可好，把我弄进这么个身体里，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瞧瞧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那不合时宜的一头长发，就没一样长的顺我心的，再往好了说也就是个扔人堆里瞅不着的，我骄傲了二十七年的资本，这下子都灭了。
　　长吁短叹浇不灭我的愁苦，竟然来了更刺激的，不知道是哪个没礼貌的，连门都没敲，嘭的一声就闯了进来，吓得我从地上嗖的蹦起来瞪他。
　　“云师————弟？”
　　闯进来的人声音转了好几个调，张大了嘴瞅我。“云师弟……你怎么不穿衣服？”
　　“不穿衣服怎么了？切。”我鄙视了他一下，干脆朝他走过去，走到他面前，直勾勾的看他。“我没衣服穿，给我拿件衣服。”
　　“哦……”那人呆呆应了，脚步却不动弹，连嘴都没合上。
　　“怎么还不去？”我挑挑眉毛，伸手抬他的下巴，斜着眼睛看他……靠，照以往的身高他只到我眉毛，现在可好，我才到他鼻子。
　　那人总算合上嘴，脸却突然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云……师弟，你……你……”
　　“我怎么了？”我轻轻的笑，小样儿，老子纵横情场男女通煞的时候估计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你踩我脚了……”
　　“是么……不好意思。”
　　收回脚，看着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配上他一身傻不拉几的衣服还真是……这傻不拉几的衣服还真是……这衣服还真是仿古……
　　我纳闷的看着他从我眼前走开，他的头发也很长，用一个木头簪子整齐的别好，顺滑的垂下来，腰间别着一把剑。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回来，我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摆弄垂下来的一团璎珞似的东西，琢磨着这玩意儿大概能卖出个什么价钱。
　　“云师弟，喏，给你衣服。”
　　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摆在我面前，从里到外都很齐全，除了样式。
　　我已经有点认命了。看这个架势，八成我连朝代都跨越了，索性由得他云师弟云师弟的叫，翻来倒去的跟我说大家有多么担心我，又让他帮我把衣服的盘扣丝带都系好，端来一个装了食物的托盘。
　　“云师弟，可惜师傅这两天出了门没回来，若是让他知道你醒了，不知道会多高兴。”
　　“哦……”
　　我没什么兴趣，连眼皮都懒得抬，爱谁谁，跟我没关系。
　　“云师弟？你怎么大病一场变得这么怪？师傅明天就能回来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我又不是真的这个云师弟。
　　“我失忆了。”
　　手里捧着一碗稀粥喝的西里呼噜的，虽然是清粥，可是米难得的香，而且软硬适中，配的小菜也清爽，虽然被发配到这里让我挺不满，若是每天都有好吃的，也将将可以忍受。
　　旁边那人发出高分贝的噪音，我不耐的皱眉头。
　　“失忆了？云师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一碗粥很快见底，我不耐的把碗递给他，看他边哆嗦边又给我盛了一碗，嘴里还不闲着：“这么大的事情，师傅要是知道了……云师弟，你连师傅都不记得了？你以前天天缠着师傅，全山头的人都知道，这下子可好了……云师弟，你是不是连我也不认识了？”
　　我斜了他一眼：“请问，你是谁？”
　　“啊！！！！”
　　那人白眼一翻，瘫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看我：“云师弟……你好可怜！”
　　NND，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觉得我可怜，眼前这人不仅嘴上说，他那眼神，那表情，那动作，分分明明都在阐述可怜可怜真可怜几个大字。
　　我不理他，继续的喝粥。那人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见我压根没有去掺他的意思，瘪着脸拍拍屁股自己站了起来，把椅子搬到我面前直勾勾的看我。
　　“干什么？”我被他看的不自在，横了他一眼。
　　“云师弟……”他拍拍我的肩，被我抖下去，可怜兮兮的叹气：“你果然失忆了，连脾气也变了许多。”
　　我一抖，连忙装镇定：“是么？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那人咽了口口水，满眼憧憬的望着空气：“又乖巧又可爱，让你干什么干什么，听话，脾气好，喂你吃什么吃什么……”
　　“啊？那我不是傻子？”
　　“嗯？哪里傻，多可爱……”
　　“那就清楚了，我估计是过不惯傻子的生活，所以刻意发病，好变聪明点。”
　　……那人没说话，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然后遮遮掩掩的傻笑。
　　这人原来是叫魔古，我的饭后茶差点没喷出来，这名字真怪，还蘑菇呢。
　　魔古很严肃，告诉我可以叫他魔师兄。
　　我点点头：“古师兄，这里是什么地方？”
　　古师兄的脸色很郁闷，吸了吸鼻子，推开门大吼一声：“着火了！！！！”
　　“啊？”我冲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哪里着火了？”
　　没有地方着火。外面娇红满山，开得轰轰烈烈，除此之外还有一群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的拿了水桶脸盆的人跟我一样左顾右盼。
　　古师兄很镇定，指着我对外面那群人说：“师兄弟们，云师弟失忆了，你们来解决一下。”
　　……感情他拿着火当集结号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群人拥进屋子里，左边一个人拉住我把我抱在怀里用他力大无穷的力气压制我的手脚，右边一个人哭哭啼啼的摸我的脸。这世界太纷扰，周围嗡嗡嗡嗡的议论声肆意的谋杀我的耳朵。
　　我挣扎了两下，动不了。这具身体实在小，不方便挣扎。
　　从左一句右一句关心里我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是什么人。
　　我叫轻云，男性，十岁。半个月前被师傅捡回来，拜入师门。
　　至于这里叫什么朝代，大家都不清楚，因为这里不分朝代。
　　为什么不分朝代呢？二十二个师兄们全部用非常自豪的语气告诉我，因为这里是妖界。
　　我发誓我身上的寒毛全都在此刻非常英勇的长了出来。
　　在非常淡定的观赏了五师兄变成一只蓝尾巴孔雀，十师兄变成一只绿尾巴孔雀，十五师兄变成一只白尾巴孔雀之后，我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问他们：“这里是孔雀馆么？”
　　“不是……”古师兄把我从搂着我的那人怀里挖出来：“只是孔雀都喜欢显摆，宿命宫的三只孔雀，全在这里了。”
　　三位师兄又各自转了一个圈，抖抖尾巴。
　　原来这里是宿命宫。
　　而我师傅就是全妖界非常牛X的一个人，宿命宫的宫主。谈到宿命宫……这是全妖界的妖们都想去的一个地方，在这里可以拜师修行赚钱锻炼身体学习功课购物种田隐居上床谈恋爱。
　　总而言之，这里就是一个好地方，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你向往什么样的生活，宿命宫会教给你达到那样生活的方法。
　　真好。我流口水。
　　“师傅叫什么？我好崇拜他！”
　　刚刚喧喧扰扰的屋子里安静了。
　　古师兄眉目如画，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师弟，你记好了，师傅的真名，叫做扶苏。”
　　据说在一个曾经美丽的地方，曾经有过一首流行的情歌。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山有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