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番外 If线 彼岸4（b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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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彼岸花的不断蔓延之下，人间存活的人数迅速减少。
笛晚看着圆桌上的神明一位一位地消失，从最初的萍提再到克瑞斯，然后是两天前刚刚消失的洛凡森。
现在，天堂的神明就只剩她和维特两人。
自从一切都逐渐向不可控发展的时候，维特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她平时打理得很好的柔顺长发凌乱地散在背后，每天露出的都是相似的神情，双眸低垂，失去往日的色彩。每天批完日渐稀少的文书之后，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只留下笛晚和地狱众神在圆桌上彼此沉默。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维特也没有再从房间走出来过。
“笛晚小姐，”罗刹轻声开口，用她露在外面的左眼看向不远处的笛晚，“最近，人间的恶意已经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我们。”
“为了防止我们做出一些不可控的事，我们做了一个决定......”
笛晚失神地看着罗刹的嘴唇张合，字句被强制性地塞进脑海。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地狱的神明已经走回银门后面。
她这才把刚刚罗刹的话语在脑海中慢慢拼好
“我们决定全员自刎，然后用我们仅剩的力量暂时封印银门。”
“趁这个时候，让天堂的居民们快点撤离吧。”
笛晚从座位上站起，摇晃着走向银门。她抬手试着推了推。银色的大门纹丝不动。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神明们鲜红的血液顺着门缝流出，蔓延到她脚下，染红了白色高跟鞋。
门后很安静，安静得让她感到害怕，她甚至可以想象昔日同事们的尸体堆靠在门后的场景。
现在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可即便如此，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泪水已经干涸，只有悲伤这种情感盘踞在心口。
笛晚抬起手，感知了一下自己所剩余的力量。
人类的数量还在不断减少，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她很快就无法维持天堂里城市的存在了。
她像是已知结局一般坦然，慢慢迈步走上了阶梯，最后一次望向自己所创造的城市。
她召集了所有的居民，向他们解释了这一切的发生与结局。
“对不起。”笛晚面对着数万居民，低下头，银色的发丝从身后垂落到脸颊两侧。
人们互相对视了几眼，摇了摇头，他们走向面前还低垂着脑袋的神明。
送上一个又一个拥抱。
他们微笑着轻声安慰道
“别太自责。你们已经很累了。”
“是这个世界对你们太不公平了，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承担这么多的责任。”
“无论是你，还是艾诗柔，还是其他的神明。”
“你们活得都太累了。”
“所以，别太自责。”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能拥有这么漫长的平静生活，我们已经很幸福了。”
“艾诗柔也是，我们不怪她。”
“换做是我们，可能连一天都坚持不下来吧。”
“每天被恶意侵袭，无尽的绝望与痛苦。”
“所以，谢谢你们——”
“——为我们坚持了这么久。”
笛晚被人群层层叠叠地围住，被一个个拥抱温暖。她的鼻尖酸涩，干涸的眼眶却流不出一滴泪水。
为什么要安慰她啊，她才是毁掉他们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
哪怕是几句责备也好......至少......能让她少几分歉疚与难过......
可是，这样的话，她真的会恨自己的，恨这个救不了任何一个人的自己......
身上的力道逐渐松开，人们一点点退后与笛晚分开几米的距离。
笛晚看着昔日的居民们一点点消散，化为光点，犹如夏日萤火。
“对了，替我们给艾诗柔带一句话吧。”
“不要感到愧疚，接下来的时间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笛晚仰头看着空中漂浮着的点点微光，然后化为虚无。
昔日繁荣的城镇变为空城，精美的建筑从边缘渐渐湮灭。一切都像回到了天堂最开始的模样。
一片空白
......
又是几年过去了
人间还存活的人类已经不足曾经的十万分之一
笛晚的力量已经所剩不多，她能维持下来的，只有她和原本天堂的神明所居住的房子而已。
太安静了，什么都消失了
圆桌上已经不知道几个月没有出现新的文书了。这意味着所有还活着的人类都已经失去希望。
人类灭亡的事实已经无法避免
书写记录着所有人类人生的“天堂”中，书页已经近乎全白。
还活着的人类几乎都是已经病愈后的，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在漫长的孤独与绝望之中选择了自杀。
一个又一个
他们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爱人，这个世界留给他们的只有入目的鲜红彼岸花。
走遍几个城市可能都遇不到活人
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吗？
笛晚看着人类一个又一个自杀，只留一具具尸体倒落在花海。
又过了三年
笛晚算了算时间，距离艾诗柔的死亡已经过了六年。
现在，世界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活人。
往日的白衣少女已经长大，身上是一身崭新的白裙。她的手里没有带上一贯的野白菊，与之替代的，是一把漆黑的枪。
她站在沉睡的艾诗柔身侧，看着花海中心的神明。
艾诗柔肤色苍白，面容相比六年前成熟了不少，身上粗糙劣质的黑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华美精致的黑纱裙。墨色的发丝铺在黑色的头纱之上，朦胧而又神秘。一把近人高的黑色镰刀躺在她的右手边，神明的身份恍然若揭。
“自从这场怪病开始，我就在想。这个病的病因到底是什么。”白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我想了六年，终于想通了——”
“——是恶意啊。”
“彼岸花是恶意实体化的象征。从每个人身上的恶中生根发芽，除非恶意全部盛开凋零，不然永远无法剔除。”
“恶就是这样，深入骨髓，伴随致死。”
“不痛不痒，但总会在某一天轻而易举地夺走生命。”
“身携恶意的人曾经从他人身上夺取时间和生命。花朵也会一样夺走他们的时间与生命。”
“那这片从您身上诞生的彼岸花，原来就是神明所承担的恶吗？”
四月的春风吹动她的长发和白裙，世界却不会给她回音。
“红色的彼岸花汲取生命以时间，又赋予万物时间以永生。”
建筑不会损坏，物品不会消磨，食物不会腐败，衣物不会破损。
神明在它们的时间上按下暂停键，只是为了给予仅剩的人们活下去的希望。
“死神啊，这就是您所希望看到的吗？”
白衣女子抬起枪口
“那么——
“——请您赐予我死亡。”
她闭上双眼，枪口对准太阳穴。手背上的彼岸花纹在听到她的祈求后挣扎着消退。
这不是她第一次试着自杀，而是在花纹的作用下，她连自杀都做不到
她神色平静而又绝望，扳机上的食指笨拙地按下致命的选项。花纹也在此时完全消失。
子弹出膛，穿透头骨
失去支撑的身体缓缓倒下，葬身花海
鲜血染红白裙
神明的眼睫微颤，一点点睁开漆黑的双眸。艾诗柔拿起身旁的黑色镰刀，站起身。视线落在已经死去的白衣女子身上。
艾诗柔微微垂眸，最后把她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平躺着放在花海中央，摆成双手交叠在身前的模样。
她环顾四周，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可是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野生的白色菊花了，只剩下一片鲜红。
她手里的那朵白菊，是女子去年亲手种出来的最后一朵啊。
艾诗柔抬起手，残存的神力在指间反复凝结又消散，最后化为两朵不会凋零的白菊，轻轻置于女子交叠的双手间。
艾诗柔眼中的神色与情绪都难以分辨
她最后想保护的人类对她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请求
竟然是死亡
世间最后一份善意也被她亲手赐予毁灭
这十四年的经历或许告诉了她一个答案
她的存在是一个错误，只要她还存在，毁灭就会席卷一切善恶，让万物重回空白。
艾诗柔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身后的花海传来轻响。
“我们走吧。”艾诗柔没有回头。
身后的笛晚注视着艾诗柔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离她如此之远。白色金纹的发带垂在脑后，太久没有束起的盘发相比以往有些歪斜。
笛晚看着艾诗柔握着黑色镰刀的右手已经迅速缠上了比周围花海还要艳丽鲜红的彼岸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攀至肩膀
“天堂的居民们让我给你带一句话......”笛晚望着艾诗柔偏过的侧脸，咬了咬嘴唇开口。
艾诗柔没有情感的黑眸看着笛晚开合的双唇，默默开口。
“笛晚”
“我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初春带着冷意的风适时地吹起艾诗柔鬓边的发丝。露出了黑发下被掩藏的彼岸花。
“走吧。”
艾诗柔彻底转过身，另一半脸也暴露在笛晚的目光之下。
剩余的半张脸已经被彼岸花覆盖。
笛晚咬了咬牙，双手握紧又放松，任由艾诗柔从她身侧走过。
五感逐渐消失，是她们陷入沉睡的预兆
笛晚转身跟上艾诗柔的步伐
黑色裙摆下随着走动露出的脚踝也已经布满了花朵。
艾诗柔本人几乎不受影响般地撕开空间，迈步前进。
即便她的听力完全消失，视线也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模糊。
笛晚跟在艾诗柔身后，步伐沉重。
结果到最后，艾诗柔都无法听到哪怕一句可以让她释怀的话。
死神将在愧疚与自责中陷入漫长的沉睡。
天神将在无力与自恨中与死神共同沉眠。
艾诗柔布满彼岸花的左手轻而易举地推开紧闭的银门，像是一种无声的欢迎。门后是干涸的暗红血迹，地狱里摇曳的彼岸花随着艾诗柔的到来疯狂摇曳。
笛晚就只能这么看着银门在艾诗柔走进后，于她面前轰然紧闭。
彼岸花攀附上银门，将其封印
直至人间下一次的重启
笛晚的手抚上银门
好冷
好累
她的力量也已经要耗尽了
笛晚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圆桌。
最后的最后，她或许应该收拾一下昔日同事们的物品。
她这么想着，一间间推开了他们的房间门。
萍提的房间很干净，她或许在消失前就做好了准备。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在了一个小箱子里。
箱子上面还留了一封信
“笛晚，这些事情你都不要太在意了。在天堂这么多年我过得很开心。”
“我不太会说安慰的话。”
“不......”
“应该说，这种时候安慰都有些徒劳吧。以你的性格，估计会恨死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吧。”
“我能做的或许只有告诉你我的感受，让你少一点自责吧。”
“总之，这个选择我们都不后悔。无论是成为神明，还是成为你的朋友。”
“所以，晚安。”
萍提留下的小箱子里没有她自己的东西，都是天堂里其他神明送给她的小物件。
里面还有一条笛晚送给她的金红色发带
笛晚把箱子搬到门口，然后推开了克瑞斯的房门。
克瑞斯的房间空荡荡的，看起来他本人已经清理过了。
清理可能不太准确，应该是清空
只留下了床板上他的配剑，剑鞘下压了一张纸。
纸上的字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干脆果断
“向前看”
“即便前面空无一物”
配剑被她靠在门外纸箱的侧面
洛凡森的房间和他离开前没什么变化，甚至桌子上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这个人平时就坦然地要命，面对自己的消失几乎毫不在意。唯独这次，给笛晚留了一张纸条。
“或许在艾诗柔开始怀疑自己存在意义的时候，这个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又或许，这个结局从你们诞生开始就已经写好了。”
还是这副看开的语气
笛晚挑挑拣拣，最后只是拿起了桌面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水，放在配剑的旁边。
最后是维特的房间
笛晚刚一推开门，鞋尖就踢到了屋内地面上的纸团。
笛晚看着面前混乱的景象微微睁大了双眼
地面上，桌子上，到处都是一个又一个纸团。甚至桌面的台灯还没来得及关好。
笛晚弯下腰，捡起了其中一个纸团。
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迹
维特在寻找避免人间毁灭的方法
笛晚又随手捡起几个纸团，全都是维特的笔迹。她干脆坐在地上，拆开一个又一个纸团。
里面还有几张是神明们之间的书信往来。
克瑞斯:“有办法吗？”
维特:“我已经在想了。”
萍提:“肯定会有的！”
洛凡森:“你要不试试这个方向......”
......
萍提:“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维特:“对不起，暂时还没有。”
克瑞斯:“没事，你慢慢想。”
维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这次可能是真的没办法了。”
洛凡森:“我联系一下地狱的神明。你慢慢来”
......
洛凡森:“地狱里的神状态好像不太好，他们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克瑞斯:“罗刹说他们已经做好自刎的准备了。”
萍提:“真的没办法了吗？”
维特:“我现在真的想不出任何能解决现状的可能......我当时，是不是不应该拦着笛晚......？”
......
再后面，就是他们一个一个消失
笛晚看着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纸团，里面很多的想法甚至是她都不曾想到过的。
她的视线转向旁边还开着的台灯。
或许直至维特消失的前一刻，她都没有放弃过
她穿过满地的纸团，走到桌边。
上面铺着白纸，纸面上，乃至桌面上，都写满了三个字。
对不起
“笛晚，对不起。如果我当时没有拦着你的话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无论是艾诗柔的死，还是人间的毁灭，还是萍提他们的消失。全都是因为我啊......都怪我。”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话，天堂人间地狱都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为什么，最后一个消失的是我？明明我才是那个罪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
笛晚第一次觉得维特这么傻，竟然把一切都怪罪到自己头上。维特的话没有错，她跳下天井的风险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选择的结局刚好导向了毁灭。
真要说起来，她这个做出选择的天神才是真正的罪人吧。
明明平时都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到这种时候犯了傻。
笛晚拿起了维特桌子上的钢笔，这支钢笔是维特平日里最喜欢的一支。
也是她曾经送给维特的
笛晚花了一点时间把这些东西搬到了她屋子后的百合花园。
那里的百合花太久没有人打理又没了笛晚的神力支持。现在已经纷纷凋零，枯黄的花瓣散落一地。
但也实在没办法，这里已经是她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可以用于埋葬昔日好友的地方了。
她将四件物品摆放在花园正中央
好累，身体变得好沉重，眼皮一点点下垂
也对，她也该陷入沉睡了
笛晚缓慢地移动身体，最后背靠在花园白色栅栏的角落闭上双眼——
记忆与存在皆被清空
神明长眠于各自诞生之地
静待万物再次苏醒之时
于此世，抵达世界彼岸
end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番外 If线 彼岸4（be）
